秦楚笑眉心微蹙,他是真的不高興了。
康正帝心底出於這些時日對秦楚笑的冷待,便略帶歉意地說道:“朕希望你跟着朕,能得到你想要的幸福。最起碼,朕是真心希望你能開心。”
秦楚笑盯着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淡淡地說道:“陛下認爲臣侍的幸福和開心是什麼呢?當初,是臣侍強求陛下收了臣侍的(詳見第一百六十六章)。若是陛下後悔了,休了臣侍便罷了!”
秦楚笑起身從軟炕上下來,便準備負氣離去。康正帝卻一把拽住了秦楚笑的衣袖,說道:“楚笑!”
秦楚笑咬着脣,並不動彈。倒是康正帝,伸手用力將秦楚笑帶到自己身邊,讓他坐下,康正帝這才說道:“朕要怎麼做,你才能開心?”
“陛下言重了。臣侍只願陛下萬事順心,臣侍自當開心……”秦楚笑低垂眼簾,語氣低沉地說道。
康正帝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好,你不直說,朕來說!朕是懷疑你,朕擔憂你是曾經父系氏族遺留的帝皇血脈。你不說,這心結永遠會擱在你我之間。”
秦楚笑怔忪片刻,喃喃開口:“陛下,臣侍真的不是。臣侍確實是當初幫母系氏族重獲權杖的後人。可是臣侍確實也有族人的囑託……”
康正帝淡笑道:“讓朕來猜猜,這囑託應該就是不能讓女子,太過不把男子當人看,對不對?”
秦楚笑愣了,看向康正帝的眼神充滿了探究和深意,接着點點頭說道:“陛下明察秋毫,正是如此。”
“所以,你聽說唐越得了朕的口諭配了藥,便有些憂心。朕先不追究,你究竟是如何打聽到這件事的,但是,這,纔是你今日來陪朕下棋的真正目的吧?”康正帝斜眼看着秦楚笑說道。
“陛下……”秦楚笑滿眼複雜地看着康正帝,卻被康正帝攬在懷中。
“這金玉湯花費太多,普通人家,連生養孩子的錢,都要耗費半生去籌集。朕這麼做,不過是希望天下百姓,再不以生養當成大問題。”
“朕此番擴張領土,雖然用盡計謀,損耗軍士不足一萬,可戰後休養生息,纔是關鍵!”
“爲了這次征戰,國庫把早年存下的銀錢全部傾至殆盡。戰後,百姓調息,若是三五年之內不出天災則以,若是又出現天災,又是需要國庫撥款賑災的。”
“這樁樁件件,沒有一處可以不靠百姓,不靠銀錢的。百姓安樂,才能保證國家稅收無逾。而百姓如何安樂呢?”
康正帝拉着秦楚笑的手說道:“你看,百姓小家的願望,無非就是綿延後嗣,有吃有穿罷了!”
“若是能解決了生孩子所需要花的這一大筆錢,百姓富庶,則天下富庶。朕雖然忌憚樓蘭國做大,害怕父系氏族再度奪權。可朕讓唐越做的這件事,卻並非純屬爲了那些,你確實是誤解朕了。”康正帝言辭懇切地說道。
秦楚笑聽完,雖然心底還有一絲疑慮,可他自己也來不及想明白,便只好先做些緩和地說道:“那——臣侍是以己之心,揣度陛下了。臣侍知錯。”
康正帝拍了拍秦楚笑的肩膀,說道:“不礙的,你有心結,來找朕,朕很高興。說開了就好了。除了不能對你說的,其他都是能化解的矛盾。但是,朕希望以後你來找朕,有話要直說。”
秦楚笑雙手環向康正帝的腰,低頭說道:“諾——臣侍知錯了……陛下,就算臣侍想給陛下綿延後嗣,可是陛下不來,臣侍一個人也是沒有辦法的吧。”
康正帝看着秦楚笑滿眼的誘惑,忍不住親了親秦楚笑的臉,淺笑而道:“從今天起,朕都不必再去裝樣子了。今晚去你的江都殿就是了。”
秦楚笑聽着康正帝的話,有些不解,可是若是她想說,就不會這樣藏一半的含糊其辭了。所以秦楚笑非常聰明的:沒有追問。
康正帝說道:“你先回去吧,朕也應該見見連傛華了。”
秦楚笑出了交泰殿,便依照禮節,向連燁福了福身,恭順地道:“八子見過連傛華。”
連燁瞥了秦楚笑一眼,就向交泰殿殿內走去。念慈也狠狠瞪了一眼秦楚笑,覺得他再如何謙恭,都是爲了掩蓋幸災樂禍的嘴臉罷了。
看着主僕二人進入了交泰殿,侯在殿外的念生,便趕忙上前爲秦楚笑披上風毛披風,低聲說道:“陛下不過是心疼他落了孩子,才封他做從五品的傛華的!哼!真是狗眼看人低,不過得了幾日寵,眼裡到是誰也放不下了!”
“念生!你再以下犯上,就不要再跟在我身邊了!”秦楚笑斜眼看向仿若未聞的宋惜玉,向念生呵斥道。
念生委屈的癟了癟嘴,趕忙跪下道:“主子恕罪,奴才掌嘴。”
“行了!在這大殿外像什麼樣子!”秦楚笑低聲斥責道。
秦楚笑趕忙拉起念生,輕輕地按了按念生的手指,說道:“回了江都殿再說吧!”
宋惜玉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事不關己的站在那不聲不響。
走在回未央宮的路上,秦楚笑低聲說道:“那宋惜玉對大明宮裡的那位巴巴兒的好,你在交泰殿門口,亂說什麼話!你那些話,傳出去轉個彎,再到陛下耳朵裡,那不知道要變成什麼奇怪的話了!”
念生倒是驚了,不由地說道:“啊?若是這樣,爲何主子不稟告陛下她們私下裡有這等髒事?”
“這事也不過是我多留心,自己猜測是那麼回事罷了。切莫說是沒有什麼證據,就算是她們私相授受有了實情。以陛下的心性,最多也就是讓她們互作對食罷了。平白我還讓人防備詬病,得不償失。所以,你要記住!得不償失的事,少做!”秦楚笑低聲說着,便睥了一眼念生。
“啊?”念生倒是懵了,喃喃而道:“對食?”
秦楚笑這才明白念生怕是想差了,低聲呵斥道:“你剛纔又想差了吧!”
念生趕忙噤聲,連連告罪。
交泰殿內,樑斐芝將連燁帶到康正帝面前,便退出門口,從外面闔上了門。連燁這才撲通一聲,跪在康正帝面前哭求康正帝。
待連燁哭訴完,康正帝都是一言不發,並不起身扶起連燁,也沒有迴應任何話。
連燁雙目桃紅,這才擡起頭不解地看向康正帝,一派楚楚,好不讓人生憐。
康正帝垂下眼簾,抿了口茶,這才“嘭”的一聲,將茶碗狠狠放在軟炕上的鏤花矮几上。她幽幽開口道:“看來,你果真是知道的。”
連燁一聽,便慌了神,面上卻難掩驚慌失措地有愧情緒,喃喃說道:“陛下在說什麼,還請明示,臣侍不知。”
“朕一直以爲,你並不知道你的親生爹爹幫着連府,害死了朕的皇兒!聽說當時,皇兒在你腹中已經成型,若不是因爲中毒,用催生之法,也是可以留下皇兒性命的!”
康正帝拍案怒斥道:“朕自從查明之後,一心以爲,你是不知道的!朕也希望你是不知道的!”
“這些時日,朕一旦忙完政事,就去陪你。甚至於冊封之時,朕也念在你失女之痛,擡了又擡,這纔將你擡做從五品傛華!可你呢?毒如蛇蠍!心黑手辣!真是無毒不丈夫啊!連自己腹中孩兒,都能下得了狠心的人,何必在朕面前故作楚楚可憐?”康正帝一汪枯井地黝黑眸子,深深地看向連燁。
“陛下!陛下冤枉啊——”連燁面色慘白,趕忙說道:“是的,臣侍是知道了,可是臣侍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在昨天之前,臣侍真的是一點都不知道的!陛下,臣侍冤枉啊!還望陛下明察啊陛下!”
“你既然已經知道,爲何還來求朕放過殺死朕皇兒的兇手?你既然昨日才知道,爲何絲毫沒有芥蒂的,能跑來向朕求情?難道她們殺死的,只是朕的皇兒,並不是你的女兒嗎!?”康正帝起身揮袖,無比震怒地繞過連燁,推門而去了。
連燁面色慘灰,歪坐在地。
直到康正帝人都走到延禧殿了,念慈纔敢走到偏殿裡扶起連燁。
念慈焦急地說道:“主子,主子快些起來吧。這天寒地凍的,主子再難過,也不能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啊!”
“我……我已經完了,我還要這身子做什麼——”連燁雙目無神地喃喃道。
“主子,主子你快別這麼說,陛下一時生氣,誤解也是情有可原的啊!陛下生氣,說明陛下還是在意的。主子只要有機會,能再度爲陛下誕下皇嗣,何愁其他呢?”念慈用力的將連燁攙扶起身。
連燁步履落魄,他搖搖頭道:“沒有機會了,我再也沒有機會了。你不明白的,我……如今進了死局了。”
念慈不解,不由得寬慰道:“主子切莫心灰意冷,陛下一時生氣罷了,陛下那麼寵愛主子,不會誤解主子很久的。”
連燁忽然問道:“陛下去了哪裡?”
念慈微微蹙眉,如實答道:“陛下剛纔……好像說道,擺駕延禧殿。”
連燁趔趄了一步,欲哭無淚地道:“如今,我若是執意救出母家,陛下一定會疑心,我當初與母家一起害死了腹中孩兒。可若是我只顧保全自己,也不見得能消除陛下的疑心。而母家一倒,我,就再無依傍了啊!”
念慈聽完,更是雲裡霧裡了。
誰也不知道康正帝一手促成現在的假象,是因爲連燁的母親之前毫不安分的,想把最小的兒子將來嫁給二十皇女。
她不想安分的單單隻做皇帝的婆婆,她還發出了輔佐幼帝,執掌大權的春秋大夢。
而康正帝這樣虐心的法子,也不單單是爲此。
曲靖容縱然不是她疼愛的孩子,可是容姐兒肖像涵姐兒,年紀越大,越是看得出有六分相似了。
涵姐兒是康正帝這一輩子無法抹滅的痛。
所以,容姐兒中毒孱弱的樣子,在康正帝眼底,就變成了不單單只是一個不被疼愛的孩子中毒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容姐兒被毒物折磨,這就如同讓康正帝親眼看見,涵姐兒當年是如何沒了的那般令她鉸心。
這,叫她如何能冷靜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