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正月十四,但見各家各戶忙忙碌碌,準備元宵節所用,汴梁城的賞燈活動能持續五天,所以從今晚,元宵節已經開始。
管家藍禮庭不在,蘇蔬不懂如何準備過節事宜,獨坐一隅暗自嘆氣,嘆藍禮庭可悲可憐又可氣的一生。
襲香拿了壇酒給客人送去,忽見蘇蔬呆愣在那裡,知道她有心事,過去詢問。
蘇蔬之心事,何止是元宵節,人前忙碌,會轉移所思所想,此時安靜下來,無論司空軒武還是老夫人還是莫蘭,遊思紛復,不得爬梳,聽襲香問,只道:“元宵節在即,藍管家不在,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準備。”她本無心過節,然自己是蘇家的當家人,上下幾十口呢,你不開心難道別人都陪你催淚嗎,所以,節日該過還得過。
襲香咬着嘴脣思忖再三,道:“少夫人,暫借我幾日管家權力,保證給你一個像樣的節日。”
蘇蔬驀然擡頭去看她,“你若能把這個節日給**辦好,管家一職借用之後毋需再還。”
襲香高興道:“少夫人一言,駟馬難追。”
蘇蔬點頭:“這裡交給我吧,回去別苑,去賬房老孫那裡支取銀子,用多少拿了,必須一一列明用途,還有,有關人力,想使用誰就指派誰,去準備燈節之事。”
襲香點頭想走,蘇蔬喊住,“那個,此後不要叫我少夫人,叫我蘇蔬、小姐、當家的、蘇爺都行。”
襲香應了,自去張羅。
姬少遊看着襲香的背影,道:“妹子,這丫頭有野心。”
蘇蔬動動嘴角,算是笑了,“就怕她沒野心,渾渾噩噩,只滿足於當個丫頭,不會有出息,有野心纔好,才能努力的做好一切,有野心的人不一定壞,沒野心的人很多蔫壞的。”見姬少遊盯着襲香看,打趣他道:“你,不會看好襲香了吧?”
姬少遊被她突然一問怔住,隨即道:“她還沒有洛青依貌美呢。”
呃?聽姬少遊主動提起洛青依,蘇蔬覺得有戲,剛想趁機去勸,有人咋咋呼呼的高喊:“師父,我來也!”
蘇蔬腦袋登時嗡的一聲,不用看,都知道是蔡文琦,不知爲何,感覺她一出現自己就要麻煩,見蔡文琦騰騰跑來自己身邊,冷冷道:“你來作何?”
蔡文琦喜滋滋的,“看你。”
蘇蔬指指自己,“現在你看到了,轉身出門,回家。”
蔡文琦撅着小嘴,被師父冷待,當然不高興,忽然想起什麼,朝外面喊道:“進來。”
話音剛落,走進來幾個太師府的護衛,其中二人手中擡着一個木箱,來自蔡文琦面前,放在地上。
蔡文琦揮揮手,“你們走吧。”
護衛躬身退出,她抓起蓋子掀開,露出白花花的大錠銀子,驚得蘇蔬霍然而起。
“師父,我欠你的一千兩。”
蘇蔬過去逐個摸着銀錠,喜笑顏開,“手感真好!”一副財迷的模樣,又對蔡文琦道:“一紙憑據,你還當真,好好,好徒弟。”轉頭喊姬少遊和雷大力將木箱擡去樓上的客房收好,心裡暗想,這樣下去,自己真成了富婆,如今酒樓生意非常好,日日盈餘,再加宋江開業之日送來的那些珍寶,不用多久,即可躋身富豪行列。沒想到今日蔡文琦來此,自己非但沒有倒黴,還得到這麼多銀子,高興,急忙讓蔡文琦往桌子前坐了,讓她隨便點菜,“這頓,師父請,算是給你進入師門的見面禮。”
話說這銀子雖然爲古人做貨幣使用,但亦非流通之物,坊間所用大多爲銅錢,宋朝因白銀存量偏少不足以趕上經濟的發展,銀價不斷上漲,此時的銀價,一兩大概相當於人民幣900元到兩千元。所以可想而知,蔡文琦這一千兩是怎樣的意義,雖然蘇蔬此時對銀子這些貨幣還是概念模糊,但也知道自己發了橫財,是以纔對蔡文琦轉變了態度。
蘇蔬小恩小惠,蔡文琦便樂不可支。
蘇蔬更樂,噔噔往樓上走,想去數數銀子,看夠不夠一千兩,別裡面夾着幾個濫竽充數的小錁子,忽然背後有人喊:“店家!”
她轉頭去看,門口進來五六個人,其中一人被其他幾個簇擁,當是主人,蘇蔬覺得他有些眼熟,急忙下了樓梯,至那人面前剛想開口說話,才發現此人就是青蓮教的頭領邢九公,因他改了裝束,頭戴唐巾,身穿素袍,家常打扮,奇怪的是,他那雪白的鬚髮突然轉換成黑色,才使得蘇蔬沒有及時認出。
“幾位客官裡面請。”既已知道對方是誰,蘇蔬猜想他們絕對不是來吃飯那麼簡單,青蓮教手眼通天,無論是因爲其弟子身死蘇記,還是因爲自己那日貿然闖入他們和奶孃密謀之地,皆是衝着自己而來,雖然一時揣測不出對方目的,不過他們不問,我就揣着明白裝糊塗。
邢九公稍微端量一下蘇蔬,當然早已認出,她裝束雖換,那絕色美貌無人企及,非常扎眼。
“聽說你這店爲皇上御賜金匾,名頭很響,特來光顧,不用點菜,把你這拿手的儘管上來。”
邢九公這樣一說,蘇蔬沒有得意,反倒如芒刺在背,惶惑不安,恐他們是因爲蘇記得皇上御賜金匾,而把自己列入奸佞一流,人家這是來鋤奸的,急忙看向姬少遊,示意他危險降臨,早做準備。
“師父,過來和我一起吃。”
蔡文琦一貫的不分形勢不看火候,樂顛顛的過來找蘇蔬,卻讓蘇蔬更加大吃一驚,居然忘記她在此,她爹蔡京可是青蓮教黑名單上的頭號人物,鋤奸不一定真,勒索你幾十萬兩還是可以。
“店家如此年紀,居然也會有徒弟,這位姑娘是?”邢九公一半是對蘇蔬訝異,那日在鬼市的酒樓,她無端闖入不知所爲何事,既然她連徒弟都收下,定然非同尋常,然自己此次來蘇記非是因爲她,不過偶然碰到,發現她是店家罷了,自己來這裡是想調查,那個弟子死於此,據說是被一個小女子算計。
蘇蔬聽他問蔡文琦,急忙遮掩道:“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轉身趕蔡文琦道:“去去,一邊玩去。”
被師父斥責,蔡文琦嘟着嘴,依然是不分形式不看火候,傻了吧唧的對邢九公道:“我叫蔡文琦,師從與她。”
邢九公聞蔡而色變,瞪眼看向蔡文琦,卻非因爲她是蔡京的女兒,而是他得知那日弟子所死,與蔡京的女兒有關。
說起青蓮教內,有很多不識真相者,被他們的口號所迷惑,才憑一腔熱血投身入教,那個死在蘇記的弟子便是,還以爲當下的邢九公,依然是當初那樣,抱着鋤奸的信念,才劫持蔡文琦,換蔡京之命。
聽蔡文琦高聲報號,蘇蔬氣的就想一腳踹去,急忙道:“師你個頭啊,這麼多囉嗦。”看邢九公面色有變,知道蔡文琦危險,變着法的解釋:“在下姓蘇,我這徒兒便弄了個姓菜,蔬菜蔬菜,你說逗不逗。”
“一點都不逗。”邢九公冷冷道,根本不信她的話,帶着弟子往桌子邊坐了。
蘇蔬正想趕蔡文琦走,看邢九公的樣子,只怕是來者不善,門口驟然喧譁,不知所爲何事。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死在這裡啦!”
死人!蘇蔬驚得急忙過去看,店內的衆食客亦跟過去,就見門口躺着一個乞丐,衣衫襤褸,眼睛緊閉。
“真是晦氣。”蘇蔬嘟囔着,想喊姬少遊、雷大力把這乞丐弄走,卻聽裡面嗨哈的打了起來,她暗叫不好,知道人家這是調虎離山,把各位引到門口,他們在裡面定然是要抓蔡文琦。
此時那乞丐騰的站起,轉身就跑,蘇蔬更加驗證了自己的猜測,想回去店裡,衆位食客卻擁堵在此,剛剛是看熱鬧,此時卻是想逃命。
蘇蔬被衆食客擁出門去,等他們散得差不多,才進到店裡,只見姬少遊護着蔡文琦,已經退到樓梯邊,雷大力舉着椅子,李魁手握菜刀,邢九公兀自端坐,他身邊的弟子手中皆拿着刀劍,讓蘇蔬奇怪的是,還有些食客打扮之人,也是手拿刀劍對着姬少遊和蔡文琦,不用問,對方是早有預謀,這些所謂的食客,當然都是邢九公的弟子。
蘇蔬嘩啦抽出身上的長鞭,喊姬少遊道:“我來對付他們,你趕緊送這丫頭逃跑。”
姬少遊道:“不行。”他嘴上沒說,心裡道,你才學了幾天功夫,丟下蔡文琦我也不能丟下你。
蘇蔬明白他的用意,急忙道:“這丫頭若是在咱們店裡出事,他爹非得發來禁軍把蘇記剷平,你快走,區區幾個邪教狂徒,還不能奈我,讓他們看看神鞭蘇爺的厲害。”
無論能不能贏,在氣勢上絕對不能輸了,蘇蔬口出狂言,是爲了威嚇對方。
邢九公卻突然哈哈大笑,“一個都不能走,給我殺!”
他下了必殺令,衆弟子齊齊拼上,姬少遊袖子一揮,嗖嗖射出幾枚袖箭,迎來的青蓮教弟子啊啊慘叫而倒。
邢九公看姬少遊甚是厲害,不可小覷,忽然把手指放進口中,唿哨聲起,未幾,呼啦啦門口又衝進來青蓮教衆多弟子。
蔡文琦不知害怕,正看的熱鬧,見邢九公如此,她玩性大起,也把手指放進嘴裡,打了哨子,啪啪啪!門口登時衝進十幾個太師府護衛。
蘇蔬見他們來,鬆口氣,罵蔡文琦道:“你個死丫頭,爲何不早點喊人。”
蔡文琦道:“我想看看師父你的厲害。”
邢九公看進來的這些人,非一般的家丁,單單各人那眼神,凌厲嚇人,他知道這太師府的護衛,大多是殺手出身,都是厲害角色,而自己的徒衆武功上皆是一般,只怕自己再喊來百人,也不敢輕言取勝,邢九公從來不是英雄,更不會死拼到底,見形勢不利,帶着人往外衝去逃命。
蔡文琦高喊:“給我殺了他們!”
一聲令下,那些護衛嗖嗖上前,咔嚓咔嚓撲哧撲哧,切菜一般,瞬間撂倒好幾個,邢九公被幾個忠心弟子護着,好歹跑出門去,落荒而逃。
蘇蔬剛想喘口氣,卻聽一聲大喊:“哈哈,打架這等美事,怎能少了俺鐵牛。”
說着話進來了黑旋風李逵,手中無任何兵刃,更不辨發生何事,看那些護衛手中皆是血刃,他揮拳就打。要說這李逵,黑旋風之名非是浪得,出手迅疾,僅是赤手空拳,打的那些護衛節節敗退,忽然一個衝出門,朝天放了一個響箭,咔的一聲炸開。
蘇蔬明白,人家這是去搬救兵了,想制止李逵,告訴他這些人非是想害自己,怎奈李逵已經報了名號,那個鐵牛的稱呼,誰人不知是他,梁山個個被列爲反賊,禁軍一到,他難以脫身,無奈喊李逵:“你這黑鬼,還不快走。”
李逵見打架,如同吃了美酒,哪裡肯走。
蘇蔬擔心李逵雖然厲害,終究是好虎架不住羣狼,他若出事,自己無法向宋江交代,靈機一動道:“你保護我撤退。”
李逵這回聽話,看蘇蔬道,“放心,有俺在保你無恙。”
蘇蔬往外就跑,李逵在後邊跟着,沒有多遠,就聽後面人喊馬嘶,知道是禁軍到了,喊李逵快跑。
兩個人專撿狹小的地方,撇開那些禁軍,直跑到嗓子冒煙兩肋岔氣,蘇蔬才停下,剛想喘口氣,忽然後面又是馬蹄聲起,也沒看清是不是追兵,依然喊李逵道:“快跑!”
慌不擇路,眼見前面是所宅院,想返回又聽追兵到,無奈去敲那戶人家之門,半天沒開,李逵怒起,撞門而入。
到了裡面,蘇蔬感覺有些眼熟,忽然想起這是李師師的家,管不了許多,帶着李逵往裡面就闖,迎面擋住李媽媽。
“你這潑皮,爲何還來?”
蘇蔬呵呵陪着笑臉,“媽媽可好,甚是想念。”
李媽媽撇着嘴,“你我水火不容,想念個屁,休要騙人,去去,我家姑娘正睡覺,沒功夫睬你。”
李逵暴怒,揮拳就要打,邊罵道:“你這老虔婆,狗眼看人低。”
蘇蔬急忙拉住,忽聽外面馬蹄聲腳步聲凌亂,怕是追兵到了,乞求李媽媽讓她們進去屋內,誰知李媽媽就是不準。
“這是怎麼了,吵的我頭痛。”語聲婉轉,出來了李師師,她身披淡粉的斗篷,俏生生立在門口。
蘇蔬急忙喊道:“姐姐救命!”
李師師卻媚笑道:“將他們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