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呼吸機和單調的“滴滴”的儀器聲響。
…………
……
“就在昨天……就在你結婚的同一時刻……他自殺了……流了很多很多的血……浴室的地面都被鮮血染紅了……”
……
…………
“夏沫學姐……”
有人輕輕喊她的名字,在混沌的白霧中,她的耳邊依舊是轟轟的巨響,彷彿是被不由自主地控制着一般,她僵硬地向前走着,然後停下來,瘋狂的眩暈中,世界漆黑無聲,漸漸地,漸漸地,濃重的白霧一抹一抹撕扯着散去,那蒼白得如同已經死去的人影漸漸地浮現在她的眼前。
雪白的病牀。
手腕虛弱無力地塔在牀邊。
雪白的紗布將手腕上的傷口緊緊包紮着,一層一層,厚厚的紗布,不知道那傷口究竟有多深,竟需要這麼多的紗布。
蒼白的面容。
緊閉的眼睛。
漆黑的睫毛。
乾裂的嘴脣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
他靜靜得躺者,臉上罩着氧氣罩,手腕上插着輸液的管子,液體一滴一滴地流淌進他的身體。他的胸口竟似乎是沒有起伏的,只有旁邊心跳記錄儀的微微曲線,證明他還活着。
靜靜地躺在病牀上。
他安靜得就像剛出生的孩子,安靜地好象什麼都不再知道,不知道她來了,不知道她就站在他的身邊,不知道她的戰慄和恐懼,不知道他已經將她逼到了懸崖的邊緣……
“你……”
良久良久,尹夏沫呆呆地望着那病牀上蒼白得彷彿隨時在空氣中消散的人影,聲音呆滯而沙啞,如同是從遙遠的地方飄來的,並不是從她體內發出的。
“……你真的敢這樣做……”
病房裡,沈薔無力地靠着牆壁,閉上眼睛。
她能夠做到的只能是這樣了。這世界太過滑稽,她是那麼討厭尹夏沫,恨不得洛熙永遠不要再見到那個女人。然而,面對着昏迷中毫無求生意識的洛熙,她所能做的竟只有找尹夏沫,讓她去喚醒他。
潔妮的眼眶紅了。
她低下頭,讓眼淚無聲地從臉頰滑落。在發現洛熙自殺、看到洛熙的鮮血將浴室染紅的那一課,她怨恨過夏沫學姐,怨恨她居然可以忍心拋下洛熙去嫁給別人。
可是——
看着站在昏迷不醒的洛熙面前的夏沫學姐那蒼白顫抖的身影和破碎得不成語句的聲音,她才忽然驚覺,在學姐素來堅強淡靜的外表下,也許隱藏着的是比常人更加脆弱的內心。
“……洛熙……你究竟……究竟有多恨我……”尹夏沫顫抖着說,身體開始無法剋制地發抖,她走近他,呆呆地盯着他,啞聲說:“……難道你恨我到必須用這樣殘忍的方法……來宣告你的勝利嗎……”
病牀上,洛熙的面容蒼白失血。
他深深地昏迷着。
似乎聽不到任何外界的聲音。
“可是,你以爲你勝利了嗎……”眼睛黯淡如夜,她輕輕地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下他的黑髮,然而,手指卻僵在那裡,“你只不過……只不過……把你和我都變成了輸家……你傷害了你自己……用這種傷害再來傷害我……”
“醒來啊……”
“爲什麼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你不覺得這樣很傻嗎……”
“如果我毫不在意你……你就算死了……對我有什麼傷害呢……”手指顫抖着,她忽然失神地笑了笑,如同洛熙不是昏迷着,而是醒着的,她很輕很輕地對他說:“……你憑藉的只不過是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所以你就可以這樣殘忍地將我送入地獄……是嗎……”
“你在胡說什麼?!”
沈薔忍不住怒聲低喝,大步走過來,先是痛惜地看了看病牀上昏迷不醒的洛熙,又滿懷憤怒的瞪着夏沫,說:“他快要死了!他快要死了!因爲流血過多心力衰竭,已經搶救了五次,可是始終還是昏迷!你這時候還說這種嘲笑的話!你就這麼蛇蠍心腸嗎?!你非要眼睜睜地看着他死了才甘心嗎?!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你難道真的不怕上天報應你的嗎——?!”
“沈小姐……”
潔妮緊張地趕忙走過去,低聲說:
“你誤會學姐了,學姐沒有在嘲笑洛熙啊,學姐也很傷心,你沒有看出來嗎?而且你輕聲些,醫生說過不要太喧譁,會影響洛熙的恢復……”
“她傷心?!她就像個呆子一樣!竟然一滴眼淚也沒有!她身體裡流的不是血,是冰!”沈薔胸口火氣直冒,又心知潔妮說的沒錯,病房裡不可以喧鬧,只得實在忍耐不住一口氣罵完之後,咬牙大步離開病房,重重將門關上!
於是病房裡又安靜了下來。
“你會死嗎……”
好像渾然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也什麼都沒有聽到,尹夏沫眼神古怪地望着蒼白昏迷的洛熙,說:
“你只是在嚇我……對不對……那我……那我認輸……好不好……不要嚇我了……你知道嗎……我……我……”
“我很害怕。”
她怔怔地死寂地望着他。
“或者……你一定要用死亡來懲罰我嗎……可是……你很笨……即使你死了……也無法嚇到我……”
病房裡四壁雪白,靜靜的,有空調吹出暖風,但是空氣似乎依舊冷如雪洞,她很冷很冷,輕輕地顫抖着,越來越冷,冷得好像肋骨都一根一根地往裡縮。
他一直如死去般地躺着。
彷彿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些什麼,幽黑的睫毛虛弱地覆蓋在蒼白的肌膚上,甚至連最輕微的顫動都沒有。
就好像……
他早已死了……
緩慢地。
尹夏沫緩慢地轉過身。
緩慢地。
她緩慢地向病房門口走去。
洛熙……
你嚇不到我……
她呆呆地打開病房的門。
然後。
她緩慢地。
筆直地走在被白茫茫霧氣包圍的走廊裡。
你嚇不到我……
天空中飄起了雨中,眼前是白茫茫的雨霧,她漫無目標地走着。被冰冷的夾雜着雨絲的風吹得輕輕搖晃着,彷彿有汔車的剎車聲,彷彿有人從汽車中探出頭來罵她,彷彿有路人扶住她擔心地問着什麼……
如果……
你死了……
在紛紛斜飛的雨絲中……
在如影如幻的人羣裡……
她緩慢的走着,彷彿她的一生就是在這樣冰冷的雨中行走,偶爾有太陽出來,偶爾有彩虹閃現,但終究是一直在下雨。白茫茫伸手不見五指的雨霧,雨水很涼很涼,可是她早已麻木早已習慣了,無論遇到什麼,她都不怕,是的,她是媽媽最堅強的女兒,她什麼都不怕……
那麼,我把這條命賠給你……
也就是了……
渾渾噩噩地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遠,似乎白天變成了夜晚,雨漸漸停了,又漸漸開始下,她的身子溼了又幹,幹了又溼。
她輕飄飄地走着。
身體一陣陣火燙又一陣陣冰涼。
耳膜持續地轟轟作響。
腳步由灌了鉛一般漸漸又變得虛飄起來,無從着力,就如踩在棉花團裡,白茫茫,空蕩蕩,不知是從哪裡走過來,不知將要走到哪裡去。
她恍惚地走進一家醫院。
長長的走廊。
空氣中瀰漫着熟悉的刺鼻的消毒水的氣息。
恍惚地站在一間病房的門口。
忽然。
她打了一個寒顫。
凌亂地飄散撕扯的思緒漸漸一絲一絲地被拽回來,她顫抖着深深地呼吸,不,她不可以軟弱,她不可以被打倒!她還有小澄,明天小澄就要手術了,就算是魔鬼已經將她的每一分靈魂和肉體都絞碎撕爛吞下,她也不能夠現在就崩潰……
拼命剋制着手部的顫抖。
尹夏沫緩慢地把手伸向病房的門把。
“砰————!!”
門卻從裡面被猛地打開了!!
“夏沫——!!”
珍恩驚恐失措的面容出現在病房的房門後,一見到是她,就撲過來抓住她,將她拉向走廊旁邊的露臺,惶恐地盯着她,雙手不停地發抖,聲音中也充滿了恐懼:
“他……他死了嗎?”
尹夏沫呆呆地望着她,被她猛烈地搖晃着,剛剛恢復了一點清醒的腦袋又開始混亂了起來。
“他死了……他死了對不對……”
珍恩嚇得臉色慘白,自從沈薔說出洛熙自殺的事情,恐懼的害怕就將她徹底壓垮了!可是夏沫一直沒有回來,回來得越晚,就代表事情越可怕,不是嗎?!而夏沫此刻的臉色這樣蒼白,蒼白得,就好像她最害怕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對不起……”
恐懼嚇得珍恩喪失了理智,頓時慌亂失措地哭了起來。
“……是我害死了洛熙!都是我!是我害死對頭他!他打過電話來給你,就在婚禮中你從我面前走過,即將走到歐辰面前的那一刻!我接到了電話,對不起,夏沫,我不知道他當時快要死了,我真的不知道!”
“……我沒有把那個電話給你,我把他的電話按斷了,我還把那個電話從你的來電記錄裡刪除了!對不起,夏沫!是我害死了洛熙!是我殺了人!洛熙是被我害死的……如果我把那個電話給你……也許他就不會死……”
“珍恩……”
腦袋痛得快要裂開了,露臺上的冷風吹得尹夏沫一陣陣地眩暈,滾燙和寒冷在她的體內交織涌起,好難受,她吃力地站穩如重病般篩抖的身體,對珍恩說:
“他還活着……他……”
“夏沫,對不起——!”
長期以來被內疚和自責逼迫得快要瘋掉的珍恩再也聽不到夏沫在說此致什麼,她滿面淚水,語無倫次地哭喊着:
“是我太自私了!其實我全都知道,一開始就全都知道,你和歐辰當時的對話我全都聽到了!是爲了小澄的換腎手術,只有歐辰體內的腎適合換給小澄,於是你才答應跟歐辰結婚……”
“你……”
尹夏沫呆呆地望着她。原來,珍恩一直都是知道的嗎?
“那樣是不對的,不是嗎?”珍恩哭着說,天知道,她的良心日日夜夜受到煎熬,而洛熙的自殺讓她無法再回避這一切。“結婚應該是因爲相愛而結婚,不應該是因爲這樣的交換條件而結婚,不是嗎?!”
“可是,是我太自私了……”
“我沒有勸阻你!我明明知道你是爲了什麼而跟歐辰結婚,卻從來沒有勸阻過你!我想要小澄活下來,卻眼睜睜地看着你去犧牲,還安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