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們看着眼前這個外族首領並不那麼兇殘,便安靜了下來,烙字逃脫不了,那就只能安然接受,雖不情願,但也沒人再拼死反抗,無濟於事又耗費體力。
“一定很疼吧?這些蠻橫胡人,我要是有把刀就自己把自己了斷了,哎!要是他烙在我的腳上就好了,穿了鞋襪也看不到,烙在肩膀多醜啊!”徐楠若喃喃自道。
“烙在肩上是讓你永遠記住這國仇家恨!”一女子低着聲音迴應着。她是東京侍御史趙航之的獨女趙真兒,芳齡十八,母親早逝,父親沒再續絃,對她倍愛有加,真兒生來眉心便有一朵紅梅樣的胎記,模樣俊俏,性格溫順,被父親一直養在深閨之中學得四書五經,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妥妥的大家閨秀,若不是有此戰亂,也到了該配婚嫁的年紀,奈何花季少女卻淪爲奴。
“你不怕嗎?”楠若悄悄的問。
“不怕,疼了就咬咬牙。”真兒輕聲答道。。
畢竟她也才十八歲,天下突然大亂讓她這隻受驚的兔子流離失所沒了依靠,能這般冷靜已經實屬不易。
“我叫徐楠若,十七了,你叫什麼名字?”楠若問道。
“我叫趙真兒,十八。”真兒扭過頭看了眼後面這個一直絮絮叨叨的女孩,女孩的臉雖然髒兮兮的,但依然掩蓋不了那甚美的容貌,嘴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尤其那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讓人觀之可親,真兒從小孤單無伴,很是渴望能有兄弟姊妹,如今身後這個和自己有同等遭遇的妹妹倒讓真兒憐惜起來。
“那我叫你姐姐吧!我的家姐大我三歲,她很疼我的,我還有個妹妹,十五了,不過現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真的好想她們!希望她們都好好的,嗚嗚···”楠若說到傷心處忍不住淚水漣漣。
“別哭,楠若妹妹,你既喚我一聲姐姐,那我便照顧你、保護你,我們都要好好的活着。”真兒用頭輕輕碰着楠若安慰着她。
“嗯··嗯,真兒姐姐,你長的真好看,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兒一樣,你說我們會被送去哪裡呢?是不是送給那些野蠻噁心的胡人?他們的皇帝一定很醜陋,我討厭這些人!我父親曾爲我定過一門親事,那是我從小就喜歡的秉文哥哥,他也長的很好看,寫的一手好文章呢,手指又細又長,我最喜歡爲他研磨,如果···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說如果他還活着,他一定很心疼我被這樣綁着受罪,姐姐,你可有心儀之人?”楠若天真的像個孩童般,委屈巴巴的望向真兒,看得出來,這個姑娘是在蜜罐里長大的,造就了她粗枝大葉的性格。
真兒搖搖頭,她從小被養在深閨,所能接觸的男子除了父親便是家丁,父親平日接待文人墨客也是在前廳,離她的閨房甚遠,偶有親戚造訪需要行禮問候,也只是短暫作罷,情竇初開對於真兒不曾體會,偶讀詩書中的曖昧情話,也會幻想被配婚嫁的丈夫會是哪般好兒郎?他有一身好功夫,還是作得一手好詩詞?更或者是能文能武的俊模樣?奈何這天突然就變了,少女連懷春的夢想都沒了,心中的柔軟變成了無窮無盡的仇恨。
“你的秉文哥哥一定還活着,你要相信並告訴自己,只要不是你親眼所見,那麼你的親人都還活着,明白嗎?我是看着父親死在我面前的,他拼命的護着我,他的血染紅了我的衣衫,所以,我要好好活着,一定要!”真兒眼噙淚水憤恨的說道。
“姐姐,別難過,我們在一起,就不怕!你太好看會危險的,這些混蛋禽獸不如,他們在府裡當着我的面凌辱了我的丫鬟,若不是完顏煜帶人就地正法了那些禽獸,這條繩上的女子可能都沒活路了,姐姐,來,你頭轉過來。”楠若說着用手挖了一把泥漿抹在轉過頭的真兒臉上。
“噗噗噗,進嘴裡了,楠若,好髒啊!”真兒閉着眼睛吐着嘴裡的泥漿渣子。
“髒了纔好,這樣就不怕誰欺負你了,你看,姐姐,快到我們了。”楠若弩着嘴巴望向鐵匠。
“你,你兩,一起過來!快!”鐵匠漲着大紅臉指向楠若和真兒。
自從完顏煜下令鐵匠手下留情之後,被烙字的女子們似乎真的不再大喊大叫了,每人烙完字後都領到一瓶燒傷藥膏和毛皮氈,然後鬆掉手腕的麻繩進囚車。
“啊···啊···輕輕···輕···疼···疼···嗞··”楠若那美貌的面容已經變了形的抽動着,她心想,火燒皮肉啊!誰說不疼呢?明明很疼爲什麼都不叫呢?她不管了,她疼就得叫。
“楠若,楠若,別喊了,來,我給你敷藥膏。”真兒輕柔的叫着楠若。
原來在楠若還沒緩過神時,真兒已經烙完字同她上了一個囚車,車裡還有其他四名女子,各個表情抽搐,相互依偎着。
“姐姐,你不疼嗎?快讓我瞧瞧!”楠若看着眼前這個鎮定自若的真兒很是驚訝。
同是弱女子,爲何真兒這般勇敢和無畏?從她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驚慌,或許真是哀莫大於心死,皮肉之苦怎能不痛不癢?眼看着烙紅的鐵壓在自己白皙的肩膀上,那糊了的肉皮味直衝鼻腔,讓她的心一下下的抽搐着,那是恨不是痛!她未曾眨眼,未曾喊叫,只是默默將自己的嘴脣咬破了血,從此,這個恥辱的“奴”字就再也從她身體抹不去了,官家小姐一夜之間淪爲奴,可悲可嘆!
這一幕恰巧被巡視的完顏煜看在了眼裡,他駐足瞧着,這個姑娘滿臉泥漿卻眼神堅毅,沒有畏懼和叫喊,咬破血的嘴脣尤爲硃紅,不由讓他心生些許憐憫,倘若不是他的國家發動這一次次的戰爭,也許這個姑娘正坐在她的閨房刺繡彈琴,他不好戰,他明白戰爭帶給百姓的疾苦,但他有他的使命,爲國而戰,卻不傷無辜。
“楠若,別亂動。”真兒小心翼翼的給楠若擦着藥膏。
“疼···姐姐,你瞧,那個人在看我們,你快轉過臉,別看他,你那麼好看,別是被他盯上了。”楠若一邊偷看着完顏煜一邊拉着真兒轉過了身。
“我被你抹成如此模樣,他若看,也是看我們滑稽可笑罷了,在他們眼裡,我們哪裡是人呢?來,穿好衣服蓋着毛氈就不冷了。”真兒平靜的應着。
眼看天色漸晚,所有的女子都被裝進囚車準備上路,再行進一公里處有個兔兒山,他們將在那裡夜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