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方媛睡不着。
她習慣了在黑暗中入睡,這麼明亮的燈光下,她根本就不可能睡着。
但蘇雅在看書,徐招娣也沒有熄燈的意思。
外面的熄燈哨雖然響得淒厲,但沒有人來管她們。
441女生寢室成了南江醫學院的一個忌諱,誰也不願意進入這間寢室,無論是女生宿舍的管理員,還是學校值勤的生活老師。
方媛在考慮要不要將頭鑽進被窩,這樣雖然悶了些,好歹能睡着,總比這樣想睡覺卻睡不着要強。
這時,徐招娣突然問:“方媛,你睡着了嗎?”
“嗯。”方媛含含糊糊回答她,“睡着了。”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人,爲什麼活着?”
“……”
徐招娣這個問題問得莫明其妙,人爲什麼活着?活着就活着,還爲什麼?
但仔細一思量,方媛發現這個問題卻很深奧,深奧到她根本回答不上來。
“方媛,你回答我啊。”徐招娣催促。
方媛只能亂說一通:“我看,是生命的本能吧,人和其他生物一般,本能的想活着。”
“也許吧。”看來,這個不是徐招娣想要的答案,“但是,我總覺得活在這個世上,好累,痛苦多於開心,失望多於希望。理想與夢幻,不管多麼美麗,多麼流光溢彩,總是會被現實撞得粉碎,然後消逝,連一點痕跡都不留下來。”
方媛沒想到徐招娣這麼淳樸的女生也會這麼多愁善感。
徐招娣又問:“你說,如果我們明天就要死了,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方媛還是無法回答。
如果她明天就死,人生有太多的遺憾。以前,偶爾也想過這個問題,但僅僅是想想而已,從來沒有今晚這樣設身處地去思索。
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是想再去看看那個她一生都無法釋懷的人?她真的見到了那個人,又能做些什麼?是歡笑還是哭泣?是擁抱還是推搡?
方媛回答不了,徐招娣卻做出了自己的回答:“方媛,我想清楚了,我想去見一個人。”
“你要見什麼人?”
“一個……”徐招娣突然變得害羞起來,期期艾艾,“一個筆友。”
“筆友?”方媛啞然,現在的時代,什麼都講究速度效率,徐招娣竟然還交筆友?
“不準笑!”徐招娣嗔着臉,“我是和你說認真的。”
“我沒笑啊,我是在認真聽。”方媛突然沒了睡意。
“我和他交往了四年,從初中就開始寫信。他的字寫得很工整,態度誠墾、自然、充滿熱情,最關鍵的是,他很儒雅,骨子裡有一種文人氣息……”
“停!”方媛一臉疑惑,“你和他見過面?”
“沒。”
“你看過他照片?”
“也沒。”
“那你把他說得那麼好做什麼?”方媛不解。
“感覺啊!我感覺得到。”
提起她的筆友,徐招娣笑靨璀璨,不再淳樸,和那些熱戀中的女孩一樣,一臉甜蜜,面頰微微泛起紅暈,顯得嬌豔可愛。
這時的徐招娣,有一種自然而清新的美,如一朵大山裡悄然盛開的紅茶花。
“其實,我一直很羨慕秦妍屏、陶冰兒她們,她們家境殷實,寵得像個小公主似的。而我,童年裡的記憶只有做不完的農活,還要帶弟弟妹妹們。方媛,你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可你的生活比我好多了,你看我的手。”徐招娣從被窩裡伸出她的手。
這是一雙粗糙的手,皮膚乾燥,有些地方龜裂了,紅腫脫皮,顯得十分蒼老,根本不像是一個青春少女的手。
“現在你明白,我爲什麼喜歡戴着手套了。”徐招娣有些黯然,她也和別的女孩一樣,喜歡幻想,憧憬愛情,但以她的容貌身材,那些浪漫的愛情故事很難發生在她身上。
方媛怕她難過,故意問:“你有辦法見到你的筆友?”
“當然有!”一說起筆友,徐招娣眼睛就發光,“我有他寢室的電話號碼,他也在這個城市讀大學。”
“這麼巧?”
“什麼這麼巧啊,我不是說了,他骨子裡有種文人氣息嗎,怎麼會考不上大學呢?他就在南江大學哦。”
徐招娣來勁了,從牀上爬起來,拉起方媛,要她陪她到大廳裡去打電話。
方媛只好陪她去,可到了大廳,打通了電話,她又一個勁地朝方媛使眼神,要她走開,不讓她偷聽。
方媛哭笑不得,看着徐招娣一臉小女兒態,嗲聲嗲氣,實在看不下去,只好一個人怏怏地回到臥室。
這個電話足足打了半個小時,徐招娣回到牀上時方媛已經把頭埋進被窩裡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徐招娣纔不管那麼多,硬是把她搖醒。
“成了!”
“什麼成了,不要鬧了,讓我睡覺!”
“我和他約好了,明天見面!”
“呃……”
“你要陪我去!”
“呃……”
“那你是答應了,記得明天一定要陪我去!”
這晚,徐招娣精神亢奮,難以入睡,躺在牀上反反覆覆翻來翻去,腦裡全是明天與筆友見面時的場景。
第二天一早,紅腫着眼睛的徐招娣死死地拉住方媛,非要她陪她去看筆友。
“你的筆友,要我去做什麼?”方媛不想去,她怕自己搶了徐招娣的風頭。男生看女生首先是看其長相的,只怕徐招娣的筆友也不能免俗。
“你昨晚答應了我。”徐招娣笑得很奸,“何況,這齣戲,我一個人也沒法唱下去。”
“爲什麼?”
“因爲,到時,你叫徐招娣,而我纔是方媛。”
“不會吧!”方媛愕然,“你叫我冒名頂替你?”
徐招娣扭扭捏捏,似乎有些羞澀:“到時看,如果他長得很帥,你就用我的名字和他聊。如果他長得一般,那就不用你代勞了。”
方媛心中暗自好笑,原來徐招娣前怕虎後怕狼,還有這麼多顧慮。
“如果是朋友,就一定要陪我去,不去的話就翻臉!”徐招娣下了最後通牒。
方媛只好陪她一起去。
徐招娣與筆友約會的地址是在中山路的肯德基餐館,時間是中午。
上午,徐招娣逼着方媛與她一起去美髮、買衣服,精心打扮,時間一晃就到了中午。
中山路是南江市最繁華的商業街,肯德基餐館更是享譽全球,又是週末,這種時候裡面當然人聲鼎沸,擠滿了人。
兩人走進肯德基的大門,將南江市深秋的寒意被關到門外。不愧爲世界性的品牌,肯德基裡面溫暖如春,顧客雖多,卻井然有序,服務員的臉上一律掛着親切的笑容。在餐館的角落裡還特意設置了一個小小的遊樂場,專供兒童玩耍。純真的笑聲與悅耳的音樂聲融合在一起,令人油然而生出許多溫馨的感覺。
方媛感到一種久違的輕鬆,宛如一隻自由翱翔的小鳥,心裡說不出的愜意與舒暢。那些沉沉壓在她心裡的那些陰霾剎那間煙消雲散,難得的呈現出一片澄淨空澈。
“他在哪?”方媛問。
“他約我在二樓靠南邊窗戶的那張桌子。”
兩人慢慢地擠過去,上樓。二樓的顧客比一樓的要少些,竟然還有些座位空着的。靠南邊窗戶的擺着三張桌子,一張桌子坐着的是情侶,一張桌子是空着的,只有中間那張桌子坐着一個男生,高高的個子,穿着一件動感十足的藍色運動裝,頭髮烏黑髮亮,飄逸自如,顯然精心護理過。
兩人看不清男生的臉,他的臉朝着窗外,託着腮,似乎在欣賞窗外的景色。
他到底長得怎樣?
方媛想走過去瞧清楚,徐招娣拽了她一下,對她使了個眼神,用手做了做撓頭的動作。
徐招娣的意思是讓她先過去看,如果她感覺男生長得英俊,自己不能對付,就撓頭,暗示方媛冒名頂替她。如果長得一般,就無須方媛越俎代皰了。
方媛笑笑,讓徐招娣先走過去。徐招娣對着鏡子照了照,鼓足勇氣,走近男生,伸手拍在他肩上,臉上笑容燦爛,輕聲叫:“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