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軒武出了狀況,無法拜堂,所幸落shen醫即在府內,搭脈之後安慰老夫人,性命無憂,內傷不輕。
老夫喊人擡着司空軒武往後宅而去,安排落shen醫診治,平素第一次,她沒有呼天搶地的去管兒子,讓徽宗同一幹人等往喜堂就坐,她道:“這場婚禮依然算數,莫蘭,叩拜皇上。”
衆人皆訝異老夫人的處變不驚,更欽佩她深明大義,還以爲她因爲皇上在,舍了兒子不顧。
其實,她想的是,兒子傷也傷了,蘇蔬鬧也鬧了,別人笑話看也看了,這場婚禮若不算數,豈不是讓兒子白白吐了那麼多血。
莫蘭的喜蓋已經揭下,剛剛蘇蔬鬧的驚天動地,她雖然不能出門,卻也聽到,才知司空軒武同蘇蔬,愛得如此深,就怕司空軒武轉回來告訴衆人,婚禮取消,慶幸一切沒有改變,她領命朝徽宗叩拜。
老夫人又道:“給你爹和我敬茶。”
莫蘭接過小紅遞來的茶,喊着:“婆婆。”算是認了親,成了一家人。
老夫人再道:“給各位大人見禮。”
莫蘭依言,翩翩而拜蔡京、童貫等人。
老夫人繼續道:“見過各位長輩。”
小紅引着,莫蘭給司空家族的各位長輩親戚道了萬福。
老夫人最後道:“現在,你就是司空家的媳婦了。”
她一路指揮,唱禮的司儀省了事。
衆人嘁嘁喳喳,議論紛紛,幾時見過一個人的婚禮,看莫蘭嬌嬌弱弱,端莊大方,遂對她產生憐憫之心,亦感覺這樣的場景淒涼悲慘,無不感嘆唏噓。
禮成之後,徽宗喊魏喜擺駕回宮,這樣的喜宴他吃不下。
老夫人恭送,出府門,徽宗客套的安慰老夫人幾句,無非是你別傷心了,司空軒武他沒事,等等無關痛癢類同放屁的話。
老夫人先謝恩,然後道:“皇上,您說,爲了一個女人,值當嗎?”
她語義雙關,看似在說兒子,實際是在詰問徽宗,爲了一個女人,一個蘇蔬,你們就這樣費盡心思的密謀來算計我的兒子,差點弄得我家破人亡,你們於心何忍?
徽宗啞然,期期艾艾道:“男女,男女之事,誰能道得明白。”說完拔步就走。
蔡京跟隨在後,被老夫人攔住,“蔡太師請留步,老身有話說。”
蔡京當然曉得剛剛她對徽宗說的那句話,只怕這老太太轉頭來針對自己。
果然,老夫人對徽宗說話還算客氣,他畢竟是皇上,轉頭對蔡京,登時就怒氣滿面,亦不拐彎抹角,直言不諱道:“相爺,我司空家的丹書鐵券不是像某些人躲在陰暗處,整日費盡心機的算計別人得來,是祖上把腦袋先割了揣在腰間,拼死效忠太祖,才被太祖賞賜。而後世子孫,無論高矮胖瘦,哪個不是一年有大半年征戰沙場,死的死,傷的傷,人丁不旺。到了我兒這一輩,他從十五歲就掛帥帶兵,縱使他先天笨拙,這十幾年的磨礪,對付胡虜百萬大軍,何曾皺過一次眉,焉能怕些奸佞小人,他只是仁義厚道,不想與任何人爲敵,此番爲了一個女子,他竟然氣到吐血,只怕,某些人要小心了,即使我兒悲天憫人,不會與人計較,本郡主可不是老到只會躲在房內偷偷哭的年紀,逼急了我重新披掛,就是捧起那鐵券,砸,我也會砸死那些惡人。”
蔡京知道老夫人所指是他,不禁惱怒,只是人家又沒有明明白白的指出,自己不好對號入座,不然,讓人笑話自己做賊心虛。而老夫人第一次用“本郡主”這樣的自稱,這既是提醒,亦是威嚇,告訴蔡京,她可是皇親國戚,她的身後還有很多皇親國戚在幫襯,蔡京知道老夫人的厲害,當下冷着臉道:“明陽郡主,你這話跟本相說不着。”轉身追徽宗而去。
老夫人並非是下戰書,而是警告蔡京等人,不要以爲她們母子會一忍再忍。
﹡﹡﹡﹡﹡﹡﹡﹡﹡﹡﹡﹡﹡﹡﹡﹡﹡
所謂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新婚之日,本是熱鬧喜慶,然將軍府熱鬧是熱鬧過了,蘇蔬一個人鬧得轟動,喜慶就沒有,各人皆是暗着臉,心事重重。
新房即是司空軒武的房間,他甦醒過來,望四周紅彤彤,紅燭,紅帳,紅喜字,眼前突然出現蘇蔬奪過護衛的刀刺向自己的場景,彷彿這周遭的紅皆是蘇蔬噴出的鮮血,他心情焦躁,喊薛猛:“送我去藏書閣住。”
老夫人和衆姬妾都在,想攔着,畢竟這是他和莫蘭的新婚之夜,莫蘭就在一邊靜靜的侍立,楚楚可憐。
“我兒,今晚,就在此安歇吧。”
司空軒武依然覺得心口痛,支撐着坐起,對母親道:“若你不想孩兒再次倒下不起,就不要管我。”
老夫人登時語塞,看看薛猛。
薛猛點頭,攙扶着司空軒武,去了藏書閣。
老夫人又安慰莫蘭一番,讓她先歇息,自己亦感覺疲乏,被小紅扶着回了房間。
衆人散,獨留下莫蘭,她環顧四周,自己的夢想得以實現,這是將軍府,她是司空將軍、司空侯爺的夫人,只是,爲何感覺不到快樂?
若當初不答應蔡京配合出演這場戲,自己亦不會非得到斬首的地步,都因爲太喜歡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只怕會因爲這場婚禮,非但不能喜歡自己,還會恨。
她慢慢往喜牀上坐了,撫摸花團錦簇的被褥,淚就一滴滴落下。
﹡﹡﹡﹡﹡﹡﹡﹡﹡﹡﹡﹡﹡﹡﹡﹡﹡
別苑,躺到一更過,蘇蔬對姬少遊信誓旦旦,保證自己不會做傻事,他才離開。
襲香給她燒了熱湯,退去她身上那些破爛衣服丟掉。
蘇蔬半仰臥在木盆裡,兩眼空洞茫然,甚至沒了思想,心都挖空,靈魂已經不在。
襲香服侍她沐浴完畢,她就披了件袍子躺在壁爐邊的胡牀上,呆呆的望着爐火,一動不動。
襲香收拾好沐浴之物,就在一邊陪着她垂淚。
“司空將軍,他怎麼能如此待您,我曾經以爲,天下最好的男人就是司空將軍,看他之前對您多好,這以後,我再也不信男人了。”
蘇蔬轉頭見她哭得抽抽嗒嗒,抓着她的手道:“不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好男人還是有的,司空他,也不壞,只是他好的有些過火,爲了莫蘭,傷害了我,你去歇息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不,我要陪你,姬少俠說……”襲香欲言又止,姬少遊之所以讓她陪,是因爲看到蘇蔬拔刀剖腹的場景,他擔心,然夜晚下,孤男寡女,他還得避嫌。
蘇蔬推襲香,“你以爲我還會做傻事,我死了,哭的人,也就哭幾天,此後該怎樣活還怎樣活,樂的人,只怕會樂一輩子,我不會,你去吧。”
襲香還是不走,蘇蔬臉色撂下,她才囑咐又囑咐的離開。
蘇蔬依舊躺在胡牀上,頭髮烘乾,不知該想什麼做什麼,發現桌子上襲香送來的飯菜,已經涼在那裡,忽然想起,今晚是司空軒武和莫蘭的洞房花燭夜,得飲合巹酒,想起洞房內滿目通紅,她心就痛,淚水奪眶而出。
“原來,失戀是這樣的滋味。”
她下了牀,往桌子前坐了,剛好就進入一個人的視線,那就是躲在窗外的司空軒武。
她搬了把椅子,過去牆邊,登上去,摘下那幅《戲需圖》,再回來桌前坐好,仔細的看了半天,淚水滴滴落在畫上,當時的場景彷彿重現,司空軒武上下翻轉,雪團被他踢得四濺,英姿颯爽,威武豪放。
“哥哥,你救了莫蘭,害死了蘇蔬。”她哽咽着,嘩啦一聲,就想把畫撕毀,想了想,終於沒有捨得,把畫慢慢捲起,找了條絲帶繫好,抱在懷裡,泣不成聲。
窗外的司空軒武陪着她淚落如雨。
找個地方藏好畫,她又發現了那個小匣子,那是司空軒武元宵夜求婚時送她的手鐲,她拿着放在桌子上,打開匣子,拿起手鐲戴在手腕,玉腕配翠玉,恰到好處,她不停撫摸,淚水漣漣,自言自語:“哥哥你怎麼能如此對蘇蔬?怎麼能如此呢?你不是說唯愛蘇蔬嗎?你爲何假戲真做?”
窗外的司空軒武心口絞痛,急忙自己調息壓下。
蘇蔬哭着哭着,忽然發現鏡子中的自己,睫毛上掛着淚珠,眼一眨,滑落在面頰,於蒼白的膚色下,真真是梨花帶雨。
“真美,只是此後給誰看?”她感嘆一番,低頭去找,發現一支髮簪,拿起握緊,對着自己的臉就刺。
外面的司空軒武差點破窗而入,見蘇蔬停住,他才緊張的大口呼氣。
蘇蔬把髮簪慢慢放下,纖纖十指梳理如瀑的秀髮。
“真美!只是此後給誰看?”
她又找了把剪刀,對着頭髮就剪。
司空軒武就想一掌劈來,以掌氣打落她手中的剪刀,頭髮之於女人,在古代是非常貴重和鄭重的東西,有時形同生命。
只是蘇蔬剛剪下細細的一縷,手一抖,剪刀咔噠落在地上,她站在鏡前抱緊自己,嚶嚶啜泣,無依無靠,萬分可憐。
司空軒武伸出雙臂,朝向蘇蔬,心裡喊着:“寶貝!”
哭着哭着,蘇蔬忽然發現袍子敞開處,是自己一雙修長的**,啪的推掉身上的袍子,赤身裸體站在鏡前,左看右看,孤芳自賞——**渾圓,腰肢纖細,膚如凝脂,瑩瑩泛光。
“真美!只是,此後給誰看?”
她叨咕着,於房間內四處的翻找,終於找了條白綾,嚇的司空軒武緊盯着她,以爲她想自縊。
她拿着白綾,一道道纏住自己的胸,邊道:“你呀你,在人家的婚禮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那個醜,那個髒,丟不丟。”
纏好,看看高聳的**變爲平地,她又找出一身男裝穿好,看着鏡中的自己,長吁一聲,冷冷道:“此後,那個美蘇蔬死了,剩下的,是蘇爺。”
司空軒武只覺心口發悶,不敢再看下去,轉身離開。
這一夜,紅堂堂的洞房內,莫蘭枯坐到天明。
這一夜,別苑裡的蘇蔬,哭一番笑一番,說一陣罵一陣。
這一夜,司空軒武高坐在屋頂,眼望別苑的方向,他要陪着蘇蔬。
一鉤新月天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