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想室裡黑暗而又寂靜無聲,唯一的光是火盆中悶燃的薰香和跳動的蒼白顱骨眼窩中閃爍的藍光,通過這種儀式他可以感受到浩瀚之洋中輕輕悸動的遙遠心跳。
莫格卓根能感覺到那雙生神祗兇暴的精神情感環繞着自己,通過四周顱骨下顎的開闔將吼聲傳入室內。
更遠處,數以億計的靈魂透過浩瀚之洋的迷罩發出虛無的聲音。
有些哀怨,有些生氣,有的尋求安慰。
然而,所有的靈魂都有一種深切的悲痛感。
這是一種無法以死亡來結束的負擔,同時也是一種壓在所有銀河生靈肩膀上的沉重負擔,無論是在無盡循環的這頭或那頭。
莫格卓根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關於虛空與銀河的真相。
只是隨着年齡的增長,想要表述這些知識和真相,變得越發困難了。
歐克原則上似乎是永生的,但沒有什麼是真正永恆的,漫長的歲月給他的精神和靈魂都造成了不可磨滅的損傷,以至於他必須使用分身傀儡來分散自己的精神力量。
這段時間裡他夢境變得越發頻繁了,他時常夢到那悠久時代的戰爭,殘酷的戰爭,狂熱的戰爭,還有那些逝去的強者們。
但他已經記不清他們的名字或者稱呼了,他只是感覺有一個聲音在催促他回到那個戰場,那個已經被時間洪流席捲到盡頭的戰場。
他似乎與這個新時代變得愈發格格不入。
這件事只有他自己清楚,過去的數萬年使得他變得越來越憂鬱了。
越到這個時候,他越是明白,自己應該把一些東西“傳承”下去,雖然歐克間很少有這種說法,但莫格卓根並不認爲讓一些秘密消失比其存在更有價值,有些事物只要“存在”,那便是無價之寶。
然而這是未來的計劃,今天他要做的事並不是這個。
他今天需要進行一個預言。
神經小子們的能力包羅萬象,其中也不乏擁有預知能力的小子,但由於神經小子們往往邏輯思維和表達能力都極差,導致這樣的能力幾乎是無用的,他們根本無法表述自己看到的那些破事的景象。
唯獨莫格卓根是例外,他在天堂之戰的時代,便已經是王朝艦隊的領航員,他們長期需要與某種能夠錯開時間與空間的敵人作戰,所以預知能力是必不可少的。
通常這樣的活計是豆芽幹,但隨着戰爭推移和古聖們的衰亡,曾經是盟友的雙方,敵視感也越來越強,古代歐克首領們便開始挖掘自己的預言者。
莫格卓根便是其中一批。
不過他的技藝並不很專精,因爲當時他的天賦不咋地。
可是在數萬年的磨礪後,他已經能夠在時間洪流的罅隙裡尋找到某些真實的證據,古克的很多次選擇也是基於他尋找到的那些“證據”。
之前的預言往往都是古克主動要求的,這次卻是莫格卓根提出的。
“啥情況?”
古克就坐在他的對面,模仿着莫格卓根的的姿勢——雙腿交叉,背部挺直。
蒼白的顱骨在離地板一米的高度漂浮着,緩緩地旋轉着。
莫格卓根注視着古克,當他的眼睛飛快地從一個顱骨移向下一個時,他高傲的性格便一覽無餘。
綠色先知的注視未被察覺——古克似乎迷失在顱骨傳出的幻視中,被戰爭的鮮血與狂怒所環繞。
他全神貫注,完全意識不到他周圍的事物,無視於莫格卓根的疑慮。
這位年輕的征服者上升的又快又遠。
莫格卓根印象中,王朝裡很多戰將都像他一樣——傲慢,魯莽,亦或者是狂熱。
在各種各樣的記憶碎片中,莫格卓根從來不知道一個歐克可以對自己的能力持有如此強烈的信念。
他知道這一切都與預言有關。
它縈繞在每一個生靈身上,訴說着千百件這樣的事情——傳說,傳奇,寓言,神話。
莫格卓根自己也預見到了預言的幻象。
一座金屬質感的大山,籠罩在灰塵裡,中空的山峰被從灰色天空中源源不斷地降下的屍體填充。
陰霾的雲團中降下金色的火雨,它們曾經引以爲傲的旗幟在燃燒。
“咳咳……奇怪。”
隨着顱骨驟然跌落在地,古克把自己從莫格卓根的儀式拉出來,將他的意識再一次集中在冥想室。
莫格卓根在觀察他。
這位年輕的征服者還有些茫然,顯然他對於看到的東西並不相信,也許他目睹的和莫格卓根目睹的是兩種場景,但其中所表達的意思定然一致。
有時候莫格卓根也會在思考,如果沒有自己,古克將會成爲什麼?
一個瘋子?一個屠夫?或者他會找到成熟,自控的方式。
“從潛在的幻想中引導這些可能性,並選擇正確的可能性,即便是最老練的領航員也永遠不會真正理解運用。”
正如莫格卓根曾經的老大喜歡說的那樣,存在本身是一種不精確的笑話。
“俺還是不太懂,老莫你是想告訴俺啥,直接說就行。”
古克越過悶熱的火盆望着他,昏暗的紅光鮮明的顯示出他年輕、驕傲的特徵。
“你真正的敵人不在這裡。”
“俺當然明白,結束這裡的戰爭不需要很長時間,你知道俺的計劃,只有終結了那幫天真的蠢貨,這個世界就很難有什麼可以阻擋俺們的,很快俺們就可以去到你說的銀河。”
年輕的征服者似乎滿不在乎,等着莫格卓根的答覆。
“神——”
莫格卓根沉默數秒之後,平靜的說出了讓古克十分震驚的話,
“它不僅僅是導致俺們種族緩慢滅絕的永恆敵人,這是更原始、更具破壞性的東西,古克,你覺得搞毛究竟是什麼。”
“也許……”
古克謹慎地說到。
“俺聽說過,那些蝦米們會崇拜某種東西,時間長了,拜得久了,那個玩意就會變成神,搞毛……也許就是這樣,它們曾經是很能打的小子,手底下很多小子,然後獲得過無數勝利,從未失敗,小
子們都崇拜它們,信仰它們,時間長了就。”
古克想了想,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說法有些漏洞。
因爲歐克的社會結構和性格,決定了他們很難虔誠的去信奉某個東西,並且也無法記錄下他們的信仰。
搞毛的崇拜似乎天然存在於他們的血液裡,然而信仰是能夠遺傳的嗎?
莫格卓根聽完,搖了搖頭。
“它應該被崇敬嗎?”
莫格卓根用詢問的目光看着古克問。
“俺質疑過,但是……它們找上了俺,這事俺也很頭疼。”
“古克,在這裡誰也感知不到你,接下來俺說的你一定要記住。”
莫格卓根摘下面具,原本紅色的雙眼逐漸染成了漆黑,他的聲音消失了,變成古克腦海裡的一種迴響。
“在很久之前,它們和你是一樣的。”
古克的身體僵了一下。
“俺們的創造者在虛無中遇到了它們無法對抗的敵人,它們需要有東西能夠在虛無中保護它們,它們在王朝霸主們的生命之鏈中注入了某種能力,當枷鎖解開時,霸主們便可以轉變爲一種近似於能
量體的狀態,這種狀態下霸主們可以在很遠的距離吸收小子們所產生的waaagh能量,並且還能直接以肉體穿越虛無,去保護創造者們。”
“這就是搞毛?它們曾經是某個王朝的霸主?”
“不僅如此,它們也是創造者製造出來的第一批霸主,俺猜測創造者們打算讓它們領導所有歐克,所以在後面製造的霸主的生命之鏈裡種下了服從因子。”
“但據你所說,創造者們還是毀滅了。”
“是啊,那兩個霸主拋棄了它們的主人,而且它們也不希望產生第三個……”
“那麼你的意思是——”
古克摸了摸下巴,小心的在內心問道。
“俺有機會成爲第三個。”
“是有機會,不過解開枷鎖的方式俺並不知道,只是大概知道最後一代霸主在某個地方建立了一個秘密基地,或許與這個有關。
“那個地方在哪?”
“俺不記得了,應該很遠很遠……有很多水,天氣還不錯,太陽只有一個。”
“唔……俺會去找到那個地方的,不管多遠。”
“在此之前,你必須得小心,它們都在注視着你,你或許是銀河裡最後一個王朝霸主了,這裡的戰爭只是你要遭遇的第一個坎。”
“不用擔心,莫格卓根,一切仍在計劃之中,計劃的下一部分馬上要進行,所有的都會加速。”
這時,冥想室外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莫格卓根朝古克點點頭,隨後火盆中的薰香便熄滅了,火焰重新燃燒了起來。
“有啥事?”
“老大。”
門外響起昆德拉咔的聲音。
“莽古爾回來了。”
“好,馬上帶他來見俺。”
古克站起身,朝莫格卓根點點頭。
“今天說的事俺會記住的,當這裡的事搞定之後,你就開着綠先知號帶着俺們去銀河裡戰個痛快,遲早有一天,俺會把那兩個狂妄的玩意痛揍一頓!”
莫格卓根咧嘴一笑,沒有說話,而是重新戴上了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