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寄生前夜蟲羣沸騰
薩迦原本沒注意，聽芬里爾這麼一說才意識到不對頭。昆蟲中確實有兇狠的肉食性昆蟲，但肉食性昆蟲和肉食性動物差不多。它們通常只在三種情況下戰鬥，爭奪食物，爭奪配偶，驅逐入侵領地或者巢穴的敵人。剛剛那隻昆蟲不僅主動向他示威，還召集同伴企圖羣毆他，動機就值得琢磨。——他不論從哪個角度，都不可能被甲蟲當做情敵，所以甲蟲不可能爲爭奪配偶攻擊他。他確實有可能正在靠近甲蟲的巢穴，所以引來甲蟲的攻擊，但這種情況下，甲蟲應該先逃跑，退到無法再退的時候才反擊，而不是一開始就做出攻擊姿態。
三種可能中排除兩種之後，答案只剩下一種——甲蟲視他爲食物。
這個答案很值得玩味，這種甲蟲見到他顯露敵意，那見到獸人會怎麼樣？
薩迦留了個心眼，繼續沿着洞窟爬行。洞窟一直陡峭向下，越深入越熱，顯然越向前地殼越薄弱，岩漿傳遞的熱量越強烈。薩迦預感到距離獸人的棲息地越來越近，便加快爬行的速度。那種向他主動攻擊的甲蟲越來越多，似乎前方不遠處當真有蟲巢。
薩迦一想到滿地爬行漫天飛舞的無數甲蟲就頭皮發麻，心生一陣陣的退意。但作爲一個成年人，他能剋制這種病態的精神偏執症，強迫自己不斷前進。過了一會，洞窟漸漸變得寬敞高大，他開始半蹲着奔跑，接着半弓着腰奔跑，很快聞到熟悉的獸人糞便惡臭。
他應該是來到獸人的棲息地，不過獸人大便的惡臭不是很濃，一種類似白菜豬肉混在一起後腐爛的臭味倒是很強烈。薩迦對這種氣味不是很陌生，他和晚風去採集龍骨樹根時，路過一個遭受雪災的獸人村莊，見到一片發育不良甚至夭折腐爛的獸人蘿蔔。只不過現在這氣味更加的濃烈，還混雜着熔岩沸騰時噴發的硫磺臭氣。“難道獸人的蘿蔔田被蟲子吃壞了，留在地裡大片大片的腐爛？”薩迦想起這一路上越來越多的甲蟲，隱約有些猜測。
薩迦加快了探索的速度，又先發制蟲的噴火滅掉幾羣蟲子之後，終於見到一片距離岩漿河邊不遠的獸人蘿蔔。在岩漿的明紅色亮光中，他能清晰的見到一顆顆枯萎的蘿蔔，半腐爛的葉片都貼着地面。幾顆蘿蔔被翻到地上，潰爛的蘿蔔皮中流淌着渾濁的膿液，大量蠕動的幼蟲正在膿液堆中翻滾——這麼形容容易讓人聯想到蛆蟲，但這些幼蟲並不是蛆蟲。它們更像是蜈蚣，擁有非常威武猙獰的口器，只是肥肥嫩嫩的身體外沒有硬殼。
薩迦見到不遠處的地上有一根鐵棒，便撿起鐵棒插入另一顆枯萎的獸人蘿蔔中，把這蘿蔔從地下翻出。蘿蔔已經嚴重腐爛，他一搗鼓就潰爛破碎，露出裡面大量蠕動的白花花幼蟲和一隻被吃得幾乎成骷髏的屁精。他一陣陣渾身惡寒的噁心感，連忙扔掉鐵棒快步走開。
他向獸人嘈雜的方向快步走去，一路上見到許多敗落的獸人蘿蔔田。獸人們把孢子種在幽暗地域的貧瘠沙土中，獸人孢子吸收地熱和岩漿火光長成獸人蘿蔔，結果引來這種甲蟲的襲擊。種種跡象表明，甲蟲把卵直接產在獸人蘿蔔中，讓孵化的幼蟲嗷嗷猛吃屁精。
薩迦聯想起前世生物課上學過的寄生蜂，還聯想起一個詞語‘螟蛉之子’。這種動物把卵產在另一些昆蟲的卵、幼蟲、繭中，讓自家的寶寶出生之後，就嗷嗷的猛吃寄主。最後寄生蟲寶寶茁壯成長，寄主被吃成空皮。這使得薩迦生平第一次對寄生蟲有了好印象。
獸人顯然對這種寄生甲蟲沒什麼辦法，所以放棄在這片地區開墾蘿蔔田。薩迦走了一會，便見不到蘿蔔田，逐漸看見越來越多的獸人作坊。不計其數的屁精苦工來往搬運木材和鐵礦石，在作坊中打造各種兵器。薩迦注意到獸人工匠並沒用木炭鍊鐵，而是一種能釋放大量熱量的暗紅色晶體，與熔岩巨魔身上生長的晶體十分相似。“熔岩精華。”薩迦想起在橡靈部落的地下礦場中，晚風曾向他介紹過這種最優質的火藥。不過遺族工匠提煉的熔岩精華是暗紅色的細沙，而獸人的熔岩精華是一塊塊拇指粗細的晶體，貌似威力更強大。
薩迦藏身在黑暗中躲躲藏藏的潛行一會，終於離開獸人的作坊去。他原本打算尋找獸人提煉熔岩精華的作坊，但顧及到妖狐那邊的戰鬥壓力，還是決心先辦正事。不過他把這次的兩個意外收穫銘記在心裡，一個自然是熔岩精華的探索，另一個是吃獸人蘿蔔的寄生蟲。
薩迦沿着岩漿河尋找一會，終於來到先前的戰場。被他屠殺的獸人屍體已經不見，但滿地的鮮血依然醒目，空氣中瀰漫着嗆鼻的血腥味。薩迦藏在一塊巨石後，窺視着哇哇叫着奔跑的一隊隊獸人。地面的岩石和空氣一樣酷熱，這讓他有些難以忍受，卻爲他提供一種殘酷的便利。獸人老大擁有熱感視覺，能夠看見熱量的色彩，能在冰冷黑暗的藍色環境中發現輻射熱量的紅色活物，但這裡的空氣、岩石比活物的體溫還熱，熱感視覺中的一切都是紅色的，岩石是紅色，潛伏的薩迦也是紅色，混淆在紅色中的紅色難以分辨。這使得它們的熱感視覺無用武之地。這使得薩迦可以安心的潛藏在燙熱的亂石中，儘管這種潛伏非常難受。
“蒙哥在哪？”薩迦一邊窺視着來往的獸人一邊思索。他這兒距離妖狐等人的洞窟將近有一百里，蒙哥很可能在前線督戰，也可能正在去前線的路上，也不是沒可能在其他地方。蒙哥可能在任何地方，不過薩迦本能的認爲，蒙哥應該在最寬敞的坑道和最大羣的獸人中。
他現在所在的坑道是他先前邊打邊退的路線，他當時可以選擇一條比較狹的道路，避免被大羣的獸人圍毆，那蒙哥在這條路上的可能性不大。他仔細的等待一會，離開這條坑道回到岩漿河旁，仔細聆聽獸人的動靜，很快找到一個獸人特別吵鬧的聲源。
他貓着腰向這個聲源處趕去，很快來到一個特別大的隧道口。這兒不是純粹的天然坑道，有着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跡，洞口周圍散落着許多石塊，還有一些屁精苦工正在進進出出的忙活着。隧道口周圍看不到獸人戰士的蹤跡，但嘈雜的獸人嚎叫正從坑道中傳出。
薩迦趁這些在隧道口進出的苦工不注意，偷偷的溜進隧道中。許多苦工正在揮舞鐵鎬敲打隧道的地面，讓空氣中瀰漫着粉塵，使得原本悶熱難受的空氣更加難受。但這種粉塵能有效的遮蔽視線，營造適合潛行的環境。薩迦也不知道該感激獸人，還是惡毒的咒罵。
他暗暗的嘆了口氣，把圍在腰間的汗衫纏在臉上，然後貓着腰悄無聲息的快跑。
直覺並沒錯，薩迦尋找沒多久，便找到蒙哥的大腳印。這不是月之凝視下的蹤跡，而是印在一隻獸人老大臉上的一個血淋淋大腳印。這隻獸人老大的腦袋被插在一個石樁上，正齜牙咧嘴的瞪大眼睛，脖子的斷口處還在滴血，顯然死了並沒多久。
薩迦不知道蒙哥爲什麼處死這個獸人老大，但知道蒙哥確實在不遠處。
他又走走停停的繼續探索，避開一羣又一羣的獸人戰士，終於在一處龐大洞窟中找到蒙哥。身着鐵櫃甲的獸人大將軍正揮舞着大鐵錘哇哇大叫，老大護衛分成兩排站在它周圍，人手舉着一根大火把。一排裝束各異的獸人老大站在它跟前，都傻乎乎的低着頭。
薩迦走到一處幽暗的巨石後躲着，在心靈深處發出呼喚。一個時空黑洞旋即出現在他面前，芬里爾謹慎的半蹲着走出，兩隻高高豎起的機械耳微微顫抖着，雙眼卻半睜半閉着。當完全現身後，她立刻蹲在地下，迷彩甲殼隨即變化，變成周圍的岩石一樣的質感和顏色。
“它正在說什麼？”薩迦探頭看蒙哥一眼，低聲問。
“正在指揮嘍囉去打仗。”芬里爾低聲說：“它正在安排各種戰術。”
“獸人戰術？”薩迦眉心微皺，慎重的問：“它的戰術是什麼？”
“三個獸人族羣正面強攻，兩個獸人族羣繞後偷襲。”
“族羣？”薩迦想了想才問：“一隻獸人老大和它種出來的獸人子？”
芬里爾沒有說話，只是擡頭看着站在蒙哥跟前的那排獸人。薩迦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再盯着蒙哥發呆，很謹慎的觀察這羣獸人老大，油然而生一種荒謬的感覺，彷彿正在打量一個籃球隊。一個籃球隊中分別有高大的中鋒，健壯的大前鋒，矯健的前鋒，精悍的得分後衛，犀利的控球后衛。這羣獸人老大的情況有些像，一隻老大特別魁梧強壯，穿着最厚重的板甲和拿着最大把的鐵錘；兩隻獸人老大個頭略微矮一些，鐵甲也明顯薄一些，身上攜帶着許多標槍和飛斧；一隻獸人老大是渾身閃爍着紅色電光的巫師；最後一隻獸人老大也是巫師，渾身閃爍着熒熒的綠光，戴着一個塗成白色的面具，渾身上下掛着一串串的爆炸物。
薩迦目前已經能夠確定，獸人老大可以生產孢子增加族羣的人口，新生的屁精能繼承‘父母親’的部分記憶，類似不完整的克隆體。這些屁精長大之後，會繼承‘父母親’的部分能力。也就是說，一隻獸人老大有什麼特殊天賦，有可能遺傳給‘下一代’，形成一個有特色的‘族羣’。如果薩迦眼前的五隻獸人老大都有各自的族羣，那就是五個特色鮮明的獸人軍團。一個軍團有很多強壯高大的子，兩個軍團有很多精悍的投擲手，一個軍團有很多巫師子，一個軍團有很多……薩迦突然發現，自己不是很明白最後那隻發綠光的獸人巫師。
“這隻巫師應該能潛行。”芬里爾說。
“什麼，潛行的獸人？”薩迦吃了一驚。
“唔，咱也很感覺新鮮，不過蒙哥給它安排的任務，就是讓它做賊。”芬里爾說。
薩迦很是納悶，連忙追問細節。正當芬里爾和薩迦說話的時候，蒙哥貌似安排完戰術，舉起大鐵錘哇啊啊啊的大吼，周圍的老大護衛也舉起手中的傢伙大吼，這五隻獸人老大也舉起手中的傢伙大吼。吼完之後，五隻獸人老大興沖沖的跑了。
薩迦目送五隻老大的遠去，纔對芬里爾說：“開始召喚管家吧。”
………………
時間回到差不多兩時之前，薩迦和芬里爾剛剛離開不久，隕星與三個妹妹並肩站在洞口，默默的等待着獸人大軍的到來。儘管表面上很堅定，隕星內心卻很茫然。在心中不斷的思索妖狐、冰鳥、火女先前所說的話。妖狐說得很直接，‘你是薩迦的下屬，不是僱主和僱員的從屬關係，而是更直接的那種，如同鍊金士和魔機，這是無法置疑的。’隕星聽四妹這麼說的時候，心裡很難過，卻完全無法反駁，不論從哪個方面。
因爲她非常明白，真正的隕星已經死了，在那個不朽者的古墓門前，與金鷹一起被太古邪神虛空龍殺死。現在活下來的她，只是一個全身被生命金屬包裹着的怪物。當她注視着一個人時，左眼中看見的是一個人，機械化的右眼中看見的……是接連不斷的數據分析，身高、體重、力量特徵、能力屬性……。在她的右眼中，一個人只是一堆數據而已。當她看見薩迦的時候，心中卻是充滿厭惡感，但心靈的更深處卻沸騰着順從和屈服的卑微**。
是的，她殘存的人性厭惡着薩迦，但機械化的另一半卻對創造者充滿親近感。
“我該怎麼辦？”她怔怔的心想，甚至連獸人出現在視野中都沒察覺。
“大姐。”妖狐輕碰一下她的胳膊，低啞的提醒。
隕星暗暗的嘆息，暫時拋去心中的雜念，專注於這場殺戮的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