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淡逼着白芷蘭卸妝時, 白竹和劉曼妮的直播間也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這母女倆在白家的私人馬場拍攝了第一期節目, 白竹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向觀衆展示自己精湛的騎術,然後又來到廚房, 用神戶牛排和黑魚子醬等高級食材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母女兩個有說有笑, 氣氛十分溫馨。吃完飯準備去散步的時候,她們得知一匹母馬快生小馬駒了,連忙跑去查看情況。
觀衆對豪門生活本就充滿了嚮往, 又聽說這匹馬的身價高達一千多萬, 配種花了幾百萬, 頓時更感興趣, 紛紛涌入了白竹的直播間。當渾身溼透的小馬駒在白竹的鼓勵下顫巍巍地站起來時, 觀衆們被新生命的頑強感動了, 留下了無數好評。
同一時段, 白竹直播間的收視率終於趕超了其他幾位嘉賓, 卻又被白芷蘭的素顏搶了風頭。不過沒有關係,這樣的風頭誰愛搶誰搶,她們很歡迎。
小果看了看白竹的直播間,又看了看白芷蘭的直播間, 焦急道,“怎麼辦啊雨薇姐?白竹和她媽媽獲得的全都是好評, 觀衆說白竹人美心善, 家世又好, 是標準的優質偶像, 還說她媽媽優雅高貴、溫柔可親, 是H省第一名媛;可是到了芷蘭姐的直播間,觀衆卻張口就罵。你看看他們的留言,我都快彆氣死了!他們說芷蘭姐姐是照騙,是爛臉王,還把她的素顏截圖下來,傳得全網都是,又說林阿姨是魔鬼母親,專門坑女兒,還說她無證行醫,要向上級部門舉報。網友給的負。面。評。論太多了,我們要不要通知公司那邊,讓他們處理一下啊?芷蘭姐姐病了,我們應該把她送去醫院,再讓她拍下去,她的事業就完了,她可是華國最美歌姬啊,沒了‘最美’兩個字,粉絲不會再給她買單了吧?”
郭雨薇面無表情地翻看着留言,擺手道:“我勸過她很多次,她就是不聽,我又有什麼辦法。要不等晚些時候拍攝結束了,你去勸勸她,讓她去醫院?”
“好,我等會兒跟她說。我還以爲林阿姨很在乎她呢,沒想到對她也不怎麼樣。女兒都病得這麼嚴重了卻不送去醫院,還把她強留下來拍攝,林阿姨到底是怎麼想的?我聽說林阿姨拿了幾百萬的通告費,這是怕中斷拍攝後節目組找她賠償違約金吧?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芷蘭姐的命太苦了。”小果說着說着眼眶就紅了。
她對林淡的第一印象原本很好,可是經歷了卸妝事件,竟然有點恨對方了。她明知道芷蘭姐姐病得很嚴重,形象很狼狽,爲什麼還要在鏡頭前拆穿她,偷偷把她送去醫院不好嗎?
然而小果不知道的是,林淡也有自己的考量。白芷蘭之所以病得如此厲害,根子不在身體,而在心理。她的心生病了,只要她的抑鬱症一天不好,這些症狀就會持續加重。短短一年時間,她就被大衆輿論刺激地跳了樓,如果林淡再不採取強硬一點的手段將她留下,天知道去了外面,她會不會受到更大的傷害。她脆弱的心靈已無法承受任何一點重負,更何況把她送去醫院就能萬事大吉了嗎?恕林淡直言,若是論起調養身體,中醫足以甩開西醫幾百條街。
出於種種考慮,林淡纔沒叫停拍攝,反而順其自然地發展了下去。白芷蘭糟糕的形象只是暫時的,她有信心讓對方回到巔峰狀態。心裡百轉千回,可她面上卻分毫不露,拎着幾條鱖魚走進廚房,準備重新做晚飯。
直播間裡的觀衆開始慢慢散去,畢竟白芷蘭的素顏太可怕了,看多了會辣眼睛。
白芷蘭完全想象得到網絡上的腥風血雨,可她強迫自己不要去在意。她盯着幾條鱖魚說道:“我從小就不愛吃魚。”
林淡聽而不聞,只管磨刀。
白芷蘭看了她一眼,重申道:“魚是我最討厭的食物,沒有之一!”如果母親真的在乎她,不應該問問她最喜歡吃什麼嗎?別人家的父母不都是這樣的嗎?爲什麼她的父母與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們到底愛不愛她?如果不愛,又爲什麼要把她生出來?
白芷蘭心臟一陣絞痛,強烈的厭惡感充斥着她的頭腦,令她憎恨周圍的一切,更憎恨自己。如果她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那該多好?透過桶裡的水,她看見了自己的臉,緋紅的斑塊、蠟黃的皮膚、黑青的眼圈、綠色的藥膏……各種醜陋的顏色重疊在一起,令她深深作嘔。
這樣的她,莫說父母不喜歡,同學不喜歡,觀衆不喜歡,就連她自己也不喜歡。以前還有粉絲會支持她,可是過了今天,當他們終於認識到她的真面目,恐怕也會離她而去吧?
世間最痛苦的事不是絕望,而是麻木。麻木到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連哭都哭不出來,那纔是真正的深淵。白芷蘭盯着水中的倒影,漸漸感到一陣窒息。
攝像師彷彿察覺到了她的異樣,給她麻木的臉拍了一個特寫。偏在此時,林淡伸出手,從桶裡抓了一條活蹦亂跳的鱖魚,狠狠摔在地上,嚇了白芷蘭一跳。水面盪漾,令她的倒影消散,也讓她迅速從抑鬱中抽離出來。
她看着暈死在地板上的魚,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母親該不會有暴力傾向吧?
攝像師立刻去拍翻着白眼的鱖魚,然後把林淡抄着菜刀的英姿攝入鏡頭。
林淡把魚放在水龍頭下衝了衝,用刀背利落地刮掉鱗片,隨後開膛破肚,扯出內臟,剪掉腮腺,全程只花了半分鐘。攝像師被她專業的手法鎮住了,圍在她身邊拍來拍去,心內驚歎。
白芷蘭也看得目瞪口呆。這不是殺魚,這是表演吧?專業廚師也沒有這樣利落的刀工!
然而事情還沒完,林淡把處理乾淨的魚按在砧板上,背部切了一刀,腹部切了一刀,尾部切了一刀,腮部切了一刀,然後拎着魚尾抖了抖,竟把整條魚的骨頭直接抽了出來。要知道,這可是一條鱖魚,全身上下除了腦袋,只有一根脊骨。把它的脊骨拆掉,那它便是一條無骨魚了,這刀工簡直神了!
攝像師眼珠子瞪得比銅鈴還大,看向林淡的目光已完全不一樣了。
當林淡專心處理鱖魚時,直線下跌的觀衆人數開始迅速回升,大家都被她華麗的刀工吸引了過來。
白芷蘭嘴巴張了張,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想起自己的廚藝,再看看母親的廚藝,她不禁有些臉紅。
林淡把沒有骨頭的鱖魚炸成金黃色,瀝乾油待用,然後把一塊晶瑩剔透的豬油放入鍋裡,用小火燒化。一股鮮甜的香氣在廚房裡瀰漫,勾得攝錄人員狂流口水。
白芷蘭嚥了一口唾沫,違心地說道:“我從來不吃豬油,會發胖。”
林淡瞥她一眼,語氣強硬:“我做什麼你就吃什麼。”
白芷蘭悻悻閉嘴。
直播間裡的觀衆紛紛感嘆道:【白媽果然是魔鬼!標準的虎媽沒錯了!】豬油燒熱了,林淡把姜塊和蔥段扔進鍋裡煸炒一會兒,爆出香味,然後把無骨鱖魚扔進去,兩面煎一煎,倒上事先用老母雞熬好的高湯,慢慢燉煮。一股似牛乳、似河鮮,又似山珍的奇異香味在廚房裡蔓延,不可阻擋地鑽入衆人鼻孔。
攝像師吸溜了一口口水,默默把鏡頭對準炒鍋,完全不捨得挪開。
這種奇香觀衆是完全聞不到的,然而他們卻能親眼看着魚湯從渾濁的黃色慢慢熬成奶白色,當林淡把切好的西紅柿扔進湯裡後,一點腥紅在奶湯中沉浮,畫面不要太好看!
【完了,我餓了!】
【深夜放毒,我要報警啦!】
觀衆拿出紙巾忙不迭地擦嘴,本以爲這鍋魚湯已經熬得很成功了,卻沒料林淡竟拿着一雙筷子和一個鑷子,小心翼翼地把鱖魚的頭骨也給拆了,卻完全沒破壞頭型。一整條鱖魚在奶湯中翻滾,肉質看上去極其爽滑鮮嫩,更妙的是,它竟然沒有骨頭,不用挑刺,幾口就能吃完!這簡直是所有愛吃魚的食客的終極夢想啊!
直播間再次沸騰了,不是因爲白芷蘭的素顏,而是這條一看就美味得難以形容的無骨魚。
【想吃!】
【完了,口水把鍵盤打溼了!】
【江蘇有一道名菜叫拆燴魚頭,做起來難度很大!但是白芷蘭的媽媽做的這道無骨魚,難度比那個更大。我敢打包票,她是專業級別的廚師!】【能不能組團去白媽家吃飯啊?我現在快被饞死了!深夜放毒不道德啊!】直播間裡的人數不斷攀升,由此可見在華國,吃貨是多麼龐大的一個羣體。只要有好吃的,再難看的素顏他們都能忍受。
林淡切好蔥花,順嘴問道:“你愛吃什麼口味?這道無骨魚可燴百味,怎麼做都好吃。”
“我喜歡吃辣。”自從得了抑鬱症,這是白芷蘭首次感到飢餓。
然而林淡卻殘忍地拒絕了她:“不行,你現在身體不好,必須吃清淡的。”
觀衆一個忍俊不禁,竟然被林淡逗笑了:【白媽真的是魔鬼!明知道女兒必須吃清淡的,你就不要問啊!】白芷蘭像一隻被掐了脖子的小母雞,氣鼓鼓地瞪着林淡,卻被噎得說不出話。看見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觀衆竟然覺得她也不是那麼難看了,反倒有點可愛。
林淡把蔥花扔進鍋裡,然後裝盤,動作乾淨利落得不像話。隨着香味的飄散,廚房裡接二連三傳來吞嚥口水的聲音,大家都被她整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