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殷濼華與先帝是龍鳳胎,兩人感情深厚,先帝即位之時,就立刻冊封了胞姐爲長公主,當今聖上登基後,長公主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大長公主。
太皇太后一生只育有這一子一女,對大長公主也是極爲疼愛,當年大長公主大婚時,先帝大筆一揮,就將城郊的一座佔地近千畝的園林賜給她做公主府。
今日的賞荷宴便是在這座園林內舉行,洛琳菁本以爲這座傳說中的園林那麼大,宴請城中貴女應該是綽綽有餘的,但當她真的到了府邸門口,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還有一刻鐘纔到邀請柬中所說的巳時,公主府門口就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了。馬車根本沒辦法駛進去,只能在僕從的指引下,將車停在離府邸大門半里遠的空地上,一行人步行過去。
好在公主府門前這條路的景緻也是極好,路上步行的貴婦人還有很多,她們便也就不顯得突兀了。
洛琳瑜和章茗熙一左一右走在章氏身邊,洛琳菁落後她們一步,一邊漫步跟隨一邊左右打量,悠閒的模樣與周圍目不斜視,步態優雅的貴族小姐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引人側目。
大長公主育有兩子,兩個兒子又給她生了五個孫子,整個家庭裡,竟沒有一個女兒。這樣的場合,大長公主自然不可能親自出門迎客,所以今日站在公主府門口迎客的便是駙馬的妹妹何瑩。
何瑩十六歲時,在大長公主保媒下,嫁給了內閣大學士家的嫡長子,三十多年過去了,如今何瑩已是學士府的女主人了,看到她的人都要尊稱她一聲鄭老夫人了。她的身份不高不低,輩分也夠,代替大長公主迎客倒也算合適。
章悅兮一行人走到府門前時,鄭老夫人正在和幾名貴婦人寒暄,她身後還站着一位嬤嬤打扮的中年女子。女子嘴角帶笑,神色柔和,晃眼之下,只覺得她溫和可親,然而當你的目光與之對上之後,不難發現那雙眼眸中暗藏的銳利。
她略帶審視的目光一直在幾位年輕小姐身上打轉,不用想也知道,這位肯定是太皇太后身邊的人。被她目光掃過的小姐們身體全都繃得緊緊的,臉都快笑僵了。
洛琳菁覺得挺有趣,不免多看了幾眼。
那幾位都是王侯將相家裡的夫人小姐,章悅兮也不好往上湊,只能候在一旁,等幾位進門之後,她才帶着女兒、侄女迎了上去。
鄭老夫人嘴角始終掛着恰到好處的微笑,看到她們走來,便輕聲招呼道:“洛夫人來了,快請。”
“鄭老夫人。”章氏上前一步,優雅一笑,洛琳瑜和章茗熙也趕緊上前行禮,洛琳菁站在兩人身旁,爲了不顯突兀,也只能跟着一起行了個禮。
三個姑娘一字排開欠身行禮,洛琳瑜穿着一條鮮亮的嫣紅色襦裙,腰佩花形玉墜,彷彿一朵盛開的桃花,粉嫩嬌豔;章茗熙身着鵝黃色對襟羅裙,頭戴一支淺金色的南海珠釵,彷彿身披朝陽,溫暖可愛。兩人各具特色,各有美感,但是鄭老夫人和宮裡來的嬤嬤眼睛卻只盯着她們身旁那位一襲淺灰,翩然若仙的女子。
鄭老夫人直勾勾地盯着那姑娘,遲疑地問道:“這位是……”
周圍的姑娘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鮮嫩無比,有些清高的小姐也會穿一身白衣彰顯自己清雅脫俗,但她還是第一次見人穿灰色衣裙來參加宴席,這個顏色極其挑人,一個穿不好,就顯得髒兮兮的,整個人都黯淡無光。若非這女子皮膚欺霜賽雪,氣質清貴脫俗,這一身衣服就足夠讓她淹沒在花叢之中。
鄭老夫人隱晦地看了章悅兮一眼,莫不是洛夫人不想讓這位出頭,才特意爲她準備了這麼一套衣服?
這次真的是冤枉章悅兮了,昨日下午,章悅兮就讓人給她送來了一套桃粉色的華服,還配好了成套的首飾,連絲帕鞋襪都準備齊全了。只是洛琳菁實在穿不慣粉紅色系的衣服,就隨便選了一條淺灰色的長裙穿上,沒想到引起了這樣的誤會。
當然,如果早知道會有這樣的效果,她不介意穿一條深灰色的裙子,坑章氏她總是不遺餘力的。
“這是我的庶女洛琳菁,這孩子兒時體弱,一直在僚城休養,最近纔回來,這不剛好趕上大長公主的賞荷宴了嘛,我就帶她來見見世面。”鄭老夫人和那位嬤嬤都盯着洛琳菁看,章悅兮暗喜,連忙輕輕在她後腰推了一把,讓洛琳菁往前走了兩步。
離得近了些,女子精緻的五官更加明晰,如玉的皮膚不見半點瑕疵,鄭老夫人忍不住讚歎道:“洛小姐好俊的相貌。”
俞嬤嬤是宮裡的老嬤嬤了,見過的美人不知凡幾,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玉人兒,正所謂美人在骨不在皮,這位便是真正美到骨子了,即使臉上蒙一塊麪紗,只那盈盈身段,驚鴻照影,就已經足夠叫人驚豔心折。
一下子成了衆人的焦點,洛琳菁也不怯場,微微頷首,從容回道:“鄭老夫人過獎了。”
不僅容貌出衆,聲音也宛若清泉,鄭老夫人和俞嬤嬤眼睛越發亮了。皇城裡的小姐,她們幾乎都是看着長大的,哪家小姐賢淑,哪家小姐貌美,她們知之甚詳,萬萬沒想到今日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太皇太后交代的任務,說不定她們有望完成!
鄭老夫人喜上眉梢,對章氏也更加熱情了幾分,笑眯眯地說道:“洛夫人快進去吧,李夫人、王夫人她們都來了,剛纔還在念叨着你呢。”
章悅兮感覺到鄭老夫人態度的轉變,心中雀躍,臉上還端着溫雅的笑意,回道:“好,那我們就先進去了。”
洛琳菁也在俞嬤嬤灼熱的目光護送下,走進了公主府。
這座府邸確實很大,四人走了半柱香的時間,纔看到了一座湖泊。
洛琳菁原本以爲所謂的賞荷不過是賞一池荷花,沒想到公主府如此大手筆,竟弄出了一湖荷花。
夏風撫動蓮葉,碧波盪漾,朵朵荷花半遮半掩地立於綠海之中,清麗又不失嬌俏,確實美不勝收。
當然如果沒有這麼多人的話,就更美了。
洛琳菁放眼望去,每一位夫人都帶着幾位小姐,每位小姐身邊又必定會跟着一兩個丫鬟,她昨日和小姨開玩笑時說的人山人海,如今是一語成讖了。
而她也如嶽棋預想中的那樣,站在人羣中便迅速成了焦點。不說珍珠掉到沙盆裡這麼誇張,卻也彷彿是明珠落入米缸之中,一目瞭然。
這忽然冒出來的勁敵,讓夫人、小姐們又是驚訝又是惱怒,只是她們都自持身份,不會在這樣的場合貿然上前打聽,章氏只希望用洛琳菁攀附翼王換取利益,可不想洛琳菁打入上層的圈子,便也沒有把人介紹給諸位夫人認識的打算。
如此一來,雖然一直被人圍觀,倒也沒人上前打擾攀談,洛琳菁樂得輕鬆。
小半個時辰後,人大約都到齊了,宴會也總算開始了。
一羣名門貴女聚在一起,肯定不能只是吃吃喝喝這麼簡單,免不了要安排些活動,讓小姐們有機會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華,最後,大長公主想出了曲水流觴的玩法。
大家圍坐在彎曲的水渠兩旁,在上流放置一個特製的,帶着底託的木製酒杯,酒杯順着水流漂浮而下,停在誰的面前,誰就取杯飲酒,再即興賦詩一首,既風雅,又能顯示各位小姐的滿腹詩華。這活動一向很受各位小姐推崇喜愛。
公主府的僕人們將各位夫人請到荷花池邊賞花,小姐們則被引到了水渠邊坐下,待所有人全部坐定之後,洛琳菁隨便數了數,才發現竟有三百人之多。
這麼多身着各色華服的姑娘密密麻麻地坐在水渠兩邊,看得人眼暈。
洛琳菁嘴角抽了抽,她真的搞不懂皇家的人是怎麼想的,就算要相親,咱不能分場次來嗎?一次二三十人不行嗎?既能相看樣貌,考校才學,還能聊聊人生,多好!如今這般全擠在一起,真的看得清誰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