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多少還是說得有些動人。
傅西城也是自小跟蔣程程相識,雖然兩個人之間並沒有熟悉到什麼地步,終究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怎麼也有一點情分在。說實話,若是讓傅西城出手去對付蔣天和,他必定是下不去手的。
而更何況是陸景喬?從少年時期開始,他對蔣程程的種種包容與放縱,對蔣程程而言簡直可以算是最深情的存在—償—
可是如今,深情突然變絕情,他毫不留情,不僅拿回了蔣天和從他這裡得到的錢,甚至還打斷了蔣天和的腿。蔣程程會傷心震驚到前來質問他,可見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攖。
可是陸景喬卻在車裡,卻是真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絲毫不爲所動的樣子。
“你說啊!”蔣程程哭着看着他,“現在的我在你心裡真的什麼都不是了嗎?你真的連一分情面都不願意再留給我了?”
一直到此時此刻,陸景喬才終於擡起頭來,緩緩看向蔣程程,“你覺得你在我心裡會是什麼?”
蔣程程聞言驀地一僵,竟連眼淚都頓了頓,片刻之後,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扒在了車窗上,“你不能這麼對我!十幾年前你就說過,會一直陪在我身邊,會一直對我好!你怎麼可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你怎麼可以就這麼忘得乾乾淨淨?”
“對,從今往後我都會忘得乾乾淨淨。”陸景喬沉晦的眼眸中一絲溫度也無,寒涼入骨,“我們陸家欠你的,已經還清了。”
聽到這句話,不僅是蔣程程愣住,連身後的傅西城也是一怔。
陸家欠蔣程程的?欠了什麼?
“這次的事情,我暫時沒有查到你頭上。”陸景喬繼續道,“可是如果再有下一次——對我而言,你跟黎仲文、蔣天和不會有任何區別。”
蔣程程一下子僵住,怔怔地看着他,竟控制不住地倒退了幾步。
傅西城眼見如此情況,還是伸出手來扶了她一把。
蔣程程勉強站穩了,卻依舊只是滿目悲愴地看着陸景喬。
陸景喬卻再沒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吩咐司機,“開車。”
“等等!”傅西城連忙道,“等等我!”
說完他便抽回了自己的手,快步回到車上坐好,司機再沒有片刻的停留,很快將車子駛離了這個地方。
只留下蔣程程一個人站在路邊,呆呆地看着那輛絕塵而去的車子,不知不覺之間,終究是又一次淚流滿面。
曾經很長的一段時間,她也以爲他會是真心喜歡自己,所以纔對她這麼好,所以才這樣包容她,放縱她,無論她做錯什麼事情他都願意接納她。
可是……原來終究只是爲了還債,所有的一切,不過是爲了還債……
……
疾馳而去的車子裡,傅西城想着剛纔陸景喬說的話,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你們陸家欠她什麼了?”
陸景喬清冷的眸光看向車窗外,緩緩道:“過去的事情沒有必要再提。況且,已經還清了。”
“那你跟黎湘——”傅西城想了想,忍不住又問。
“也沒有再提的必要。”
傅西城怔住,掩脣低咳了兩聲,到底是沒有再問什麼。
陸景喬這個冷漠的性子,再問,恐怕也問不出什麼來。
*
黎湘又一次離開了江城。
帶着對過去的探究,也是爲了撫平遺憾,她陪着陸北堂踏上了內蒙大草原,去追尋那個“塞上牛羊”的約定。
陸北堂很少刻意地在她面前提起丁夢,偶爾提及也是一時的情不自禁;
黎湘也從來不多問什麼,陸北堂偶爾說起一點,她彷彿是聽故事一樣,內心深處卻是說不出的滿足。
從東到西,他們在草原上足足待了一個月的時間。
而事實上,除了大草原,陸北堂的路線清單上還有很多地方,幾乎涵蓋了全國的每一個省。
黎湘看到他的那份路線計劃的時候很是震驚,“按照您這個遊覽進度,要去這麼多地方,估計得花上一年時間了。”
“沒關係啊。”陸北堂說,“反正我未來一整年的時間都空了出來,就等着將這些地方都走一遍。”
“也是跟人約定過的嗎?”黎湘忽然問。
陸北堂笑了笑,“沒有這麼細緻。只是大概說起過,將來要一起走遍全國各地的山山水水——”
黎湘聽了,沉吟片刻,忽然笑了起來,“一個人上路多孤單啊,想要拍照都找不到人幫忙……不如您聘請我當您的旅遊助理啊,訂機票訂酒店制定旅遊路程,我通通都可以的哦!工資不需要太高,包我食住行就行的。”
陸北堂聽她說完,緩緩笑了起來,“成交。”
陪陸北堂踏上旅途的種種,對黎湘而言,就如同一個夢境,一個穿越了二十多年,屬於他和媽媽的夢。
雖然時至今日,她對陸北堂和媽媽之間的種種依舊不甚清楚,可是卻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這個男人就是和媽媽心意相通的那一個。
如果不是中途出了差錯,也許這一路走來的這些地方,他和媽媽早就已經走遍。
可是如今媽媽不在了,那就由她來替媽媽彌補這樣的遺憾。
他們走過很多地方,有備受推崇的旅遊勝地,也有人跡罕至的古老村落,有遠離喧囂的山水之間,也有彰顯着現代繁華的大都市。
黎湘享受旅行的過程,也許人就應該一直在路上,才能忘卻許許多多無謂的苦悶與煩惱,也不會讓自己困入牢籠,眼界和心境都可以達到闊達的境地。
她甚至開始計劃,陪陸北堂走遍這一程山水之後,也許可以考慮一下環球旅行——當然,前提是在經濟寬裕的情況下。
三個月後,黎湘陪陸北堂抵達雅城。
也許是陸家的影響力大,又或者是陸北堂交遊廣闊,每到一座城市,總會有形形色色的人物來接待陸北堂,有商界權貴,有各類學者,也有許多的普通人。
黎湘跟着他見了許許多多的人物,到了雅城也不例外,中午剛跟一位大學教授一起吃過飯,晚上又有陸北堂的一個世侄請客。
喬慕灃,雅城龍頭企業盈豐集團的行政總裁,商界數一數二的人物,也不過三十多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人也格外優雅沉魅,風度翩翩。
陸北堂向他介紹黎湘:“這是我一個世侄女,叫黎湘,一路幫我打點吃食住行的。”
喬慕灃聽了,饒有趣味地看着黎湘,伸出手來,“你好,黎小姐。”
黎湘伸出手來與他握了一下,微笑道:“不用客氣,叫我黎湘就行。”
喬慕灃笑着點了點頭,隨後看向陸北堂:“陸叔叔真是有福氣,出來旅遊還有這樣的美人一路相伴,想來應該增色不少吧?”
“不要胡說八道。”陸北堂有些無奈地笑着回答,“孩子都已經幾歲了,怎麼還這麼沒正行?”
喬慕灃低笑一聲,隨後才又微微挑了眉道:“對了,陸景喬那小子現在怎麼樣?我聽說他離婚了?”
黎湘剛剛夾起的藕片忽然一滑,掉在了餐桌上,她有些抱歉地笑笑,重新夾了一片,放進碗裡低頭安靜地咀嚼。
陸北堂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麼。
“之前聽說他結婚我就很驚訝,像他那樣的性子,居然也會和女人結婚……結果果不其然,才一年時間就離了婚。”喬慕灃淡笑着道,“許久沒見他,他性子還像以前一樣嗎?”
陸北堂聞言,微微嘆息了一聲,說道:“人的脾性總歸是很難改掉的。”
喬慕灃點了點頭表示認同,“這麼多年,我也是沒見過比他更孤僻冷寂的人了。人嘛,總歸是羣居動物,孤僻成他那個樣子,不知道是種什麼樣的體驗?”
陸北堂微微苦笑起來,“總歸不會是幸福的。”
黎湘手上的動作忽然微微一頓,下一刻,她放下手裡的筷子,端起面前的茶水來喝了一口,以此來沖淡嘴裡的苦澀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