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分的練武場,陽光烈得晃眼,雖然已經是深秋的時節,依舊熱浪滾滾。
練了一個上午,大部分將士都已經累得夠嗆了,平日裡大家都是三三兩兩坐在大樹下乘涼,等着吃午飯,這幾日衆人聚在一起,都沒心情閒聊,目光總是控制不住地看向不遠處過招的兩道身影。
纖細清瘦的女子,健壯挺拔的少年,這樣的組合本就惹眼,更讓人歎爲觀止的是,這兩姐弟從天未亮開始,就到練武場訓練,一刻也不曾停歇,到現在居然還生龍活虎不見疲態。
“砰!”一聲悶響,衆人不約而同地縮了縮脖子,一棵碗口粗的小樹在姐弟倆過招中不幸夭折,沒有長成參天大樹的機會。
衆將紛紛歎服,不愧是他們將軍看中的女人,驅獸能力就不說了,光是武力就已經足夠驚豔,更誇張的是,這姑娘在練武場與他們一道訓練四五天了,那一身白皙的皮膚,一點也沒被烈日曬黑,依舊瑩白透亮,往他們這一羣糙漢子中一站,簡直就是落入泥地裡的珍珠,不能更扎眼。
衆將坐在樹蔭底下,看着兩人越來越猛的招式,忍不住背地裡嘀咕起來。
“那兩姐弟太猛了!你們說,洛姑娘和咱們將軍打起來誰贏?”
“當然是洛姑娘。”
有人不解地追問,“爲什麼?”洛姑娘的確很厲害,但和將軍比起來,還是差一點吧!
一名老兵嘖了一聲,哈哈笑道:“你們這些單身漢懂個屁……”
“將軍來了!”一聲低呼打斷了老兵的話,衆人立刻閉上嘴。
殷綏從大理寺回來就直接來了練武場,不出他所料,阿韭果然在這裡。
他雖然沒有真正和阿韭過過招,但是看她出拳的力道和敏捷的身法,就知道她武功不弱,就算自己與之對招,百招之內都未必能取勝。
他習武多年,自然知道一個人就算天分再高,不勤勉努力,也不可能成功。
他猜到阿韭肯定很是努力,但是直到她真正在王府住下之後,殷綏才見識到她到底有多拼!
早上天剛亮就起來練武,吃了午飯立刻看醫術或者配藥,吃了晚飯又馬不停蹄的練習驅獸之術。他私下問過洛玹才知道,阿韭並非這幾天才這樣,在僚城的時候,她對自己就是這般嚴格,不管是嚴寒還是酷暑,烈日還是暴雨,從未懈怠過一日!
若是他手底下的兵有這樣的恆心和毅力,他一定非常欣賞,讚歎不已,然而這個人換成了阿韭,他就心疼得厲害。
“夠了,休息一會。”
聽到背後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姐弟倆同時收手。
洛琳菁回頭看向殷綏,見他臉色不太好,猜想應該是案情沒什麼進展,他心情不好,便也不再多問。
洛琳菁揉了揉弟弟額頭上已經開始淡化的胎記,笑道:“累不累?”
洛玹早就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了,卻仍是咧嘴一笑,亮出一口白牙,精神抖擻地回道:“不累!”
自從來到王府之後,他就再也沒找着機會和姐姐過招了,雖然師父也教導了很多適合他學習的拳法,還有很多人可以給他做陪練,但他其實還是更喜歡姐姐手把手教他。
這幾日姐姐每天與他過招,就像回到了僚城那片寧靜的小樹林,回到了小時候。
洛琳菁的氣息也有些亂,但卻並不覺得累,眼看自家弟弟明明已經累得腳都抖了,還要強撐着說不累,便忍不住逗他:“不累咱們再來?”
洛玹臉一僵,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捨命陪姐姐的時候,他師父特別低沉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已經午時了,今日到此爲止。”
洛琳菁將洛玹慶幸的小眼神看在眼裡,忍不住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腦袋,笑道:“既然你師父說休息那你就去休息吧。”
洛玹悄悄鬆了口氣,敬佩地看着姐姐,只見她伸了伸腰,一副準備繞着練武場再跑個十來圈的架勢。
他記憶中姐姐的體力好像沒這麼好的,怎麼纔到京城一個多月,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知疲倦。
洛玹還沒想明白,便看到姐姐剛跑了兩步,就被人抓住了胳膊。
“我說的是——你們兩個都需要休息!”
洛玹身上的汗毛倏地豎了起來,師父雖然背對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聲音也不大,但他小動物特有的保命直覺告訴他,師父生氣了!
洛琳菁完全沒意識到危機,還傻傻地回道:“我不累啊。”
她服用過中級修復液之後,身體機能又上升了一個檔次,只是和洛玹對招而已,這種程度的運動量對她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再說,她每天在練武場練習的時候,都有不少魅力值和信仰值進賬,她都快樂瘋了,哪裡會覺得累。
哎呦我的親姐啊,你沒感覺到周圍的氣溫都降了好幾度了嗎?!洛玹對自家姐姐猛使眼色,眼睛都抽筋了,洛琳菁總算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周圍的低氣壓,訕訕笑道:“不過我有點渴了,喝水喝水。”
洛玹立刻機靈地跑到旁邊拿了兩個水囊過來,塞到姐姐手裡,然後默默地往後退了好幾丈。
沒義氣!洛琳菁瞪了洛玹一眼,洛玹嘿嘿笑了兩聲,別過頭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其實洛琳菁倒也不是怕殷綏,她精神力提升之後,對惡意和善意的感知也更加敏銳,她能感覺到,殷綏隱藏在冰冷麪容之下的關心和疼惜,正因爲這樣,面對他的怒氣,她才這般不知所措。
回憶了一下小神傳授的哄男友三部曲,她的臉上一熱,大庭廣衆之下,只能試試撒嬌了。
洛琳菁輕咳兩聲,歪着頭,努力睜大一雙杏眼,一臉純良乖巧地眨了眨眼睛,微微笑着,露出脣邊兩個小小的梨渦,剛想說話,腦子裡忽然閃過小時候洛琳瑜撒嬌時拉着章氏衣角的畫面,也伸出手,抓住殷綏的衣袖,輕輕晃了兩下,說道:“那邊的案子查得怎麼樣了?”
“噗!”洛玹一口水噴了出去,他看到了什麼?!!他姐姐拉着別人的衣袖撒嬌?!!死了死了,他不會被滅口吧。
下一刻,他果然對上了自家姐姐陰森森的目光!
姨娘救命!洛玹抱緊水囊,火燒屁股似的轉身就跑。
臭小子,洛琳菁失笑,當她再次看向殷綏時,從那雙深邃的黑眸中,看到了淡淡的無奈與縱容。
洛琳菁的臉又是一熱,立刻鬆了手,感覺自己那點小心思都被看透了。
明知道她是故意岔開話題,故意賣乖,殷綏卻拿她一點沒辦法也沒有。
在心底嘆了口氣, 殷綏只能順着她的問話回道:“仵作檢查了傷口,得出的結論是,死者確實是死於猛禽利爪之下,但是傷口與成年角雕的爪子並不吻合。你在驛站遇到的那兩個侍衛也找到了,他們身上確實有角雕抓傷的傷口,根據他們的口供,你跑出驛站的時間與玉家人撞上你的時間相差無幾,這麼短的時間內,你應該沒辦法殺死死者。”
“這麼說我算是洗清嫌疑了?”她沒有殺人,自然也沒什麼好擔憂的,只是沒想到不過四五天而已就能洗脫罪名。
“嗯,但是兇手還沒有找到。兇手很謹慎,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不過當夜有人看到,死者是自己走出驛站的,並沒有被人挾持。”
洛琳菁沉吟片刻,說道:“我覺得兇手可能是死者認識的人,而且這個人他還挺信任,不然他不會不帶獸寵就去了。”
殷綏知道洛琳菁猜測無甄可能是兇手,便把知道的情況一一說給她聽,“無甄在此案正式開始審理的第二天就去了一趟刑部,說明了當日的行蹤,她說當日子時,她在翠名居喝酒,有人證。”
洛琳菁抿了抿脣,心中無端生出幾分焦躁,那日她質問無甄時,她沒有說自己在哪,過了一日纔去刑部,可見已經將一切安排妥當了,現在他們再去查證,自然是查不出什麼的。
洛琳菁還想和殷綏說說無家的事情,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焦急的喊聲,“將軍!”
兩人回頭看去,只見裴濚神色凝重中帶着幾分驚慌地朝兩人跑過來。
裴濚跟在殷綏身邊也有十來年了,就算是敵軍攻城也沒看他這副模樣,殷綏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什麼事?”
裴濚看了洛琳菁一眼,確定將軍沒有要避開她的意思,便不再耽擱,急道:“邊城和獸寵同時遭受獸潮侵襲,傷亡慘重,聽說還有兇獸出沒,玉家的長老也來了皇城,皇上召您入宮。”
獸潮?
殷綏的臉色倏地一沉。
冰淵是兇獸和猛獸的棲息地,它們很少離開冰淵,但因爲交配繁衍等各種原因,冰淵與獸城交界處會形成小規模的獸潮,獸潮一般發生在春夏季,現在已經快入冬了,並不是交配的季節,不應該形成獸潮纔對。
更奇怪的是,往年獸潮時,最多是獸城受到影響,不會波及到邊城,事出反常必有妖。
洛琳菁悄悄看了殷綏一眼,在他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憂慮,還有不可遏制的怒氣。
洛琳菁能理解殷綏的心情,不管是什麼原因,獸城和邊城的百姓肯定受苦了。畢竟是自己駐守了這麼多年的地方,不動怒纔怪。
“阿韭,你和我一起進宮。”
“我?”洛琳菁確實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毫不矯情地立刻應道:“好。”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我想帶它一起去。”
露露是兇獸,兇獸的事情它或許比他們要了解,帶着它一起去聽聽玉家長老是怎麼說的,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這個“它”指的是誰別人不清楚,殷綏卻是知道的,思量片刻,最後點了點頭,“好。”
洛琳菁跑回屋內,將露露繞在手腕上,和殷綏一起進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