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駕駛員說完,所有人都扭頭看着王忠。
王忠此時感受非常的複雜,其實他和好兄弟伊凡以及“老父親”羅科索夫公爵相處的時間並不長,畢竟他是個鳩佔鵲巢的穿越者。
但是這短短的相處,確確實實的建立起了羈絆,而且兩年過去了,羈絆並沒有隨着那兩人的逝去削弱,反而越來越強了。
也許現在這個軀殼裡的靈魂,除了來自異世界的王忠,還有一部分真正的阿列克謝·康斯坦丁諾維奇·羅科索夫。
wωω●ttκan●¢ ○
正因爲如此,王忠內心情緒的波動洶涌澎湃,他要花費全部的力量,才能保持表面的平靜。
王忠回過頭對後一輛吉普車上的涅莉說:“涅莉,給我找兩束花,一束要端莊沉穩,另一束則花裡胡哨一些。”
“好的,將軍。我準備好花再追上你們。”涅莉說着跳下車,向路邊奔去。
夏天的可薩莉亞草原從不缺乏盛放的花朵。
王忠再次看向摩托車手:“帶路吧,看看普洛森人修的陵園怎麼樣。”
“是,將軍。”
摩托車立刻調頭,一溜煙的原路返回,王忠的司機一腳油門追了上去。
大概十五分鐘後,摩托在曠野裡一座陵園前停下。
王忠派出來尋找至交和老爹陵園的偵察排已經在陵園周圍拉開了警戒線,幾輛半履帶車佔據了陵園圍牆的四個角落。
偵查排長和一位大爺站在陵園門口。
“將軍!”排長敬禮,“加強給我們排的工兵已經檢查過陵園了,沒有地雷和詭雷。”
話音剛落旁邊的大爺就開口了:“我天天照看這陵園,普洛森人要是埋雷,我準知道。但是我跟這位長官說,他不信啊!”
王忠:“大爺,我的部隊互相之間都是達瓦里希,沒有長官,我也和士兵同吃同住。”
這話沒有半點虛假,王忠的賽里斯廚子每天也給司令部飯堂做飯,全司令部包括配屬的警衛團高炮團全都能吃,能不能吃上全看衝得快不快。
王忠每次都能吃上是因爲涅莉每天排第一個。只有在非常特殊情況下,賽里斯廚子纔會專門爲王忠做法,比如款待奔赴前線的各部隊指揮官的時候。
而且涅莉去了飯堂,一般士兵不敢跟她搶。
有新兵不長眼,就會有老兵過去叼着煙跟新兵講故事,告訴他在某個冰封的灘頭陣地,涅莉女士是怎麼用匕首殺了兩百個普洛森大兵的。
是的,現在在大家的口耳相傳中,涅莉用匕首殺的普洛森大兵和王忠用軍刀砍的坦克快一樣多了。
大爺很震驚:“您可是可薩莉亞國王啊,怎麼能這樣呢?只有那些功勳卓著的戰士才能獲與您同桌的殊榮,必須得這樣才行啊。”
王忠:“等戰爭結束,我會把皇冠和權杖都捐給博物館,時代變了,不再需要國王的時代到來了,老人家。”
老人家看起來還沒有能理解這一切,他盯着王忠不斷的發出“可是”這個詞的第一個音節。
王忠:“謝謝您帶路,也謝謝您這些年一直在照看這個陵園。”
“呃,這是我應該做的。”老人趕忙鞠躬。
王忠從他身邊走過,向着陵園內部走去,依稀可以聽見身後傳來老大爺的唸叨:“沒有國王了,沒有國王的日子……”
聲音逐漸聽不到了。
陵園中央高高的基座上,擺着一輛被摧毀的坦克。
王忠立刻想起來,這輛坦克就是兩年前普洛森報紙頭條照片裡的那輛,按照頭條文章的說法,這是皇太子伊凡·尼古拉耶維奇·安東諾夫最後搭乘的坦克。
站在坦克前面,王忠回想起兩年前自己率領部隊離開阿格蘇科夫前往奧拉奇阻擊敵軍時,和伊凡最後一次見面。
記憶中的伊凡面容已經有些模糊,但是他的話語卻依然清晰。
“照顧好奧爾加。”
這是伊凡最後的囑託。
現在這個情況,算照顧好奧爾加了嗎?
王忠捫心自問。
應該算吧,保住了她的皇冠,避免了她成爲階下囚的命運。
問題是將來。
等戰爭結束,如果奧爾加自己退位,那就以哥哥的身份庇護她,把她接到自己的莊園,到時候她可以養養花,進行一些藝術創作什麼的,或者當個傳記作家專門回憶末代沙皇生活。
如果奧爾加不退位——那就說服她退位,然後把她安置在莊園裡,到時候她依然可以養養花,進行一些藝術創作,或者寫書回憶末代沙皇。
這樣一來,自己就算完成了故交的囑託。
王忠不再看坦克,繞過大理石的基座進入後面空曠的墓園。
整個墓園只有兩座墓碑,較大的墓碑上雕刻着安特皇族的象徵雙頭鷹,那應該就是伊凡的墳墓了。
王忠來到墓碑前,上面用普洛森文和安特文寫着:皇太子伊凡·尼古拉耶維奇·安東諾夫戰死於此處,儘管是敵人,但他的勇氣依然令我們折服。
格里高利軍士長在王忠耳邊小聲說:“我這就安排人把普洛森人的話剷掉——”
王忠舉起手擺了擺:“不,這樣就好。沒有比敵人的認可更能彰顯伊凡的勇氣了。這個碑,還有後面的坦克,我們都要保護起來。”
瓦西里上前一步:“但是,您不留下一些痕跡不好吧?畢竟是您的摯友。”
王忠沒說話,而是踱到第二座墓碑前。
普洛森人寫的碑文是:忠誠的老公爵穿着舊時代的軍裝,爲即將成爲歷史的國家殉葬。
格里高利:“這個應該改了吧?”
王忠搖頭:“不用,普洛森人又沒有說是哪個國家即將成爲歷史。”
瓦西里:“這句我記下來了,明天準成葉堡所有報紙的頭版頭條。”
王忠沒有回答,而是盯着墓碑。
其實相比好兄弟伊凡,自己在這個時空的“父親”留下的印象要淺不少,王忠甚至都想不起老公爵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但是他依稀記得,臨走的時候,老公爵請他喝酒來着。那個時候,老公爵應該多少察覺到了,自己這個“兒子”已經不是原裝的了。
可老人依然像父親一樣擁抱了他。
現在,王忠盯着墓碑,試圖想起那個擁抱的感覺,想起當時聞到的菸草味。
然後瓦西里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想。
“將軍?你已經沉默了十分鐘了。”瓦西里說。
王忠:“我沒事,只是一下子思緒有點多。”
瓦西里:“將軍,你只用了兩年的時間就打回來了,絕對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
王忠:“我知道。”
就在這時候有腳步聲傳來,涅莉拿着花繞過了坦克紀念碑,進入墓園。
涅莉:“花采來了,這一束比較端莊威嚴——”
王忠不等她說完,就接過花束,放在了老公爵的墓碑前。
涅莉:“另一束,我用戰場上收集到的普洛森人勳章加上滿天星做的,比較花裡胡哨。”
王忠接過“花束”,稍微晃了下就製造出“叮鈴噹啷”的聲音。
“他會喜歡這個的。”
說着,王忠把這束怪異的“鮮花”放在了伊凡的墓碑前。
這個情景,讓王忠想到了小時候很喜歡的南斯拉夫電影《橋》,電影的主題曲《啊朋友再見》改編自意大利游擊隊的戰歌《Bella Ciao》。
他很小的時候就會唱這首歌。
現在他下意識的輕哼起來。
瓦西里挑了挑眉毛:“這不是科曼達們經常唱的歌嗎?好像說是他們在亞平寧執行破壞活動的時候,當地游擊隊唱來懷念陣亡戰友和掩護自己犧牲的平民的。”
王忠:“是啊。歌詞好像是這樣:‘游擊隊啊~快帶我走吧,我已無法再忍受。’”
瓦西里拿出口琴,吹起來。
在口琴的旋律中,王忠走上前去,輕輕撫摸伊凡的墓碑。
他腦海裡,有個聲音一直伴隨着口琴聲在吟唱:“如果我在戰鬥中犧牲,你一定把我來埋葬~”
口琴的旋律快要接近尾聲,王忠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着電影裡的臺詞:
“好運氣,伊凡。不用怕,伊凡。”
口琴的旋律走到最後,瓦西里問:“還要從頭吹一遍嗎?”
王忠搖頭:“不,不用了。剛剛那位老大爺呢?”
“這兒呢!將軍!”老大爺上前兩步,“有什麼吩咐嗎?”
王忠:“我任命你爲陵園的管理人,等本地教會重新建立的時候,會給你批資金,你僱人在這周圍都種上花,要控制好花期,保證一年四季都有花綻放。”
“好的將軍,我雖然不熟悉花,但我可以讓我孫子學——我是說,他能回來的話。”
王忠拍了拍大爺的肩膀:“交給你了。”
大爺:“可是,將軍,這樣就夠了嗎?您也應該修個碑,或者寫點什麼吧?”
王忠:“不用了,他們全都在我的腦海裡,只要我還活着,就一定會記得他們。讓你種花是想戰爭結束後,每當人們從這裡走過,都說多麼美麗的花。”
說完他大步流星的離開了陵園。
他留下的鮮花,在初夏的陽光中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