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念下定決心之後,換了一套衣服,拿出了一包碎銀子,趁着雲岫看不見,溜出了鳳棲宮。
一出鳳棲宮,軒轅念找到了一處僻靜處,然後帶上了自己的一面薄薄的銀製面具,施展‘御風術’,離開了燕王宮。
軒轅念離開燕王宮的那一刻,突然間有些難過,自己費勁心思謀劃離開的地方,竟然,就這麼容易離開了?
然而,在軒轅念難過的這一刻,卻沒能看到,暗處的一抹微笑。
軒轅念出宮的時候,正好是上元節,軒轅念從未見過上元節,七歲之前不得出府,七歲之後跟着天嵐生活在天機山與天山,也不曾過過上元節,唯一跟上元節有關的,便是竹幽子送給自己的一盞繪着蘭花的十六角燈,天嵐提着花燈走向自己的時候,只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美,也就是那一次,她愛上了蘭花。
軒轅念走着走着,便看見了遠處的花燈,走上前之後,見是各式各樣的花燈,飛禽走獸、花草魚蟲,看了許久,眼神停留在了一盞蘭花燈上。
很像,很像。
“請問,那個怎麼賣?”軒轅念指着那盞蘭花燈,對小販笑道。
小販聞言看向軒轅念,竟然愣了,有幾分磕磕絆絆的問道:“公……公子,您說的……是這盞嗎?”
這公子長的,真是太好看了,比那女人還好看。
小販一邊想着,一邊伸手去取下了那盞花燈,遞給了軒轅念。
軒轅念伸手接過,轉着看了看,然後向小販一笑:“多少錢?”
小販看愣了,這一笑,真的好美好美,比自己燈上繪的蘭花更美。
軒轅念見那人愣愣的看着自己,瞬間變了臉色,這個人看自己的眼神,讓自己覺得很不喜歡,語氣稍微有些冷:“你不賣嗎?”
小販急忙回神,見軒轅念有些不高興了,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二十五文錢。公子,您要是想要,還可以再便宜些。”
軒轅念擺了擺手,從荷包裡掏出了一塊銀子,放在了桌上,然後提燈走了。
小販呆呆地看着軒轅念離開,然後低頭看着那銀子,見是五兩銀子,急忙拿起,喊道:“公子,您給多了,用不了這麼多。”
軒轅念聞言,心裡覺得小販其實還挺純樸的,便扭頭對那小販笑道:“不用找了,你的燈,很漂亮。”
而且,無論多少錢,自己也用不上了……
身後一直跟隨的那個人笑了笑,這丫頭,怎麼突然間不貪財了?
而軒轅念依舊沒有發現,她只是看着自己手中提着的燈,慢慢地走着,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將會走到哪兒,只是在這人羣當中,熙熙攘攘的,自己似乎也就不那麼害怕了。
“公子,要孔明燈嗎?”
軒轅念聞言擡頭,目光終於脫離了自己手中的花燈,看向那人的眼神中,滿是詢問。
那人一看見軒轅念看向自己,便急忙推銷起了自家的孔明燈:“公子,您可知道陰陽?”
軒轅念看了那人一眼,擡腿就要走,無聊,我纔不會跟你討論這種我四歲就會的東西上呢!我這僅有的生命,豈能浪費在這上面!
那小販見軒轅念要走,急了:“公子,咱們再商量商量唄,您不願意回答,我自己跟您說也成啊!”
軒轅念看着自己眼前很是堅持的小販,無奈的揮了揮手:“你也別跟我說什麼陰陽了,不就是想讓我買你的孔明燈嗎?好啦好啦,你的燈我都要了,你早些回家吧。”
“公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啊!我一看見公子,就覺得公子是大富大貴之人,您看看您,儀表堂堂……”
軒轅念只感覺到煩的很,這人怎麼這麼能說話啊!
“你要是再多說一句,我就不買了!直接說,你想要多少錢?二十兩夠不夠?”
小販急忙點頭:“夠夠夠,二十兩夠了,公子,我給您打包一下?”
軒轅念從荷包裡掏出了二十兩銀子,遞給了小販,然後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你只把燈留下,其餘的,你都帶走吧。”
小販巴不得一聲,收了銀子,急忙收拾了東西,離開了。
軒轅念嘆了一口氣,將自己手中的蘭花燈放下,看着那些孔明燈,擡頭,見着無數的孔明燈已經承載着美好的心願飛上了星空,心中微微有些痛意,自己從前是一直不相信這種東西的,可到了現在,卻有些相信了。
因爲自己已經沒有能力,來守護自己珍視的一切了嗎?
或許吧。
軒轅念提筆,在第一盞孔明燈上,寫下了四個字――父親隨心。
軒轅念一笑,父親啊,若是我死了,最難過的就是你了吧,因爲你把一切,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啊……
將這一盞放在一邊之後,軒轅念提筆寫下了第二盞――母親釋懷。
母親啊,放棄你對父親的怨恨吧,這怨恨就像毒一樣,一點點的,腐蝕着你的心,你的身體,放棄對父親的怨恨,不是爲了父親,而是,爲了您。母親,我愛您。
第三盞――師兄平安。
師兄,念兒死了之後,希望竹幽子可以治好你的火毒,師兄,找個好姑娘,好好過日子吧。沒了我,你也就,不用在這世俗中活着了。
第四盞――雲赫結喜。
雲岫姐姐,赫連和風雖不是什麼至善之人,可是他對你,倒也是真心,你又是真心喜歡他,能跟他在一起,你也有個依靠了。
第五盞――景逸逍遙。
景逸,離開吧,你不屬於這裡,離開這裡吧,你是自由的鳥兒,你應該屬於――天空!
第六盞――嬴羅喜樂。
嬴羅,此生有你爲知音,我也算是知足了,可你的心,太重了,重到若不是因爲你我之間的情誼,我都會害怕你呢。嬴羅,開心點吧,權利能帶給你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很好看,那是一個少年人的明朗。
第七盞――搖光凱旋。
搖光,可惜我不能看見你回來了,不能看見你,成爲真正的將軍。
寫完之後,軒轅念愣了一會兒,原本想寫竹幽子,可是想到竹幽子似乎什麼都不需要,只好一笑,竹幽子哥哥,還是你好,除了師兄,你什麼都不要了,也就沒什麼好求的了。
想了一會兒,才提筆寫下了第八盞――蘭澤安樂。
蘭澤,雖然我們只有數面之緣,可我真的挺喜歡你的,若是我們有更多相處的時間,或許我們可以成爲一生的摯友。蘭澤,你真的很可憐,作爲九皇子,北淇不需要你,作爲質子,南燕隨時可能會殺了你,你以後,該怎麼辦呢?
樹上的那人看着燈上的字之後,眸子閃了閃,心跳募得加快了。
軒轅念嘆了一口氣,然後寫下了第九盞――無塵學成。
澹臺明鏡,若你真能一生都能心如明鏡,不惹塵埃,懸壺濟世,爲國爲民,倒也不失爲一件善事。
第十盞――雙子清明。
雙子啊,你們是我一生的寶藏,可惜心兒姐姐不能再照顧你們了,竹幽子他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們的,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待在竹幽山上,竹幽山下的人,不會對你們那麼好的。
舅舅,大哥,二哥,月狐,司徒靈淵,穆泠,凝野,華沙,甚至都加上了自己恨了好久的軒轅令澤,畢竟,軒轅令澤還是自己的親姑姑,是軒轅家的嫡親血脈,說到底,終歸是一家人。
一筆一筆寫下去之後,軒轅念最後驚訝的發現,自己真心所在意的,只有二十一人。
軒轅念愣住了,二十一人,她這十三年,縱使見了千人萬人,最終在意的也只有二十一人,都說人死之前最爲清醒,倒也不錯,至少現在,她挺清楚自己在意的人是誰,可惜,這些自己在意的人,卻並非一團和氣。
軒轅念看着那一盞盞的孔明燈,眸子裡無喜無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樹上的人都覺得她會不會睡着了?
可是突然間,軒轅念伸手取出了蠟燭,扔在了那些寫好的孔明燈上,一剎那間,便燒着了。
火焰卷着軒轅念所有的牽掛,化作飛灰,傳達給上天。
軒轅念看着明晃晃的火焰,微微一笑,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這些燈上,寫的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