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你死了,怎麼還逗留在人間,是有什麼心願未了嗎?”周金蘭問道。
孫竟成還沒說話呢,周金蘭又道:“是不是放心琦琦啊?”
琦琦是他們的孫子,和他爸爸在國外。
孫竟成搖了搖頭,“是有一點,但他們在國外生活得很好,我也沒什麼好掛念的了。”
“那你這是準備去哪裡啊?”周金蘭疑惑問道。
“去佘家麪館。”孫竟成道。
“佘家麪館就這麼好吃?吃了一輩子都沒吃膩?死了還要往那裡跑?”周金蘭有些不理解。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哪認識的嗎?”孫竟成道。
周金蘭聞言面露微笑,臉帶澀意,低聲道:“你還記得呀?”
“怎麼不記得,爲了那一碗麪,我在這裡待了一輩子。”孫竟成笑呵呵地道。
“怎麼,你後悔了嗎?”周金蘭問道。
孫竟成笑笑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走吧,我們最後再去佘家麪館看一圈,然後就上路吧。”
“唉,說起來,我也好多年沒吃過佘家麪館的面了。”周金蘭露出懷念之色。
“看來只能是下輩子嘍。”孫竟成笑呵呵地道。
他看得很開,完全沒有死亡的悲傷。
周金蘭轉頭看向何四海。
“接引大人,你能幫我完成一個心願嗎?”
“你說。”
“請我們吃一碗麪吧,這個鐲子算作報酬,也算提前祝福你和你女朋友早日共結連理。”周金花從手腕上褪下一隻手鐲遞給何四海道。
孫竟成在旁邊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這是老頭子攢了好久的錢,送我的第一件首飾,不值什麼錢,你別嫌棄。”周金蘭說。
這是一件銀手鐲,做工也很普通,上面佈滿了佩戴者的痕跡。
“不會,這隻手鐲包含的心意是無價之寶。”
何四海把它收進口袋,然後引魂燈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好久沒有這樣一起溜達了。”
孫竟成揹着手在前面走,周金蘭揹着手跟在後面。
秋風吹過金花湖面,吹起了層層波紋,吹落了路邊樹梢上的幾片落葉。
陽光撒落在湖面上,隨着波浪,泛起點點金光。
“真漂亮。”周金蘭說。
孫竟成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有些黯然地道:“忙活了一輩子,都沒帶你好好去看看,都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好啦,好啦,人都死了,還想那麼多幹嘛?”周金蘭不在意地道。
兩人走的很慢,這是他們對人間最後的留戀。
如果有來生,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相遇。
“老闆,給我來兩碗素面。”孫竟成走進佘家麪館,熟練地道。
“好嘞。”
正在低頭忙活的麪店老闆應了一聲,緊接着察覺不對。
孫老師好像說是兩碗。
擡起頭來,看到他身後還跟着一個老太太,莫名地覺得有點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最怪異的是老太太手裡還提着一盞紅燈籠。
“多點面。”就在這時他又聽孫老師提醒道。
麪店老闆就更覺得怪異了,平日裡每次來,孫老師都是讓他少點面,怕吃不完。
不過他也沒多想,轉身做面去了。
“那時候我剛來金花湖鎮,一路上水都沒喝上一口,路過這家麪館,聞得那個香啊,可是那時候有錢都不賣,好在遇到了你……,那是我一輩子吃到的最好吃的一碗麪。”
孫竟成一邊說着,一邊抽出一張紙巾,把自己的桌前和周金蘭的桌前仔細擦拭着。
這時候麪店老闆把面端了上來,再次疑惑地瞅了一眼周金蘭。
“要來點醋嗎?”周金蘭拿起旁邊的醋瓶問。
“來點。”孫竟成把碗往前輕輕推了推。
可是周金蘭卻把手縮了回去,給自己碗裡倒了一點。
“還想騙我呢,你又不喜歡吃醋。”周金蘭道。
“也沒不喜歡。”孫竟成把碗給拽了回來。
“騙了我一輩子,我還一直以爲你跟我一樣喜歡吃醋呢,你這糟老頭子,壞得很。”周金蘭氣道。
孫竟成呵呵笑了,沒有反駁。
兩人靜靜地吃着面,整個世界彷彿都被隔離開來。
時光倒轉,彷彿又回到四十多年前。
兩人相對而坐,一個姑娘託着腮,好奇地看着對面狼吞虎嚥的年輕人……
姑娘拿起旁邊的醋瓶問:“要來點醋嗎?”
……
孫竟成站起來,抽出一張餐巾紙遞給對面的周金蘭,然後又抽出一張仔細擦了擦嘴。
最後掏出何四海給的二十塊錢,壓在了碗底。
“小東,我走了。”孫竟成回頭對面店老闆招呼了一聲。
“孫老師,您慢點。”麪店老闆迎了出來。
“你忙你的吧,還有啊,謝謝你這麼長時間的照顧。”孫竟成說。
“嗐,孫老師,你說這些幹什麼,當年要不是你跟周老師,我……”
“好了,不說這些了。”孫竟成擺了擺手,轉身往店外走去。
周金蘭習慣性地挽住他的胳膊。
正在收拾碗筷的麪店老闆越想越不對。
趕忙放下手上的活追了出去。
可是兩位老人已經消失在了人羣當中。
“奇怪,剛纔那是周老師?”麪店老闆滿臉疑惑。
周金花死了好些年,即使熟悉的人也忘記差不多了。
要不是她因爲跟孫竟成親密的動作,麪店老闆估計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真是奇怪?”麪店老闆撓撓頭,迴轉店裡去了。
孫竟成和周金蘭手挽着手,穿過街道,穿過人羣,最終來到金花湖邊,何四海已經在那裡等着他們了。
“老太婆,你死得早,會不會比我早投胎啊?”孫竟成有些擔心地問。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要不等會問問接引大人吧。”
“你要是比我早投胎,一定要等我啊。”孫竟成道。
“下輩子,誰能說得好,我都不認識你了。”周金蘭道。
“也是啊。”孫竟成神色落寞地道。
“好了,已經在一起一輩子,我已經很滿足了。”周金蘭安慰道,其實她比孫竟成更不捨。
孫竟成想了想道:“下輩子,如果我們再次相遇,你就問我要不要來點醋,我就能記起你了。”
“你明明不喜歡吃醋,竟然騙了我一輩子。”周金蘭不滿地道。
“因爲我只吃你遞過來的醋,所以啊,等到了下輩子,大概也不會忘記吧。”孫竟成說。
“接引大人,我們會有來生嗎?”周金蘭向旁邊的何四海問道。
“會有的,你們一輩子教書育人,下輩子一定會很幸福。”何四海道。
周金蘭咧着癟癟的嘴高興地樂起來。
“那一定還能遇見老頭子了,遇見老頭子就是最幸福的了。”周金蘭說。
孫竟成拉着她的手,走向金花湖面上一片柔和的光芒……
來生一定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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