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無需藉助火把也能在黑暗中視物, 所以早就看清了周圍的情況。與其說這是一座地牢, 不如說是畜牧場,而那些大着肚子的女人就是被蓄養的牲畜。她們均被灌了軟筋散, 身體毫無力氣,只能用哭泣或喊叫來宣泄痛苦, 連尋死都做不到。
她們顯然遭遇過許多摧殘, 身上的衣衫早已破敗,懷孕者隨意一數竟佔了大半。身穿青衣的武者在地牢裡來回巡視,給她們的肚皮打上標籤,註明月份,像對待貨物一般對待她們。
這樣的慘況,與外面的繁華喧鬧一比,竟不啻於人間地獄。
林淡收回視線, 看向自己空蕩蕩的懷抱, 那裡本該躺着修羅刀,但如今它已經不在了,應該是被這些武者拿走了。作爲自己的半身,林淡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修羅刀的存在, 它就在此處,並不遙遠。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想幹什麼?我師父呢,你們把我師父帶到哪裡去了?”賀雨菲撲到牢門邊質問。
青衣武者嬉笑道:“你師父麪皮白嫩, 長相俊美, 已被我們城主要去了, 以後必定吃香的喝辣的,過得比我們還舒坦。你就安安心心待在這裡給我們生孩子吧。來,把這枚多子丹吃了,讓我們爽快爽快。”
“什麼鬼東西!”賀雨菲想把丹藥打掉,卻發現自己的手腳越來越軟,竟一絲力氣也沒有了。她這才發現牆壁上的燭燈正散發出一股奇異的香味,把濃烈的血腥味都掩蓋了,應是軟筋散一類的迷.藥。
幾名青衣武者見她終於軟倒,而林淡自始至終靠坐在牆角,一副放棄掙扎的模樣,便打開牢門走了進來,指着賀雨菲說:“這麼漂亮的人畜,我已經許久沒見過了,先嚐這個吧。”
“其實那個也不錯。”另一名青衣武者指着林淡說道。
林淡的容貌雖然比不上賀雨菲,卻也算得上豔麗奪目,如今慘白着一張臉,嘴脣卻鮮紅似血,竟透出一股妖異之感。她原本坐在暗處,又身穿黑衣,故而並不顯眼,如今被亮光一照,竟似夜裡的螢火,十分不容忽視。
領頭的武者看看她,又看看賀雨菲,遲疑道:“聽週二說,這人入城時滿身都是鮮血,還拿着一柄鋼刀,應該是個狠角色。”
“再狠的角色又如何,吃了我們的化功散,聞了我們的軟骨香,連半步宗師都得倒下。我就愛玩這種狠角色,帶勁!”
“那好吧,把多子丹給她喂下,我們慢慢料理。”領頭者話音未落,旁邊的牢籠就傳來一陣淒厲的嚎叫,緊接着所有女人都躁動起來,哭的哭,喊的喊,宛若地獄。
“有人畜要生了,快把她架出去!”一行人立刻跑出牢籠,連門都忘了關。
賀雨菲眼睛暴亮,卻發現自己連小指頭都動彈不了,更何論逃出去。她艱難地轉過頭,死死盯着敞開的牢門,心裡充斥着不甘和憤怒。可是很快,眼前的慘狀就讓她連憤怒都忘了,只餘深深的恐懼。
只見那些人把一名肚皮碩大的女子綁在刑架上,不停用棍子碾壓她的腹部,一股血水飆射而出,下面用盆接住,然後便是噗通一聲響,一個小小的胎兒掉出來,手腳微微動了動,卻被羊水堵住口鼻,哭不出聲。這些人並不管胎兒的死活,繼續用棍子碾壓女子的肚皮,於是接連幾聲悶響,竟又有三四個胎兒掉進血盆裡,肚子上還連着長長的臍帶。
“還有嗎?”領頭者問。
“應該還有。”其中一人答道。
他們繼續用棍子碾壓女子,直碾得女子慘嚎連連、鮮血淋漓。兩刻鐘後,她已經暈死過去,下面淌出一股股血液,氣息逐漸變得微弱。青衣武者並不在意女子的死活,只管摸索她的肚皮,確定裡面再無胎兒,這才用一把鉤子將胎盤勾出來,連着一盆鮮血一塊兒擡走了。
賀雨菲看得目疵欲裂、膽破心寒,直到此時才明白這些青衣武者爲何管那些女人叫人畜。她們被關押起來就是爲了不斷地生產胎兒,與那些不斷下蛋的母雞沒有任何區別。再往深處想,沒準那些胎兒也與雞蛋一樣,被這些青衣武者拿去吃掉了!
賀雨菲被自己的想象嚇到了,轉過頭來不斷乾嘔,嘔完又開始默默掉淚。太慘了,這些女人真的太慘了!她們被毒害、摧殘、凌辱,等最後一絲生命力被壓榨乾淨,便似垃圾一般被丟棄。這哪裡是一座地牢,分明是一個地獄,而那些青衣武者就是魔鬼!
哭泣間,那女人的屍體果真被人拖走扔掉,還有隱約的對話傳來:“這個生產了多少次?”
“兩次。”
“才兩次就死了,真不耐用。以後還是得找身體強壯的人畜,最好是練過武的。”
“今天就來了兩個,待會兒你們去交.配,七個月之後便能產崽了……”
交談聲漸漸遠去,但那些可怕的信息卻把賀雨菲嚇壞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滿臉都是涕淚,她知道再過不久,自己的命運便會與那些女人一樣,但是她沒有辦法逃出去,她現在純粹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師父你在哪兒,快來救我哦!”絕望中,白巖是她唯一的希望。
但白巖始終沒來,那些青衣武者處理完屍體卻來了,獰笑着走進牢房,把一顆多子丹灌入賀雨菲口中,然後開始脫褲子。另有兩名武者走向林淡。他們正準備去掐林淡的下頜,逼迫她吃下丹藥,便覺心口一陣劇痛,低頭一看才發現,一隻瑩白的手插.入他們心窩,又緩緩抽.出,甩落一地鮮血。
“你,你怎麼……”話沒說完,林淡已輕輕推開他們逐漸僵冷的屍體,走到賀雨菲身邊,把伏在她身上正準備行兇的男人一掌拍死。她的掌風充斥着暴虐的罡氣,瞬間就攪碎了這些人的內臟,看似死得無聲無息,實則體內的骨頭和血肉都已消融,正慢慢凹陷下去,像一個泄了氣的皮囊。
賀雨菲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敢置信道:“你,你沒中毒?”
林淡不答,轉身走了出去。她體內滿是生死二氣,世上最毒的毒.藥,對她都不管用。
“林淡,左護法,求你救救我,還有我師父!”賀雨菲焦急地喊道。
林淡聽而不聞,繼續朝前走,卻一掌一掌拍出去,將牆上燃燒的燭燈盡數拍滅,牢門上的掛鎖盡數拍碎,走到一處氣孔前運足掌力往前一推,竟推出一個半丈寬的洞。幾束光線照射進來,還帶來了新鮮的空氣,但巨大的響動也引來了周圍的武者。
林淡腳步不停地走出去,身後是賀雨菲絕望而又憤怒的哭喊。她知道林淡無情,卻沒料她會如此無情,這麼多可憐的女子,她竟看也不看就走了,她難道不是女人嗎?她難道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
林淡循着直覺走到一處暗室,一掌拍開磚石砌成的門,暢通無阻地走進去。這是一個兵械庫,裡面堆滿刀槍劍戟,而她的修羅刀正安安靜靜地躺在角落。察覺到主人來了,修羅刀微不可見地震顫一瞬,一抹極淡的血光劃過刀刃,飛快消失不見。
“我們走。”林淡五指微張,隔空把刀攝入掌心,剛轉過頭就見白巖站在幽深地牢的另一端,默默看着自己。
他白袍鼓盪,容貌華美,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裡也似一輪皓月,滿目輝光。林淡卻只淡淡睨他一眼就往地面走去,遇見擋路的武者便一刀一個乾脆利落地解決掉。那些武者在她手裡連半個來回都撐不住,幾乎一照面就丟了性命。也因此,林淡幾乎毫無阻塞便走了出去,徒留一地鮮血。
這本該是慘絕人寰的景象,也是白巖最厭惡的場面,但他卻並未露出反感的神色,而是亦步亦趨地跟上。這些人壞事做盡,就算林淡不動手,他也會清理局面。只不過慢了兩步,上到地面時,白巖放眼望去已找不到一個活物,地上全是青衣武者的屍體,均被一刀劈成兩半。林淡的招數永遠那樣簡單,能一刀宰掉的人,她絕不會浪費力氣砍第二刀,只不過短短一刻鐘,這座地宮裡的武者就已經被她殺光,甚至沒有驚動附近幾座地宮的武者。
她身姿縹緲、踏影追光,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最大的一座地宮,又循着濃烈到極致的血腥氣進入一個密室,躍上石頭鑿成的房樑,趴在上面靜靜觀察。白巖武功還在她之上,同樣悄無聲息地潛入,站在她對面的房樑上。
林淡緊緊盯着下面的動靜,白巖則目光深邃地望着她。毫無疑問,剛纔那場殺戮讓她格外感到滿足,也因此,她素來蒼白的面容竟泛出兩團紅暈,清冷的眸光也帶上了幾分豔色。這樣的她令白巖感到有些陌生,也有些擔憂。
一旦嘗過肆意殺戮的滋味,再要回頭就難了,他不希望林淡走上那條永遠無法回頭的路,卻又想看一看,她究竟能保持多久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