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聽到這些,洛熙勉力站起身,忽然他的身子微一踉蹌,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這些日子因爲失眠從沒有入睡,眼前一片漆黑,腦中猛地劇烈眩暈起來!
“阿洛……”
沈薔焦急地扶住他,感覺他身體冰涼,虛弱得就像白霧中的夜露。
“……你是不是不舒服,怎麼這麼涼……”
“大哥,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漸漸從眩暈的漆黑中隱約看清楚面前的事物,洛熙剋制住身體的不適,對夏老闆打了個招呼,然後掙脫開沈薔的雙手,緩慢地向酒吧外走去。今晚沈薔硬要拉他出來,說是曾經對他有恩的夏老闆要見他,結果不過是她找的一個藉口而已。
《天下盛世》已經殺青了,他再沒有什麼責任和牽掛,世界原本就是黑暗和冰冷的,他只想守在自己的房間裡,不想去見任何人,也不想聽到關於她的任何事情。
“洛熙!”
沈薔也站起身想要追出去,他蒼白失血的面容和冰冷虛弱的身體好像是生病了,不能讓他一個人呆着,如果他出了什麼事……
“讓他去吧。”夏老闆沉聲說,阻止住她,“有些傷口需要一個人獨自去舔拭,讓他安靜一下。”
“可是他喝了很多酒……”
望着洛熙清冷孤單的背影消失在酒吧門口,沈薔心裡痛得發緊。
“我會安排。”
夏老闆對遠處的大漢們招了招手,一個大漢走過來,夏老闆低語幾句,那大漢點頭,隨後也離開了酒吧。
走出酒吧。
繁華的街道上有來來往往的汽車和行人,洛熙的身影被路燈拉成斜長的陰影,他空茫地仰起頭,只見漆黑的夜幕中掛着幾顆寂寥的星星。呆呆地站在夜色裡,迎面而來的冷風忽然使得體內的酒意被激了起來,胃中一陣難受得剋制不住的翻絞,他吃力地走進旁邊一條黑暗的小巷裡——
“嘔——”
扶住小巷的牆壁,洛熙蒼白着臉孔開始翻江倒海地嘔吐起來,他的身子難過得彎成蝦米般,順着牆壁慢慢滑下。
曾經進過看守所嗎……
以她那樣忍耐淡靜的性格,竟被逼得做出觸犯法律的行爲,那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情吧。在那些日子裡,她是經歷了怎樣的痛苦……
他想要見到她!
想要知道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想知道她是否已經從舊事中痊癒了,如果她什麼都不想說,那他就靜靜地守在她的身旁……
漆黑的夜色裡。
幽長的小巷。
痛苦像一隻冰冷的手將他的內臟揪緊翻絞,蜷縮着嘔吐着,洛熙蒼白的臉色就像夜晚河流裡飄着的白色花瓣,悽清而單薄,在如死去般的嘔吐中,他的睫毛漸漸被淚水濡溼。
可是,她是不需要他的…
她身邊已經有了其他人……
歐辰會因爲她的過去而放棄她嗎……
如果她被放棄,他一定會去嘲笑她,會讓她後悔曾經拋棄了他!然後……他纔會原諒她……把她抱在懷裡,愛她寵她,給她想要得到的一切,再也不讓她離開……
劇烈的嘔吐將他全身的力量都掏空了,兩滴淚水靜靜緩緩地從洛熙臉頰滑下,就像夜幕中的星光,那淚水在小巷的黑暗中,悄無聲息。
歐辰……
又怎麼可能放棄她……
多少次在歐辰的眼睛裡看到對她的感情,濃烈得彷彿她是唯一的光芒,又怎麼可能因爲所謂的過去而放棄她……
只是癡人說夢罷了……
命運似乎是將她和歐辰纏繞在一起的,而他,不過是多餘的,從出生那日起,他就是多餘的……
“洛先生!”
一陣尋找的腳步聲從小巷外傳來,那大漢發現了巷裡黑暗處的洛熙,匆匆走過來,想要去扶起他。
拒絕了大漢的攙扶,洛熙吃力地扶着牆壁努力站直身體,他的臉色依舊蒼白,淚水和脆弱的痕跡卻已蕩然無存。
“洛先生,我送您回家。”
“……不用。”
洛熙的身影孤孤單單,他緩慢吃力地走出小巷,夜幕中的星光淡淡灑在他的身上,如同一滴寂靜的淚水。
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三天後……
她將會是別人的新娘……
泡沫之夏3 正文 第五章 2
章節字數:5870 更新時間:2007-04-30 15:23
秋日的天空蔚藍清爽。
舊式皮箱敞開放在桌上,裡面已經放滿了十幾年來的貼身物品,一隻略顯蒼老的手拿起牀頭櫃上的鏡框。陽光灑照着玻璃鏡面裡的照片,那時候少爺只有兩歲,蹣跚地跑在綠茵茵的草坪上跟貓玩耍,一不小心差點跌倒,他及時從身後將少爺扶起來,少爺回頭看他,臉上露出孩童稚氣的笑容。
望着那張照片良久良久。
沈管家將鏡框慢慢放進皮箱,“茲——”,拉鍊緩緩拉上,他提起沉重的皮箱,緩步轉身向門口走去。
“聽說你辭職了?”
門口處,一陣腳步聲響起,纖細修長的身影,竟然是尹夏沫。望着老人手中的皮箱和花白的頭髮,她的聲音低沉淡靜。
當在病房裡得知過去的事情都是沈管家一手策劃時,她以爲自己會因爲小澄當年驟然加重的病情和黑暗地方里那些可怕的回憶而怨恨他,可是,對這個倔強而日漸衰老的老人,她卻始終恨不起來。
來到別墅,在客廳等候歐辰時,沒有看到素來盡職的沈管家出現。詢問之下竟然聽女傭說沈管家已經辭職,正收拾東西準備離去,她吃驚,然後心中一陣黯然,問明沈管家臥室所在便起身而來。
“是,尹小姐。”
沈管家對她鞠躬,神態不卑不亢。
“是爲了六年前的事情嗎?”她皺眉。
“是。”
“我以爲,你並不後悔你所做過的事情。”
“是,我並不後悔。如果重來一次,看着昏迷重傷在病牀上的少爺,也許我會選擇做出同樣的事情。”沈管家年老的背脊依舊挺得筆直,“可是,我當年的行爲使少爺被您長期誤解,使您遭受到了合理懲罰範圍之外的災難,更使您的弟弟無辜受到牽累,這些後果都應該由我承擔。”
“你承擔後果的方式,就是離開歐辰嗎?”她淡淡地說。
“您即將和少爺結婚,應該很討厭看見曾經傷害過您的我繼續留在少爺身邊。”沈管家眼角有皺紋,彷彿忽然老了五歲。
尹夏沫凝視他。
半晌,她的眼睛裡有種複雜的神情,說:“如果是因爲我而決定離開,那麼,就爲了歐辰而留下來吧。”
“……”
沈管家呆住。
“過去的事情,究竟誰對誰錯又哪裡說得清楚。”她脣角微微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雖然在危難的時候,逼債如同雪上加霜,可是那原本就是我養父欠下歐氏集團的錢,欠債還錢也是天經地義。雖然我怨恨你們竟然忍心讓小澄在別墅門外的大雨中昏迷整整一夜無人問津,只是,我又何曾沒有任性地折磨過歐辰。因因果果,也許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報應,我無法做到問心無愧,又有什麼資格趕你走呢?”
“尹小姐……”沈管家動容,頓了一頓,又搖頭說,“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沒有資格再留下來。”
看着這個固執的老人。
尹夏沫輕吸口氣,說:“即使你走了,又能彌補些什麼呢?……留下吧,不要讓歐辰身邊再少一個親厚的人,歐辰離不開您,您——恐怕也離不開歐辰吧。”
“至於我,”她的眼底澄靜如琥珀,“如果需要,我可以讓眼睛過濾掉任何不想看到的事物。”
說完,她將老人手中的行李箱接過來,重新放回桌上。7
走出沈管家的臥室。
尹夏沫心裡一片寧靜,在秋日的陽光裡,過去的事情在終於知道真相之後如同烏雲被漸漸吹散。曾經怨恨過他,以爲那些都是他的報復,以爲他以前對她的感情只如對洋娃娃一般,喜歡就要佔有,得不到就要毀掉。
可是——
原來是她誤會了他。
在那個櫻花樹下的分手之夜,他竟然……
陽光照耀的地面上,有一個斜長的投影,她怔怔地擡起頭,那人赫然正是歐辰。他站在走廊裡的落地玻璃窗前,不知已經站在那裡多久,光線從身後漫射而來,他的輪廓彷彿被太陽的光芒鑲上金邊,手腕上的綠蕾絲在秋日微風中輕輕飄飛。
“你——是來找我嗎?”
聲音裡有壓抑的黯然,歐辰凝視着她。當傭人告訴他,她正在客廳等候時,短暫的欣喜過後卻是一陣心慌。方纔她與沈管家的對話,他也聽到了。雖然感激她挽留下來了沈管家,可是又擔心她的不介意是因爲不會和他生活在一起。
她來找他。
是由於無法寬宥六年前的痛苦往事而要求取消婚禮嗎?
“是的。原本前兩天就打算來的,但是醫院裡小澄透析的時候反應比較強烈,所以今天才過來。”她輕聲說。
“現在怎樣?”
“已經恢復過來了。”
兩人邊走邊說,歐辰帶她走進書房,那裡很安靜,沒有傭人。黑色的大理石地面,黑色的書桌,深綠色的窗簾。六年前她經常在這個房間安靜地做功課,他在旁邊看一些公司的情況彙報。偶爾擡頭,她會發現他正出神地凝視着自己,眼睛像春日湖泊的水面一樣是明亮的綠色。
書房裡跟六年前幾乎完全一樣,只是桌上多擺了一些照片相框。
各式原木的鏡框裡,有些照片的場景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以爲只有一份,只被藏在她客廳的木盒裡。一張是校園的廣場上,少年的他輕彎下腰在她的手背印下一個吻;一張是湖邊,年少的她背倚着加長林肯,溫柔地用毛巾爲晨跑回來的他擦拭汗水。
有一些是新的照片,一張是爲蕾歐拍廣告時,她在蔚藍的大海里扮成可愛的小美人魚;一張是傍晚的彩霞中,她低頭爲他纏系綠蕾絲,重重疊疊的綠蕾絲纏在他的手腕上,兩個人彷彿被霞光映成一幅畫……
還有一些照片的鏡框被掩映着看不清楚,望着那些照片,她的心如同被重重地擰了一下,疼痛慢慢擴散開來。
“剛剛收到了偵訊社傳真過來的調查結果,正打算拿到醫院給你看。”歐辰拿起一份文件,遞到她的面前,凝聲說,“雖然是沈管家授意通過法院收回你們的房子和凍結銀行帳戶,不過,那些欺負你和小澄的人並不是沈管家派去的。他們是一夥流氓,想趁火打劫,在歐氏集團正式接收房子之前將值錢的東西搬走,不料正好被你們撞上,所以冒充是歐氏集團的人員。”
尹夏沫驚住。
翻開那份文件,她手指一顫,昔日那個黝黑青年的照片赫然印在紙頁上,濃稠的血腥氣,猥褻猖狂的笑聲,她閉上眼睛,努力不讓黑暗再次將她包圍!
“他已經死了。”
“……”她臉色蒼白,“是被我……”
“不是。當時他住院一段時間就康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