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翁，學生以爲，雍王纔是您平生最大的勁敵。”周荃看出了玉柱的心事，便主動幫着剖析了一番，“雍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單是這份狠勁，便已冠絕於諸皇子矣。”
玉柱點點頭，看了眼不遠處盯着他們的官差，小聲說：“雍王篤定了，他若出事，我必遭嚴譴。”
“是啊，這份心機之深沉，令人不寒而慄啊。”周荃又是一嘆，忽然扯到了隆科多的身上，“請恕學生直言，令尊老大人看似精明強幹，實則喜歡偏聽偏信。”
周荃這麼一點醒，恰好戳中了玉柱的憂心之事。
隆科多待玉柱，確實是比尋常父子，親近得多。
但是，隆科多被老四灌了幾十年的迷魂湯，已經昏了頭。
玉柱的難處是，老皇帝駕崩之前，絕對不能提前露口風給隆科多。
隆科多這人，就吃捧的那一套。一旦，老四把他捧高了，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歸根到底，老皇帝對玉柱的權勢，多有牽制之舉。
山陵崩之前的權力格局，已經基本穩定了下來，大概率要保持到那一夜之前。
“竹生吶，別的事兒，你基本都算對了，唯獨漏了一個人。”玉柱負手而立，笑眯眯的望着周荃。
實際上，袁世凱只要稱了帝，就斷了段祺瑞、馮國彰和曹錕等北洋大將的上進之路。
歷史上的老八，爲啥玩不過老四呢？
根子問題就是，十四爺黨幾乎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巨大優勢，讓老八得意忘了形。
真要是鬧到父子相殘的地步，嗨，樂子就鬧大了呀！
另外，豐臺大營，已經被老八的人，滲透得差不多了。
左湘陰嘛，嘿嘿，大名鼎鼎的楚軍首領，左公季高是也。
想想看，老十四掌握着十幾萬久經戰陣的精銳邊軍，簡直就是捏着了王炸啊！
如今，因爲隆科多的潤滑作用，玉柱給老四的感覺是，若即若離，不方便太過親近。
自從被革除功名之後，周荃就對韃清徹底的死了心，必欲掀翻而後快。
想當年，九帥曾國荃攻破了天京之後，號稱身懷屠龍術的王闓運，親自找到了曾國藩，勸其自立。
這五處駐軍之中，除了新軍大營之外，近在咫尺的步軍衙門和豐臺大營，顯得尤爲重要。
嘿，大家都是聰明人，玉柱的打算，周荃早就心裡有數了。
那一夜真來了，玉柱必須第一時間，果斷控制住新軍。
稱帝前，袁世凱天天要看的《順天時報》，其實是隻有一份的特供版本。
楊度見袁世凱頗爲猶豫，不敢馬上稱帝，就給袁克定出了這麼個天大的餿主意。
儘管玉柱一直不肯明確表態，但是，周荃屢進狂悖之謬論，至今平安無事。
玉柱微微點了點頭，老四不愧是心機深沉之輩吶！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玉柱很想弄死老四，老四也絕對不能死在曹縣。
道理也是很清楚的。
這年頭，擋住了讀書人的上進做官之路，比殺其父母，還要可恨十倍。
玉柱心裡有數，老四的高明，就在於，拿捏死了人心和人性。
北洋派系共掌天下權，成了袁氏的家天下，請問，誰還樂意繼續跟你賣命呀？
無論怎麼算計，老八始終覺得，必是穩贏之局！
畢竟，隆老三若無真本事，純粹是吃乾飯的，老皇帝也不可能重用他了。
老袁的長子，袁克定做夢都想當太子，坐皇位。
暢春園裡，還有德妃娘娘鼎力相助呢。
曾國藩，字伯涵，號滌生，湘軍舊部皆喚之滌帥也。
如果，玉柱不打算支持老四，驕橫的隆科多在老四的跟前，肯定藏不住心事。
周荃卻不假思索的說：“回東翁，學生一直記得那個人呢。若不是他來攪局，眼前的大戲，遠沒有這麼的精彩啊。”
老四下的棋，真不多，但是，招招都是絕對的要害。
“雍王必定留了後手，竹生，你以爲是何等的狠辣手段？”玉柱笑問周荃。
後來，德妃鬧脾氣，不吃飯，不肯吃藥，竟然虐死了她自己。那是因爲，她實在是想不通吶。
但是，隆科多在步軍衙門之中的根基，遠比玉柱更深。
說白了，玉柱若不出手相幫，老四遲早會猜到真相：玉柱和他並不是一條心。
當然了，玉柱擔任過幾次步軍統領，暗中確實也有所安排。
撤回帝制的袁大頭，威望掃地，實際上，已經指揮不動北洋軍了。
曾國藩的顧慮太多了，不敢自立，但也沒有向清廷交出大逆不道的王闓運。
邏輯其實很簡單的，只要還是共和制，無論老段、老馮、老張還是老曹，這幾個北洋最大的實力派，都有機會登上大總統的寶座。
誰曾想，隆科多、老十三分別掌握了京城附近的兵權，年羹堯正好掐斷了老十四的糧道。
一時間，主僕二人，相視一笑，卻故意沒把話說透了。
李合肥，指的是李鴻章，時爲淮軍首領，羽翼漸豐。
周荃抖開了摺扇，小聲說：“雍王的信物，遞到縣太爺的案頭之時，便是您和雍王正式決裂之時。從此後，雍王必定會積極謀劃着，先收拾了您。”
隆科多是鐵桿的四爺黨，玉柱又是隆科多的親兒子，順理成章的四爺黨嘛。
不誇張的說，這六千新軍，纔是玉柱參與奪位的最大法寶。
但是，玉柱並無三頭六臂，不可能同時控制住京城內外的新軍大營、步軍衙門、豐臺大營、通州駐軍、熱河駐軍。
後來，王闓運曾經對學生楊度說過，李合肥及左湘陰各自擁兵掣肘，又有僧王監視在側，滌帥莫敢起兵也。
屠龍之局，一環扣一環，任意一環出了問題，便會滿盤皆輸。
晚清的誤國的第一人，非楊度莫屬了。
幾乎與此同時，老四提前安排在曹縣縣衙門前的貼身太監蘇培盛，從茶樓裡出來，邁步朝着縣衙正門口走去。
只是，蘇培盛剛出茶樓，還沒走幾步路，就被幾個彪形大漢，擋住了去路。
“識相點，管住嘴。不然的話，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蘇培盛剛剛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尖銳之物已經頂住了他的後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