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涯呆呆的站在原地,這幾年她經歷了無數的事情,但是,她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腦海裡一片空空蕩蕩,身上的火焰燃燒的像是滅世的紅蓮,但是她整個人都像是被冰水從頭澆到腳。
然後一直涼透到了心裡。
天上青光翻騰,一個彷彿撕開空氣的透明結界入口像是一道傷疤,被無數震盪的靈素渲染的妖嬈冶豔,整個天空都好像打翻了彩缸,染料潑滿了整個天空,斑斕的天空背景之上,一個巨大渾身青色白色毛髮的巨獸正在被無數靈光絞成的鎖鏈束縛住,發出不知是憤怒還是悲鳴的吼聲。
爲什麼。
怎麼會是這樣?
事情是怎麼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楚離涯的記憶似乎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空白,周圍是聲勢浩大的陣法和各種仙術施放的聲音,一切都那麼混亂、嘈雜讓人無所適從,無數幻影從眼前紛紛飛過,伴着火光大雨,濃煙夕陽,但是最終卻還是沒有一個定格的鏡頭和明確的目標。
五靈星臺……楚離涯有些茫然的看着那個高大威嚴的祭臺,上面的南宮君知還處於懸浮狀態,雙眼緊閉死活未知,但是她竟然沒有太大的反應,或許是因爲有更刺激她的東西將她的感知神經傷害的有些麻木。
“加強法陣強度!別讓那孽畜逃了!”
這是誰的聲音?
他們在幹什麼?
楚離涯顫抖了一下,終於對着天空後伸了一下手,然後縮了回來,“我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麼回事!原來這一開始就是……就是個……”
風衣澈站在高高的上風向上,看着天空中不斷掙扎的巨獸,琥珀色的瞳孔裡倒影着大片的色彩斑斕,但是,他的眼神卻出乎意料的沒有焦距的無神。巨大的琴絃幾乎縱橫貫穿着天空和地面,狂風冷冽,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風衣澈,像是解開了某種封印的青鸞,尖利的明嘯響徹天地。而他的身後是無數各色服飾的修仙弟子。擠擠挨挨的佔滿了幾乎整個視野。
現在是一片混亂的巔峰。所有人都成了其中狂躁的一份子,但是不包括已經徹底陷入僵滯的楚離涯,一些彩色的雨水從天上掉落下來。那是濃度達到一定的靈素已經徹底凝化成了液體掉落下來,砸在每一個人身上,暖暖的像是眼淚。
……這是,末日的狂歡嗎?
楚離涯的記憶甚至都開始出現了混亂,她突然記不清到底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了,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是如何發展的?是怎麼突然急轉直下變成現在的局面,天上的那個……真的……是……?
彩色的雨水不斷掉落,天上的巨獸身上的傷痕不斷變多,吼聲也逐漸變弱。掙扎的幅度也在變小,彷彿已經是強弩之末。
好像去……奔向那片天空……去他的身邊……但是……爲什麼……無能爲力……沒辦法動……
等着我……我要去……
讓我去啊!!!!去救他!!
楚離涯的喉嚨裡發出一聲不明顯的吼聲,眼角幾乎睜到裂開,但是最終還是近乎徒勞,因爲身上的火焰躥升有增無減,自己像是被地縛靈狠狠的固定在了原地。
爲什麼會這樣!
爲什麼又是這樣!
幾年前是這樣。我看着他們的屍體在我面前一具一具的陳列,除了沉默,什麼都做不了!
現在居然又來了,居然又來了!他在那裡,但是我居然連動都不能動。眼看着一切的發生。
給我鬆開啊!!!!
楚離涯的膝蓋上如同負重千鈞,她往前挪了小小一步,地面就出現了深深的刻印,像是要塌陷進去一樣。
我要去……
不想要真的一無所有,甚至練一個念想都要丟掉。
我……
讓我去救救他……
這種感覺真是似曾相識,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好像是比紫煙鎮更早些的時候……
巨大隱形的熾羌盤旋在楚離涯頭頂的上空,不知怎麼的輕嘆一口氣,巨大金紅的眸子裡似乎涌動起對什麼的懷念。
多熟悉的畫面,就像當年的望川天穹和蘇冥雨,蘇冥雨隕落在無上聖地的時候,望川天穹……不過,遺憾終歸永遠無法彌補,魔皇如此,督元者如此,更不要說實力遠遠不如墮天河魔皇的楚離涯。
熾羌擡頭,看向不遠的一個方向,發出了一聲沒有人聽到的輕音。
周圍一切突然安靜了下來,突然的寂靜讓所有人都不再習慣,畢竟剛纔還是嘈雜無比的末日狂歡,突然就安靜的像是月夜沙海,反差實在是太大,接着就是彩色的雨水停下,五彩的幻光漸漸消失,好像有一條巨大的抹布擦掉了天空上五顏六色的染料,但是露出的卻不是藍色的本色,而是近乎銀灰的怪異色彩,看上去倒是一片祥和,就像是創世之初天地模糊混沌未開的時候一樣。
所有人都呆住了,無論是修仙弟子還是天上的巨獸,還有呆呆的看着一個方向的楚離涯。
光。
所有人的第一視覺反應。
然後是影。
光與影的交錯,正是創世之初混沌境界時候的常態。
一條巨大的銀白色的光芒之路暗紋的鋪在地面上,彷彿是從天際綿延而來,而路的上方則是純淨到極致的夜色,如此鮮明的對比簡直能起到刺瞎人雙眼的效果,偏偏與此相對應的是天空上一片安靜柔和出奇的銀灰。
……袁深雨。
那個人是袁深雨?
楚離涯沒有回過神來,和所有人一樣,看着那個踩着光芒之路緩慢走過來的人。
確實是袁深雨,只是又不像袁深雨。
袁深雨手上拄着一根纖長的白色長杖,身上一襲純白沒有雜色的長袍披風,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但是雙眼卻好像染滿了夕陽西下的黃昏血色。他看起來那樣的不真實,像是一道光虛擬化成,隨時會消失在空氣裡一樣。
但他終歸是沒有消失,實實在在的向着衆人走過來,左手輕輕擡起,帶起了一陣白色的光潮。
巨獸的鳴叫聲喚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筋疲力盡的它身上的所有束縛被剛纔的白色光線輕易化解,所有的陣法靈素觸碰到那陣白光好像都被吞噬融化了一樣,直接消解於混沌無形。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天相從臨?靈素化歸?萬物混沌?
巨獸在天空上顫巍巍的盤旋了一圈,好像在尋找着什麼,楚離涯終於忍不住對着天空喊了出來“真——的——沒——有——騙——你!對——不——起!!”
那個是……穆非城啊……
“別讓他跑了!重新施法固定住異界通道入口!快!”
周圍終於有反應過來的聲音響了起來。
“執迷不悟。”袁深雨搖搖頭,他的周圍升騰起陣陣白煙,儘管他自己的身體消瘦的已經像是秋風裡的一片枯葉,隨時會被風吹下枝頭,但是此時的他卻出奇的精神,殺意也如同鋒銳的刀刃,好像之前那個幾乎垂死黯淡,身上疊加了幾十層封印的袁深雨從來就沒存在過一樣。
淡淡的白色的光在他的腳下盤旋,速度並不快,整個人似乎都浸泡在一層銀亮的光裡,然後一層細膩明亮的半透明的影子漸漸從他的身上剝離升騰起來,逐漸擴大,然後完善成一個人形,那個人形和袁深雨十分相似,但是好像又不完全一樣。
“雙生輪迴,終極無限。”
袁深雨薄薄的嘴脣裡吐出輕聲的幾個字,但是幾乎是瞬間掀起了天翻地覆般的狂濤。
一切似乎都要註定走向一個瞭解的終點,只是這個終點未必能盡如每個人的人意,楚離涯想,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一切已經變成了一個無法解開的死局、死結,無論是她,還是穆非城,還是南宮君知,都在裡面打着圈兒迷路,最終還是走上了一條既定的不歸路途。
那麼袁深雨呢,他到底也是淪陷其中還是一直置身事外,或許他真的什麼都不想管,卻始終無法真正的抽身而出?
起點在哪裡?這個局面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都不知道,其實在真正的強大面前,自己還是太過弱小。
隨着袁深雨手上的動作,光浪像是無聲的潮汐,形成一道雄偉到可以連接天地的巨大牆壁,然後默默的碾壓了過來,在它的面前,再強大的凡人都像是巨象腳下的螞蟻。
不值一提。
呵呵,混沌督元者的曠世法術,能得一見,此生無憾呢。
楚離涯望着袁深雨身上升騰而起的那個有些模糊但是又很熟悉的身形,想到了數次出現在自己夢裡那個面容和袁深雨酷似的綠髮少年。
然後就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了,世界彷彿歸入徹底的平靜,就像末日之後的徹底荒蕪,茫茫無邊,沒有盡頭。
如果這真的就是終點……其實……好像也不錯……
最後快要消失意識的楚離涯的視線裡最後的畫面是,巨獸堅定無比的鑽入了那個天空之上的傷痕——快要閉合的透明縫隙。
三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