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着日頭,汗從兩額流到脖子裡,張秀蘭擡頭望了一眼在前面刨土豆的父親,又低下頭扯着筐撿土豆。
下午張躍進沒有來,葉飛吃飯後回去一趟又折了回來,說張躍進的頭有些疼,先晚去一會兒,等起來了就上地。
張秀蘭一聽就知道這人是不會上地了,林慧萍向來疼兒子,自然不會多說也沒有多問,想來她也知道自己的兒子什麼模樣,地上的時候便叫上了張秀蘭。
娘倆在後面撿土豆,也沒有話,林慧萍原本心中不快,可看到女兒這麼能幹,倒也沒有再多說,張秀蘭卻有自己的打算。
“媽,我想接着上學,今年準備一下,明天參加中考。”活了兩世,張秀蘭太明白有文化對一個人來說有多重要。
打重生以來,她就一直再想,這一世要怎麼過,遠離趙家是一方面,卻也不能就在農村找個人嫁了,總要活出自己的精彩來。
“中考?你就歇了這心思吧,飯都快吃不上,哪裡有錢給你念書,你就是現在去念書,趙興華娶的也不是你。”林慧萍當場就反駁回去,身子一軟,坐在地上,手背到身後錘着腰,“你二嫂現在有身子,一點好東西也吃不上,那可是你的侄子,你還有心思想那些沒用的。”
“你咋就知道是侄子,我看到像孫女。”張秀蘭見母親這副刻薄樣子就不喜,也沒有撿好聽的說。
林慧萍撿土塊扔過去,“你個烏鴉嘴,就這麼詛咒自己家?”
哪家不想要小子,偏張秀蘭這麼說,林慧萍不火大才怪。
張秀蘭自然不會等着捱打,輕輕的躲開,慢條細理道,“媽,你想想,村裡的老人不都說懷男孩勤快,懷女孩懶嗎?二嫂打知道懷孕後,整天在屋裡躺着,還要二哥給她做飯收拾屋,可不是我詛咒她。”
林慧萍臉上的神色微微一頓,這些老話她自然是知道的,再想想兒媳婦的反應,可不真是這樣,想到孫子變成了孫女,林慧萍連跟女兒不好臉色的心思都沒有了,悶聲的低頭幹活。
張秀蘭也不怕母親生氣,繼續說自己的事,“我知道咱家的情況,我想自己出去找機會掙點錢,秋天收完秋,家裡也沒活了,我就出去找活,掙的錢自己用來當學費,也不用家裡給我出錢。”
“你能掙你就上,不用跟我說。”林慧萍堵氣的頭也沒有擡。
“你同意就行。”張秀蘭自然知道母親是以爲她找不到掙錢的地方。
不過上輩子的事她可記得,在她與趙興國結婚之後,有伐木隊到村裡找做飯的,那時候她剛嫁人,又不想與趙興華分開,就沒有去,到是村裡的高娟跟着伐木隊去了,隔年春天回來的,聽說掙了足足有五十塊錢。
聽說是在大興安嶺那邊,當時村裡人都覺得一個女人跟着一羣男人出去,這事不好,可等高娟真掙回錢來,縱然有說不好聽的,可看着人家拿着五十塊錢,哪個不眼紅。
這輩子既然不打算嫁進趙家,張秀蘭自然是要把這個活能拿下來。
五十塊錢足夠她參加中考再上高一的費用了,至於以後的費用,慢慢再說,眼前的難過去去纔是重要的。
張秀蘭心裡算計着,手上不停着,沒用到天黑,一家人就把這片土豆地收拾完了,其間張鐵生抗了幾次土豆回去,最後剩下的張鐵生和林慧萍各背一筐,張秀蘭拿着鋤頭,三口人回了家。
一進村,林慧萍看到兒子在自己家的院子裡晃過,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張秀蘭在地裡說的話,扯開嗓子喊了起來,“躍進,你到家裡來,我有話和你說。”
她這麼大的聲音,怕是半個屯子都聽得到。
張躍進想裝聾子都不可能,從屋裡探出頭來,對着東院喊道,“媽,你有啥事?我還要給葉飛做飯呢。”
“晚吃一會兒又不會死,讓你過來就過來。”林慧萍罵了一句,揹着筐進了屋。
張躍進看母親不高興,還以爲是下午沒有去地裡的事,到也不在意,回頭跟屋裡交代了一句,就跳了牆到了東院。
張秀蘭跟着父親把土豆倒在廂房裡的地上攤開,張鐵生去房後抱柴,張秀蘭舀了盆水洗手,洗過手把髒水揚在院子裡,盆放在房根下才進屋做飯。
東屋裡,張躍進一聽後屋有動靜,就探出頭來交代道,“蘭子你多做點,把我和你嫂子的也帶出來。”
“家裡可沒有啥好東西,你們吃行嗎?”張秀蘭噎了他一句。
“不用帶他們的,讓他們自己弄去。”屋裡林慧薄丟了一句。
張秀蘭對張躍進聳聳肩,一副可不是我不做的樣子。
張躍進不瞞的叫了一聲‘媽’,身子縮回西屋,“我下午真的是頭疼,不然就上地了,那點活我哪裡會偷懶。”
“我不是跟你說這事,是你媳婦懷孕的事,我當年生你的時候,生你的前一刻還在園子裡拔草呢,因爲乾的活多,生起孩子也快,你媳婦這纔剛剛懷孕,就天天在炕上躺着可不行,趁着這幾天天氣好,明天家裡曬乾菜,讓她過來幫忙,又不是城裡人,誰沒生養過孩子,看她金貴的。”林慧萍這打算可琢磨一下午了。
張躍進原本聽說不是因爲他上地的事還鬆了口氣,哪知道下一刻心又提了起來,“媽,這咋行,葉飛她可有身子了,咋能幹活?”
“咋不能幹活?我說能幹就能幹,你看看哪個不是上一分鐘還在幹活,下一分鐘生孩子的?她要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大小姐,那我啥也不說,一個**的女兒,還金貴什麼,就這麼定了,你回家去吧。”林慧萍是狠了心,不多聽兒子說一句。
張躍進卻慌了,這讓他回去怎麼跟媳婦說?想想連家門都不敢進了。
後屋裡張秀蘭偷偷的抿嘴笑,母親這是認準了葉飛肚子裡懷的是女孩,哪裡還能給她偷懶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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