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下去,山村沒多少人夜間捨得點燈,穀場黑漆漆。好在有月光,還有滿天星斗。
遠處傳來幾聲細弱的蟲鳴和蛙叫聲。
蚊子圍着筱悅轉,不得已,她挪到季慕辰身邊,和他告狀。
“季慕辰,有蚊子咬我。”
季慕辰說:“我把手電筒給你,你自己回去吧。”
筱悅搖頭:“不要不要。”
季慕辰也沒法替她趕蚊子,大小姐自己作了一番鬥爭,累得夠嗆。
筱悅揉揉眼睛:“我要睡覺。”
說來奇怪,在都市的人容易變成夜貓子,但是小村莊與世隔絕,因着沒信號,筱悅生生調整好作息,平時睡得很早。
往常這個點,她已經舒舒服服躺在“冷氣房”的牀上了。
大小姐睏倦的聲音軟綿綿的,季慕辰抿了抿脣:“你如果不介意,去帳篷裡睡。”
筱悅說:“哦。”
如果是杜念,肯定會體貼擔憂地問一句,那你怎麼辦?
但筱悅不會問,季慕辰一說,她立刻樂呵呵自己跑去睡。她還小心眼道:“你不許靠過來哦。”
季慕辰垂眸,也習慣她小氣又自私的性格,從鼻子裡擠出一個音“嗯”。
筱悅鑽進他的帳篷。
在今天之前,大小姐沒有睡過這種幾塊錢一個的帳篷,她爬進去,有幾分茫然。
藉着月光,她看清這個帳篷裡有些什麼:一牀用來墊的破棉絮,還有一層用來蓋的薄毯。
沒有枕頭,只有一把蒲扇、一本書、一個水壺,還有個手電筒。
筱悅心想,這窮鬼!
她忍住嫌棄,試着往棉絮上一躺。
隔着這牀破棉絮,她感受到泥巴地面凹凸不平的形狀,筱悅身上哪裡都嬌氣,一下子難受得她吸口氣。
季慕辰坐在外面,聽着夏夜的蟬聲,打算就這樣將就一晚。
他年輕氣盛,幾晚上不睡也沒事。
身後霸佔他休息地方的少女,探出頭來:“季慕辰!”
季慕辰低聲問:“怎麼了?”
“你快過來一下。”
季慕辰走過去蹲下,月光下,她頭髮散開,海藻般的捲髮怪可愛的。
只可惜又開始嫌這嫌那。
“地上好硬,我不舒服。”
季慕辰道:“只有這個條件,你也看見了,大家都這樣睡。”
“可我不是大家。”筱悅強調道,“我不要這樣睡,你給我想辦法。”
季慕辰簡直頭大。
“你自己要跟過來,我再有本事,也變不出高牀軟枕,沒辦法,你要睡就安分一點,不睡就回去。”
一聽這話,她臉頰鼓得像小河豚。
見她這樣,季慕辰忍不住笑了笑,但他依舊沒鬆口。大小姐毛病多,一身公主病,給她慣的。
再說了,他確實沒辦法。
季慕辰至今沒想明白,大小姐這樣的人,富豪家的掌上明珠,怎麼會來這種偏僻小村莊玩。
他們這個村子,比國家其他地方起碼落後四十年,大山阻隔出路,村裡只有一輪絕望的月亮。
季慕辰不肯想辦法,筱悅自己想。
她藉着月光將破棉絮疊兩層,又把薄被蓋在上面,然後把它們全部扔在季慕辰懷裡。
她自己美滋滋往新出爐的“人肉墊子”上一躺。
啊……舒服多了。
季慕辰懷裡擁着一牀棉絮一牀毯子,上面還加一個人,他沉默看她半晌,開口:“顧筱悅!”
她脆生生應一聲:“你不要說話哦,我快睡着了。”
季慕辰額上青筋一跳,你要臉麼!
大小姐調整好愜意的姿勢,想起什麼,順手拿來蒲扇塞他手中。
“我熱,你給我扇扇嘛。”
季慕辰已經不想講話。
大夏天的,他身上兩牀被子一個人。
想起先前大小姐說只把他當個物件兒的話,季慕辰有種把她扔出去的衝動。
懷裡的筱悅半張雪白的小臉精緻,深褐色的發散在他懷裡。
有兩縷落在他掌中,季慕辰不經意碰到,發現手感特別好,卷卷的,毛茸茸的,小動物一樣。
她發間還有兩個黛色絲帶結,不講話時,她可愛漂亮得像海里走出來的小海妖。
月光皎潔,等他回過神,發現大小姐呼吸均勻。
也不知道是他看得太久,還是她入睡太快。
筱悅嬌貴慣了,即便睡着,夢裡也覺得不舒服,在他懷裡的毯子上動來動去,還無意識用手背揉揉臉。
季慕辰見她臉上停了只蚊子,幾乎條件反射,拿起蒲扇,替她扇走蚊子。
她感覺到舒服,睡顏重新變得乖巧起來。
季慕辰難以置信自己剛剛做了什麼,他這是被顧筱悅虐出奴性了嗎?
季慕辰把蒲扇一扔,打算直接把她推開。
月光溫柔地落在她魚尾裙上,不知道夢到什麼,她彎起脣角,笑容甜蜜。
季慕辰推她胳膊的手頓了頓,最後心不在焉地看着她發間的絲帶結。
罷了,和一個女孩子計較什麼呢?
他熱出滿身的汗,最後撿起蒲扇,有一搭沒一搭替她扇風。
筱悅睡着了不知道,季慕辰卻記得。
那晚北斗七星特別亮,星河流轉,四周安謐。
他低頭看顧筱悅,迫切希望她儘快離開。生活因爲她的到來,平靜被打破,他不喜歡這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