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裡獎勵的事也不是一天就能夠有結果。
楊秀峰在與田思政等人聚餐的第二天,就跟着嚴文聯往縣裡跑。九月初開學之後,嚴文聯每一學期都要在開學半個月之後,總要到縣裡轉一轉,表示對各縣入學情況的關注。偶爾也會到縣裡或學校發一點脾氣,教育系統的人對副市長巡察教育教學也就格外重視。楊秀峰之前曾是柳市五中的校長,對上級進學校巡察的事理解得比較深。但他和嚴文聯沒有直接的關聯,嚴文聯上任之後,他已經進入市局,在市局裡的師訓科當然和抓教育的副市長之間就沒有什麼交集。
要怎麼樣督查學校的入學工作,楊秀峰卻是比較熟悉的,主要就是要抓控輟保生。對於這一工作,越是發達地區工作的難度就越小,但落後地區的入學情況,就是大家都不可想象地糟糕。楊秀峰是從小鎮的農村出身的,對這一點知道得清楚。不少村裡,學齡兒童的入學狀況在百分之五十左右,哪一個村能夠到百分之七十,就算很好了。
對山村說來,入學控輟問題還真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大問題。小學畢業之後,升入七年級,這時就會流失一部分學生,進入七年級之後的第一學期,也是柳市比較大的一個時段。其主要原因就是升到七年級之後,每天所學的課程就多了,而不少的學生就得離開村子到鎮裡去寄宿,這些生活不便、學習困難、環境因素等等,都會造成一些學生的流失。
而在山村一帶及小鎮小城裡,造成學生流失更主要的因素有兩個方面:一是家裡貧窮,無力供養子女讀書。雖說讀書的費用國家承擔不少,還有寄宿費、生活費等補給,但實際中學生的費用還是不少,山村不少村戶收入之少,難以想象。一年全家的收入,大多在三千元以下。另一個原因就是讀書無用論,在現實裡,很明顯的事實告訴人們讀書確實無用。如今普通大專、二本、三本畢業出來的大學生也就一個打工的命運,與初中畢業打工相比較,沒有明顯的優勢,對自身及家裡也都沒有明顯的回報。更有諸多事實表明,選擇高中三年再到大學裡混三四年,這七年培養一個大學生付出的代價,就是將一個本來沒有什麼底子的家給折騰得債務累累。七年至少要花費十萬啊。
鄉村裡有幾家能夠承受得起?而從另一個角度看,不上高中,直接去打工,這七年時間裡,家裡不必再費錢去往那個無底洞裡丟,打工還能夠養活自身外,多少有些餘存。另一方面,有這七年的經歷,也就將自己變成一個熟練工,今後所得到的回報也會比才畢業的大學生要好。
兩者之間的差距是實實在在的,也就造成更多的失學學生。無心讀書,或者說讀書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出路,要他們在沒有目標的情況下依舊努力,顯然是一個笑話。這一關羣體的學生,失學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也就因爲這樣,控輟保生就顯得非常重要,也是山區學校的一項艱難但又極爲蒼白的工作,每一年都重重複復地做,但每一年的學生流失依舊嚴重。
和嚴文聯到縣裡去沒有太多的繁瑣事,楊秀峰就是將縣裡所彙報的情況進行記錄,或將縣裡交來的材料收集起來,之後寫一篇東西出來,可算是總結也可算是報道。
從長興縣回到市裡。在長興縣裡楊秀峰沒有什麼熟人朋友,而第一天嚴文聯選長興縣,也是因爲之前沒有給下面通知,先選一個情況比較好的縣下去看看,接着其他縣市自然會警覺起來。
回來後,楊秀峰將縣裡所給的禮品從車後備箱裡取出來,送到嚴文聯家裡。嚴文聯也不多說話,禮品是打包了的,楊秀峰也分不清裡面是什麼物品。對嚴文聯說來,給他錢物未必就會高興,但要是給他找到一些古籍或古董,心裡會更爲喜愛。送錢送物,要是多了,嚴文聯還有可能私下退回的,當然,數額不大也就笑納了,權當着是電話費。
楊秀峰雖跟嚴文聯時間不長,但對他的性子還是很瞭解的,手裡也私下準備了些東西,準備什麼時候誰找他要辦事,就可將這些東西送到嚴文聯處,求什麼事也就好開口。古物之類的,可遇而不可求。楊秀峰知道這些要靠好機緣的,也就在家鄉那邊託那邊的人幫找尋一些古玩藝兒。好在如今和小鎮那邊有救助關係,託他們幫辦這點事也不會推託。
雖說在長興縣喝了點酒,有嚴文聯副市長在,領導們也不會將注意力多放在他這個秘書身上,那點酒也就不多。從嚴文聯家裡出來,自己開着車,因爲第二天還要下縣裡,這時也不可能邀約朋友們聚一起了。車後箱裡,還有一份禮品,當然就是楊秀峰的了。這些禮品該是誰的,送禮的人心裡明白,但楊秀峰等人,回市裡後也不會混淆的。
開車回到家門外,將禮品拿出來,提在手裡。包裝得比較精美嚴實,也不好就在街外打開。如今,廖佩娟對楊秀峰身上的錢也不怎麼扣緊,就算有些錢讓她看見也不怎麼危險了,楊秀峰也懶得在車裡先開了禮品包裝。
進院子,就見岳父站在院子裡,招呼一聲。就算楊秀峰到這時了,心裡對岳父還是比較尊重的,沒有因爲自己地位的改變而對岳父生出什麼心思來。倒是對廖佩娟就顯得有些擺出來的那種意味來,好壓着她。廖佩娟從上次打麻將惹出事後,一直也不怎麼敢外出,怕對方報復,也怕楊秀峰將她的事說出來讓父母知道。這段時間對楊秀峰也顯得親些而溫順多了。前兩夜那次楊秀峰半夜回來,心裡有些火還沒有消除,見廖佩娟還坐在電視前沒有睡,也不說什麼拉住她就往牀上而去,也不多做準備工作,掀起裙子就上了,艱難地進去,廖佩娟不僅沒有生氣,還用手捏着楊秀峰表示意思。
“回來了。”廖昌海見楊秀峰迴家說到,估計才從縣裡回來。
“嗯。”楊秀峰應一聲不知道要不要站下說話,從楊秀峰進到市政府之後,兩人在一起說話的機會就很少了,在家裡也很難碰到一起。
廖昌海猶豫下才說,“明天還要走?”
“是啊。”楊秀峰感覺到岳父想知道些什麼了,又說,“明天估計是往柳河縣走,是不是會臨時改變,就不知道。”
“好,忙一天了,休息去吧。”廖昌海說,得到想要得到的消息,也就轉身回自己書房去。
楊秀峰走進房間,見廖佩娟在沙發上懶懶地斜躺着,電視裡的韓劇開的聲音不小。她見楊秀峰進門後,扭着腰伸長手到牀頭櫃上去取那遙控板。楊秀峰沒有說什麼,將手裡包裝好的禮品盒放到沙發邊。
廖佩娟將聲音調小,她知道楊秀峰一直都討厭韓劇太無聊,認爲就是給那些無聊的女人們去消磨時光消磨生命的。聲音調小後,看着楊秀峰也看着他放在沙發上邊那包。自從楊秀峰到市府辦之後,偶爾會帶些七七八八的東西回家,也都是些很實用,價值也不小的玩意。這些東西廖佩娟自然見多了,很多人到家裡來找廖昌海,也都會帶着東西。
廖佩娟不時地幫着整理過,也時常幫老媽將那些抽不完的菸酒,提到菸酒回收小店裡去處理。對這些禮品包,廖佩娟自然很熟悉。看着楊秀峰拿回家來,知道誰又找他了,想了解些內情卻不好問。再說就算她問起,楊秀峰也不會跟她說的。
本來回家見了廖佩娟不想將禮品打開的,但也知道她對這些很熟悉,既然決定拿回來了,也不怕她看了。楊秀峰用小刀將外面的透明膠劃開,小心地開了看。裡面有三四樣東西,一包乾香菇,大約有兩斤樣子,佔領絕大空間。一個紅包,不用打開看,裡面抱着的錢應該在一千元或一千二百元。一對純銀手鐲,不是手工製品,價值在三百元左右,另外一個精美的盒子,裡面是一對純金耳環。盒子上標有克數和標價,盒子底還有發票票據。
楊秀峰不動聲色地看着,打開的禮盒,廖佩娟從她那角度是看不清的,但不時地看楊秀峰的臉色和開着口袋禮盒。要是此時坐正身子,就能夠看到裡面放着的東西,只是此時坐正她怕楊秀峰嫌厭她。
兩人昨晚才“鬧”一回,讓廖佩娟覺得如今楊秀峰在心裡對她好起來了,如今她無事之時也會想一想楊秀峰會有什麼喜好。對朋友與同事,如今提到楊秀峰的次數也多了些。比較在市政府辦裡,又跟在副市長身邊,就算到市黨校,黨校的領導見了楊秀峰也會客客氣氣的。
看得出廖佩娟想知道包盒裡有什麼東西,平時廖昌海有什麼禮盒,也時常搶着去拆開。楊秀峰知道她的性子,如今她有這樣好的態度,完全是因爲自己工作的改變,已經超越了廖家所給予的。但也知道廖佩娟心裡還是有着重要的想法的:要不是有廖家,楊秀峰怎麼會有今天這樣的輝煌?只是,這種想法壓制住沒有暴露出來。
先將那對銀手鐲拿出來,丟到廖佩娟身邊,等她伸手去拿看,楊秀峰就藉此機會將那對純金耳環順手收進衣裡。這個動作做得很快,隨即將那包香菇取出來,這種是山野的特產,用水先泡過後,在拌着肉絲炒青椒確實非常鮮美。廖佩娟見裡面就剩這樣一包乾香菇,未免有些失望,也沒有心思去拿看。幹香菇應該放到廚房裡去,什麼時候炒來吃,自由老媽去處理。廖佩娟不想站起來,又不想讓楊秀峰太失望,就看着楊秀峰的臉色再決定起不起來。畢竟他纔給自己一對純銀手鐲,價錢不值多少,但那個給自己就算不錯了。心裡還是很受用的。
楊秀峰見她沒有動,也就站起來連着包裝盒一起往外走,走出房間後,纔將裡面那個紅包收起來。紅包就算廖佩娟見了,也不敢將楊秀峰的收走,之前廖昌海就曾說過,楊秀峰到市府辦裡後,在花錢上就不能夠卡着。廖佩娟知道輕重,對楊秀峰的錢也就不再理會,心裡雖不平衡,但也能夠忍得住。
才放好東西,楊秀峰電話就響起來。楊秀峰拿出來看,就怕是李秀梅打過來的,雖說廖佩娟對他不怎麼盯得緊,但卻是因爲沒有找到什麼疑點。真要讓她發現什麼了,廖佩娟會將之前所有隱忍都爆發出來。她是那種自己得不到,但絕對不會讓別人得到的人。要是真的楊秀峰在外面有女人,她絕對會直接鬧到市府辦去,也會鬧到五中去,纔不會考慮什麼面子與影響,就怕影響太小對楊秀峰的打擊不夠大。
見來電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楊秀峰倒是鎮定下來,接聽後見對方是一個男聲,自己的聲音也就放響亮了些。聽電話裡說“您好,是楊主任吧。我是柳河縣的張志剛啊。”
楊秀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記憶中好像沒有這樣一個人。但對方說清楚了自己是誰,楊秀峰也就不好反問,說“您好,我是楊秀峰啊,不是什麼楊主任。”
楊秀峰可不敢讓人亂叫楊主任,壞了他的事真就慘了。但下面的人見他跟在嚴文聯副市長身邊,按說就該是市府辦的副主任,級別爲副處級。
“您看我……”電話裡的人也意識到他的說話讓楊秀峰不喜,“我是柳河酒業就得張志剛啊,楊科長您領導工作忙,不知道是不是還記得?”
“記得記得,張老哥對我一直都很關照,忘記誰都不記着張老哥您啊。”楊秀峰此時已經記住張志剛是誰,之前楊秀峰到柳河縣做調研時,張志剛曾爲拉岳父的關係給他一個大紅包。也就是在從柳河縣回來的路途遇見了滕兆海,之後楊秀峰的命運就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楊科長這樣的領導就是關心人,難怪這樣年輕就有這麼高的建樹……”兩人就打起哈哈來,楊秀峰此時已經知道張志剛來電話的緣由了。之前岳父才問過自己明天要往哪裡走,張志剛就打電話過來,其他的原因就不用說了。而在張志剛的用意也很清楚,楊秀峰在電話裡也不直接說,繞着彎子,將今天到縣裡情況說給張志剛聽。
副市長到縣裡去督學巡察,縣裡領導肯定要有人陪,縣教育局就是最主要的被查對象。張志剛作爲柳河縣教育副局長,又在爭取往前上一步,等局長到任滿期後好接任,這時就不想給副市長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縣裡的領導裡,主抓教育的副縣長肯定會全程陪同,但所到之處,所看的東西也都要教育局去先準備好落實到位。
市裡巡察中要是出任何問題,縣裡雖要被批評,但真正將責任追下來,卻是要縣教育局來承擔的,縣裡通常只負責打板子。市裡也不會真正追究縣裡領導的,只要有人來承擔,這些內情市裡也會理解。
所有副市長巡察開學工作,最緊張的當然就是教育局了。張志剛此時來電話,就是想探知他們在長興縣的情況,他心裡纔有底,好做相應的準備。再者,事態下,看看能不能將副市長的行程路線先安排好,這樣就可安排到可以看的學校,而那些情況糟糕的學校就儘量地避開。楊秀峰沒有將話說死,也沒有給張志剛說承諾,只是聽明白了張志剛的意思後,說了些兩人之間往來的舊話,敘敘舊情。
張志剛見楊秀峰不直接說,但還是得了些東西,也就很滿意。說着楊秀峰怎麼樣對人關心,怎麼樣前途無量等等話,前後說了十多分鐘,才掛了。楊秀峰迴到房間裡,廖佩娟估計先站到門口聽楊秀峰說話,見楊秀峰進來有些緊張,說“明天還要下縣裡?”
“嗯,估計是吧。”
“那早些休息。”說着將電視關了。楊秀峰此時纔想起,自己之前很愛看新聞的,但如今卻沒有這麼多的時間來堅持自己的這個愛好,再說,市裡有什麼新精神,不看電視也能夠搶先知道了,心裡對當時裡的新聞也就沒有那種倚重感。
在房間裡,楊秀峰覺得有種少什麼的感覺,想了想,才覺得應該給李光潔去一個電話,比較明天嚴文聯要到柳河縣去,縣政府那邊要做什麼準備,縣教育局也該向政府彙報的。自己要去柳河縣,不給李光潔先招呼下,今後見面李光潔還不得在心裡責怪自己?
想好拿出電話,給李光潔撥去,說“李哥,你好,我秀峰啊,明天要到柳河看望老哥啊,歡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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