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變得熱起來, 柴青娪的肚子也越來越大。
遲來的害喜也發揮了它的威力,折磨得她疲憊不堪。
“玉太醫,怎麼會這樣?害喜不都是在懷孕初期纔有的症狀嗎?”淮樓半摟着柴青娪坐在牀邊, 心疼地擦着她額頭冒出的細汗。
玉太醫收回手, 走到桌邊開始寫起了藥方, “通常情況下是這樣, 但也有女子是從孕期開始一直到生孩子的那天才不吐, 這主要是個人的體質差異。”
“現在天氣越來越熱,食慾不振再加上孕吐害喜,王妃恐怕是要多吃些苦頭了。老臣爲王妃開幾副調理的藥, 能稍微緩解些痛苦。”
“好,有勞玉太醫。阿蔓送太醫回去, 快些藥煎過來。”
淮樓看着臉色煞白的柴青娪, 心疼到無以復加。
昨天晚上她就沒怎麼吃飯, 剛纔突然一下子便開始吐起來。空空蕩蕩的胃並沒有吐出什麼東西,只得不停地乾嘔。
淮樓給柴青娪餵了點溫水, 摸摸她的額頭,擔心地看着她,“還很難受嗎?再忍一下,藥馬上就來了。”
柴青娪身上有些脫力,半躺在淮樓懷中輕輕搖頭, “現在感覺好多了, 我有些累, 想睡會兒。”
“好, 等藥來了我再叫你。”淮樓把柴青娪放到牀上, 給她蓋好被子,自己坐在一邊守着她。
柴青娪側過身子面朝淮樓, 握住他的手,輕輕笑了笑,“我睡一覺就好了。”
淮樓反握住她,湊到她眼前,吻了吻她的臉頰,“睡吧。”
不一會兒,柴青娪便沉沉睡去。淮樓取出扇子,靠在牀頭,和她手牽着手,輕柔地扇起了風。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阿蔓端着藥進房間。她看了眼牀上的柴青娪,對淮樓小聲地說:“王爺,這藥再涼一會兒就可以喝了。”
看到淮樓點頭,她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看着緊閉的房門,阿蔓不止一次的感嘆,像王爺這麼疼人的夫君,這世上怕是找不到幾個了。
藥還是有些作用的,至少到了晚上,柴青娪感覺舒服很多,能勉強喝下小半碗清粥。
入睡前,淮樓照例給她揉着腿。
三個月前的某天晚上,柴青娪突然開始抽筋,原本以爲很快就過去了,卻沒想到生生熬了一會兒後越來越疼。
她不想吵醒淮樓,淮霄南新任命了幾任大將,他這段時間都在忙着操練考驗那幾人,將所有的大權逐漸轉交出去,每天都累得不得了。
可是兩條腿同時抽筋的滋味真的太難捱了,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淮樓一下子就醒了,摸着她的臉,感覺到滿頭大汗,驚得他立刻坐起來,“怎麼了?哪裡疼嗎?”
“腳……抽筋了。”
一個彈指點亮了燭火,淮樓摸上柴青娪的兩隻腳,感覺手下原本纖細的兩條腿,整整大了一圈,握在手裡就像抓着兩塊扭曲的木柴一般。
看她疼得臉色煞白,淮樓止不住低心疼,他低斥道:“都疼成這樣了也不叫我,你是要氣死我嗎?”
淮樓手下蘊着真氣,流轉在兩腿之上,讓柴青娪一下子就放鬆下來。
她可憐兮兮地看着他,“你太累了,我不想打擾你。”
“你!”淮樓被柴青娪的話氣笑了,“你呀你,你是真的要氣死我嗎!”
“我的傻夫人,果真是別人說的一孕傻三年嗎!”淮樓忍不住點點她額頭,恨不得看看她腦子裡現在都在想些什麼。
“好了,我知道錯了。”柴青娪拉下淮樓的手,不滿地看着他。
“說說,錯在哪了。”
“不該不叫你。”
“還有呢?”
“還有?沒有了吧。”
淮樓失笑,抱着柴青娪躺回被窩裡。他定定地看着她,聲音溫柔,“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天,你讓我做任何事都是天經地義的,何來的打擾之說?”
柴青娪笑了笑,摸上他的臉,“可你最近太累了,我不想你回到家裡來還要爲了我勞神,我想你多休息。”
淮樓心裡一暖,拉過她的手放在嘴邊輕吻,“爲你,所有的累都不叫累。”
“睡吧,以後都不會再讓你疼了。”
從那晚起,之後的每一天,淮樓都會在睡前爲柴青娪按摩兩條腿。
一直到她生產之後,這個習慣也保持了下來。當然,那個時候,這個按摩也就變得不再是那麼純粹的按摩了。
在臨盆的前段日子裡,柴青娪已經無法躺在牀上睡覺了。
她身材偏瘦,九月大的肚子看起來就格外大。躺在牀上她就已經感覺壓迫到五臟六腑一般,渾身都難受。
無奈只好每晚都坐在牀上半躺着睡。
淮樓心疼到無以復加,給她腰間墊了厚厚的軟枕,每天都陪着她一起坐着睡。
柴青娪不讓他陪,但她總是拗不過淮樓的。
“再過些時日,你就能好好睡了。”淮樓把柴青娪抱在懷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她的肚子。
“你說,他會是男孩還是女孩?”柴青娪將手搭在淮樓的手背上,由着他帶自己滑動,感受着肚子裡偶爾的翻騰。
淮樓笑了笑,側吻着她的額邊,“我覺得是個男孩兒,男孩子纔會這麼皮,折騰得你這麼難受。等他長大了,我一定要好好抽他。”
“要是是女兒你還下得去手嗎?”
“女兒也要教訓教訓,要讓她知道,孃親是爹爹最愛的人,誰都不能讓她難過。”
柴青娪笑着回頭找到淮樓的脣,吻了上去。
她很感激,感激上蒼讓她遇到他,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嫁給淮樓更幸福的事了。
這天晚上,柴青娪只覺得肚子開始痛起來。由一開始輕輕淺淺的疼,一直到後來的鈍痛。
“景綏!”柴青娪摸着肚子輕聲喚着,渾身都開始冒汗。
下一刻,腰上就多了兩隻手。淮樓摸着柴青娪緊繃的皮膚,眉頭皺了起來,“要生了?”
“可能是……啊……”疼痛越來越劇烈,柴青娪有些承受不住地叫出聲。
淮樓立刻讓阿蔓去叫穩婆,再讓其他丫鬟去燒熱水,準備人蔘片。
他早早地就瞭解好了生產時會用到的一些東西,現在到時候了,也顯得比較鎮定。
動靜不小,已經驚動了府上所有人。大家都知道王妃要生了,這是王爺的第一個孩子,所有人期待着,忙碌着。
朝莫和離嫊也守在了房門外,離嫊顯得很緊張,來來回回不停地走動着。
朝莫一把抱住她,不停地摸着她的頭,“沒事,別怕。淮樓在裡面呢,穩婆很有經驗,不會有事的。”
離嫊回抱住朝莫,感受着屬於他的溫度,心裡就這麼鎮定下來。
“我就要做姨娘了,你說我是不是得給我們家的大寶貝準備些禮物啊?”
朝莫笑笑,把頭輕磕在離嫊頭頂,“好,等大寶貝出生了,我們就去給他選禮物。”
房間裡。
穩婆看到淮樓便立刻開口;“王爺,您還是去外邊等着吧。”
淮樓看了看已經疼到臉上毫無血色的柴青娪,心中猶豫不決。他就站在柴青娪身旁,她一伸手就能夠抓到他的衣襬。
柴青娪昏昏沉沉間聽到穩婆讓淮樓出去,一下子生出些力氣,顫顫巍巍地抓住他的手,“不要......景綏......別走。”
手中的手已經冰涼汗溼,淮樓顧不得什麼老祖宗的規矩,立刻半跪下來看着她,“我不走,我在這陪着你。”
他朝穩婆沉聲道:“你別管我了,快些開始吧。”
穩婆見狀也不再多言,剛好此刻熱水也端了進來。穩婆便開始了她的事情。
半晌,穩婆開始着急,“不行啊,王妃,你要使勁。羊水已經破了,你要是不盡快的話,孩子會窒息的。”
柴青娪的陣痛很厲害,耗費了她大量的體力。她現在整個人猶如剛從水裡撈起來的一般,全身都溼透了。
淮樓抱着她的頭,在她耳邊喚着:“青娪,再使點勁,孩子就快出來了。”
柴青娪大口地喘着氣,迷茫地看着淮樓,眼淚不停地流出來,“我沒力氣了,景綏,幫我。”
穩婆看着現在的情況,遞給淮樓一塊乾淨的白毛巾,讓柴青娪咬住它,“王爺,勞煩你渡些氣給王妃,接下來我要按王妃的肚子,幫她把孩子推出來。你要一刻不停地給她渡氣,不然她可能會暈過去,那時候就真的沒辦法了。”
“好。”
淮樓把毛巾放在了柴青娪的嘴裡,下一刻便握住她的手,開始源源不斷地給她輸真氣。
穩婆朝他點點頭,雙手使勁地推着柴青娪隆起的肚子。
“唔……”就在穩婆使勁的那一刻,淮樓發現柴青娪整個人都繃了起來,握着的手也被她反手狠狠地抓住,力道之大,已經摳出血跡。
淮樓也儘量放鬆自己的手任她抓着,另一隻手不停地擦着她額上的汗,“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好了。”
柴青娪就那麼一瞬間,恨不得死去。穩婆推着她的肚子,她只覺得整個身體像是被攪碎了一般,疼到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能聽到淮樓在她耳邊的呢喃,可是她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去迴應。要不是靠着他的真氣,她早已經昏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柴青娪只覺得周圍的聲音都開始變得飄渺。下一刻,她發現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已經被推了出去。整個人變得很輕,很輕。
她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聽到了淮樓的低呼聲,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柴青娪徹底的陷入了沉睡。
淮樓看着柴青娪昏迷過去,依然沒有停止給她輸真氣,他取下她嘴裡的毛巾,上面沾着滴滴血跡。
穩婆高興地將孩子清理乾淨,抱到淮樓面前,“王爺,是個小皇子。”
可淮樓卻沒有看他,只是揮了揮手讓穩婆和其他人都出去。
他給柴青娪換下衣衫,爲她擦去身上的黏|膩,來到腿|間,見到那血肉模糊的地方,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決堤。
他心愛的女人,爲他孕育孩子吃盡了苦頭,如此毫無保留的愛,叫他如何不痛。
淮樓坐在牀邊,看着沉睡不醒的柴青娪,心裡沒有一刻不在感謝自己和柴青娪的母親。
她們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
柴青娪感覺她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一直跟在她身後甜甜地叫他“孃親”。
她覺得自己很久沒有睡得這麼舒服了,緩緩睜開眼一看,盯着牀幔發了一會兒呆,她纔想起來自己已經把孩子生下來了。
轉過頭一看,淮樓靠在牀頭睡得很熟,但他一直牽着她的手。
“景綏。”
淮樓一張開眼,立刻撲倒她眼前細細地看着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有沒有哪裡疼?”
柴青娪笑了笑,“我沒事,沒有任何不舒服。只是感覺身上有些乏力。”
“那就好,太醫說了,這是正常現象,你多休息幾天就好了。”
“孩子呢?是男孩還是女孩?長什麼樣子?”
淮樓笑了笑,將她頰邊的碎髮隴到耳後,“是男孩,像你。眼睛很大,白白嫩嫩的,很可愛。”
他將她的手放在嘴邊親吻一下,望着她的眼睛,深情地說:“辛苦你了。”
柴青娪輕笑着搖頭,“不辛苦。”
柴青娪想看孩子,淮樓便讓阿蔓去請了離嫊過來。
當夫婦二人看着懷裡這個皮膚又紅又皺,雙眼緊閉得只有一條縫,全身都覆蓋着一層細軟的絨毛,像個醜醜的老頭子的嬰孩時,都愣住了。
柴青娪看着淮樓,“白白嫩嫩的?眼睛很大?像......我?”
淮樓感覺自己嘴角抽了抽,“我剛纔也沒看……這也太醜了點吧。”
“說誰醜呢!”離嫊拍了拍淮樓的背,“小孩子剛出生時都這樣,他還沒長開呢。他現在可小妹剛出生那會兒漂亮多了。”
淮樓摸了鼻子,自覺閉嘴。淮霄南剛出生那會兒他沒在宮中,等他回去的時候見到的已經是一個長得粉雕玉琢的俊模樣了。
剛纔柴青娪問他,他也就照着印象中見到的淮霄南的樣子說了。可誰知道,原來小孩子剛出生的時候都長這樣。
柴青娪無奈地搖搖頭,低頭看着自己懷中的這個小人兒。
軟軟的,紅通通的小鼻尖輕輕地開闔着,腦袋上還長着稀疏的頭髮。
這是他們的孩子。一想到這個孩子的身上流着她和淮樓的血,柴青娪就覺得心中無比幸福。
她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他的手心,小孩子似有心靈感應般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指尖。
柴青娪高興地擡起頭看着淮樓和離嫊,“他認得我的,是不是?”
淮樓坐在他身旁將一大一小擁進自己懷中,“他當然認得你,你是他的孃親,他在你肚子裡待了十個月,他忘記誰也不會忘了你的。”
一家三口相擁在一起,周身流轉着的溫情令人動容。
離嫊欣慰的笑了笑,放輕腳步悄悄離開,她還要和朝莫一起去給大寶貝準備禮物呢。
也許等明年這個時候,她也會生一個醜醜的,軟軟的小孩子?
輕笑出聲,迎着夕陽的餘暉,走向前方等着她的朝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