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爲何,或許是因爲感知隨着境界的不斷提升而變得更加強大的緣故,林意此時感覺到了原道人出手的那種慾望,也感覺到了原道人強行按住自己力量的那種感覺。
他明白了原道人的想法和心意。
他笑了起來。
他在暴退之中笑了起來。
他已經不只一次嘗試過神唸的可怕力量,確切來說,席如愚和席如愚那名軍師,尤其是席如愚那名軍師的力量,曾經讓他無比接近死亡。
只是既然連席如愚那名軍師都殺不了他,現在這名神念境修行者隔着這樣的距離的殘存力量,便根本沒有絲毫殺死他的可能。
但對方是真正的神念境。
這支北魏軍隊所有人,都知道那人是神念境。
所以他在此時覺得北魏這名神念境修行者的選擇是非常錯誤的,這支北魏大軍,哪怕是後來的這三萬白骨軍的精銳軍隊,都會因爲這名神念境修行者的錯誤選擇,而士氣低落到更深的谷底。
他在大笑之後一聲厲吼。
在厲吼發出的剎那,他將鎮河塔心重重扎入身側地上,接着他雙臂橫檔在身前!
他不用任何的武器,只是雙臂橫檔在前,用自己的身體,迎擊迎面而來的泥龍!
轟的一聲巨響。
無數條泥浪如同瀑布一般往外濺射。
他的身前綻放出一朵無比巨大的花朵。
他的整個身體被這股磅礴的力量往後拍飛,背部狠狠的撞在一處牆面上,這才停止下來。
他開始咳嗽,咳出些血來。
大量的泥流從他的身前流淌下來。
與此同時,整座泥橋已經徹底崩塌,大團大團的淤泥在水中翻騰,水中也如同有無數的墨荷在開放。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意的身上。
不知爲何,當鍾離城中所有南朝軍士聽到林意的咳嗽聲,心中卻並沒有絲毫驚悸的感覺,他們似乎已經習慣,他們似乎直覺林意會繼續站在那裡,繼續戰鬥。
江心洲的岸灘上,那名耗盡了所有真元的修行者頹然跌坐於泥灘之中,泥水四濺,他渾身泥漿。
所有能夠看到鍾離城牆的北魏人伸長了脖子,他們的呼吸全部在剎那間停頓。
這應該是十分莊重的時刻。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對於林意而言,一切都顯得十分尋常。
林意變成了一個泥人。
這些泥漿很多都是河底深處的淤泥,混雜着無數戰鬥產生的血腥之物,自然惡臭異常。
所以林意很自然的朝着前方走去,他走到水邊,卻發現水裡淤泥和無數破碎的浮物翻滾不息,似乎一團亂粥,比他此時身上還要噁心。
“水!清水!”
所以他擡起頭來,朝着城牆上方喊道。
他清澈的聲音在渾濁的江面上響起,讓江心洲和北岸上如有寒風涌起。
城牆上的劍閣中人已經展現了無數奇蹟,此時他要些清水,又有何難。
他的聲音剛落,嘩啦嘩啦的水聲響起。
數大桶清水從城牆上端直接衝了下來。
尋常的清水從高空灑落,必定散亂,然而劍閣中人倒下的清水,卻是如晶瑩冰柱,帶着真元的力量沖刷在林意的身上。
即便是衣衫縫隙裡的污穢,都隨着真元的震盪盡數去除,被水沖刷。
黑色的人兒在陽光裡驟白。
就像是一段沾染着淤泥的藕,被瞬間洗刷得纖塵不染,白淨得讓對面的北魏人眼睛有些刺痛。
身上瞬間乾淨,清爽如剛剛沐浴。
只是林意還覺得不夠。
他的鐵靴之中有不少水,鐵靴並不透氣,也不漏水,自然便不舒服。
所以他隨手撿起了一片騰蛇重鎧的鎧甲,當成凳子一樣旁若無人的坐下。
他將自己的鐵靴都脫了下來。
看着被泡得有些發白發皺的雙腳,他有些心疼。
“還要水!”
他再喊一聲。
一道清水如清泉飛瀑,柔和的沖刷下來,林意伸出雙腳,洗了個乾淨,再將手中的這雙靴子都細細沖刷。
“最好再來些吃的。”
上方有求必應,一個行軍鐵鍋飄然落下,落在他身側。
此時他是真正的有求必應。
因爲對於整個鍾離城裡,所有的南朝軍士而言,別說是些清水和吃食,就算是他要他們的頭,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頭顱斬下交給他。
行軍鐵鍋裡有溫熱的香氣。
他只是嗅着這香氣,就知道是白月露煮好的行軍口糧。
他狠狠的喝了一大口。
溫熱的氣流入腹。
那名神念境修行者衝入他體內的真元在他的血肉傷口之中絲絲作響,然後化爲讓他熟悉的氣流和生機。
看着重新沉寂下來的江心洲和北岸,看着許多發抖的北魏軍士的身影,再感覺着身後的這座城。
他無比的滿足。
“還能戰否?”
他放聲大喝!
“噗!”
那名北魏的神念境修行者心情激盪,經脈寸寸斷裂,一口鮮血從口中狂噴而出。
在林意的喝聲響起之前,楊癲的手微微的擡起,但當這名北魏神念境修行者口中鮮血狂噴時,他的手重新輕輕落了下來,落在戰車之上。
他沉默下來,沒有發出任何新的軍令,他的目光微微下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大軍的縱深處,一名白骨軍的將領來到了那輛位於一架軍械後方陰影裡的馬車中。
這名白骨軍將領對着這輛馬車之中那名身穿黑袍,帶着奇異的鳥頭般鐵盔的修行者躬身行了一禮,聲音微冷道:“上師,此時戰況您也應該十分清楚了,在我們任何一名將領看來,解決此前困境的最好手段,是有一名能夠直接殺死劍閣中那名亞聖的修行者。只要能夠殺死那名亞聖,這名南朝的年輕將領,我們便可以依靠數名神念修行者殺死。但若是不能殺死那名亞聖,我們禁不起這樣的損耗…而能夠對付得了這名亞聖的,恐怕只有魔宗大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
馬車裡這名魔宗部衆微嘲的笑笑,“你是覺得若是讓魔宗大人來出手對付這人,一切便可迎刃而解…按路程而言,魔宗大人的確有可能趕得及,只是你應該明白一點,除非魔宗大人自己願意,沒有人能夠命令魔宗大人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