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的計劃都不可能絕對的完美,這名醫官的垂死和這謝無名,便都是白月露計劃裡的變數。
白月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沒有更加暴力的輸出自己的真元,她選擇了等待。
謝無名並不知道她和林意之間的聯繫,但隨着他感知到林意鎧甲內的真元力量並非他所想象的那般強橫之後,他也明顯的感覺到了這兩人的猶豫。
對於他這種級別的修行者而言,猶豫便意味着軟弱,便意味着可以把握的時機。
他和林意之間的空氣驟然消失,被一種可怕的力量盡數逼走。
在下一剎那,他已經到了林意的身前。
沒有任何的武器,只有一個發光的拳頭。
他揮出的拳頭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巨山,卻又帶着不可思議的速度,直接砸向林意的胸口。
這一拳的速度,甚至超越了林意感知的極限,在林意此時的感知裡,這一個發光的拳頭甚至忽隱忽現,很不真實。
只是他卻並未被這種力量和速度嚇倒。
對方的搶攻從某種程度上解決了他所擔心的問題。
隨着一聲悍然的大喝,他的雙刀揮了出去,沒有去管那在感知裡忽隱忽現的拳頭,而是直接斬向了對方的手臂。
啪的一聲巨響。
街巷裡混雜着血水的塵土被震得彈起。
他的雙刀沒有斬到對方的手臂,在這一剎那,謝無名變拳爲掌,拍在了他的刀面上。
只是一掌,卻如同一個大浪,幾乎同時拍中了兩柄刀的刀身。
白月露的身體不可察覺的劇烈震顫起來。
她身上的鎧甲依舊亮得耀眼,但她體內經脈中流淌着的真元卻震得散亂不堪,激碎的破碎真元如同鋒利的刀刃在她體內的經脈中瞬間刻下許多道傷痕。
林意感受到了對方的力量,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雙刀都已經微微的彎曲。
但他的掌指間卻並沒有感到劇烈的痛楚,只有虎口間有着麻意,這和他之前和高階修行者戰鬥的經驗截然不同。
他知道這是白月露替他承擔了大部分的力量,他也明白此時應該乘機做什麼。
他的右腳前踏,直接放開了手中的雙刀。
當他一步踏地的剎那,他體內血肉之中的力量盡數爆發出來。
他的腳下發出一聲恐怖的雷鳴,也是一拳砸向身前的謝無名。
謝無名的眉頭微蹙。
他有些無法理解對方的反擊速度。
他的雙手同時伸了出來,按住這個拳頭的剎那,他的雙腳卻是脫離了地面。
他的整個人就像是一張紙黏在了林意的拳頭上。
他的人隨着林意這一拳的去勢而往後飄去,完美的將林意這一拳的力量卸向身後空處。
白月露在林意出拳的剎那就已經深吸了一口氣。
她不能預知這名神念境修行者的應對方式,但她知道無論是對於自己還是對於這名神念境修行者而言,林意的武技還是太過幼稚。
她知道自己必須給林意一些指引。
她強忍着體內劇烈的痛楚,身體甚至連多餘的顫抖都沒有,硬生生的再逼出數分真元。
林意感覺到了自己左臂上有了一股明顯的氣機。
他瞬間明白了白月露的心意,他毫不猶豫,左拳按照這股氣機的指引砸了出去。
嗤的一聲裂響。
就像是一柄銳器破空的聲音。
謝無名幾乎是下意識的分出了一隻手,依舊按向林意的左拳,但當他的手剛剛和林意這一拳的拳風接觸的剎那,他卻是已經變了臉色,“指殺意,你是指天宗的人?”
林意沒有回答。
他隱約聽過指天宗這個名字,這是南方的一個修行宗門,但在前朝便已經銷聲匿跡,他對這宗門的功法和武技並沒有任何的瞭解。
謝無名的手已經如畏懼被蛇咬一般如電縮了回去。
一道倉皇爆發的真元出現在他拳頭的前方。
咚的一聲悶震。
林意的腳步微頓。
此時他的右手已經感到了白月露的氣機指引,所以他的右手也順着那股氣機的去勢揮了出去。
只是異常簡單的一擊,但林意卻感覺到自己的拳上連震數震。
空氣裡響起古怪的轟鳴。
謝無名的腦門嗡的一響,竟是有些頭暈眼花之感。
“梵音手?”
他的臉色再變。
先前林意自己都不明指殺意是何種的武技,但他卻是再清楚不過,當年指天宗的指殺意在出手之時五指便如五柄鋒利小劍,在極侷促的空間裡,五根手指只靠指劃、彈刺便能輕易破開對方的真元防禦,在他看來,若是方纔他的手真的落在林意手上,他的手恐怕會被林意直接廢掉。
而此時的梵音手卻又是北魏的密宗功法,在南朝可以說是罕見至極。
林意的手往下落去,再揚起時,他的手中已經握着一柄方纔落下斜插入地的刀。
一道孔雀開屏般的刀光朝着謝無名灑去。
謝無名再退一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這一刀連他都認不出來是何門何派,但刀法卻是精妙至極。
白月露輕輕的咳嗽起來。
她的口中全部都是濃厚的血腥味。
她知道自己也已經接近極限,所以在下一剎那,她的目光只是落在林意的雙腳之上。
林意和她之間的配合已經越來越順暢。
他沉重的腳步驟然變得輕盈起來。
謝無名看着林意的身影,只覺得對方沉重的身軀都變得飄忽起來,甚至很難清晰的判斷出對方下一個身位到底出現在哪裡。
這應該是一種高明的步法,而且他也沒有見過。
在他看來,身穿着這件非制式真元重鎧的林意如同是在刻意炫技,要通過出手的招式來確定對方的身份已然不可能。
只是身爲神念卻甘願在陳盡如的身邊做一名始終無名的修行者,他當然不可能就此放棄。
如果一定要付出代價,那他便付出代價。
他沒有再看林意飄忽的身影,而是直接擡頭望天。
在他擡頭望天的剎那,他的身體裡發出一聲輕響。
上方的天空裡,隨着發出很多聲輕響。
當這樣的聲音響起的剎那,林意身上真元重鎧上的光華全部消隱,原本發亮的鎧甲就像是被無數青苔瞬間覆蓋一樣,變得黯淡無光。
謝無名的臉上,身上的肌膚上出現了許多細小的裂口,有血絲在不斷滲出。
白月露輕輕的咳了幾口血。
謝無名的身體似乎突然變得龐大起來,在下一剎那,他的身影卻變得淡渺起來,直接在原地消失,出現在了林意的身前。
當一名真正的神念境強者不惜用超越身體極限的手段來噴薄真元時,這種戰局便已經不是她和林意所能控制。
她和林意鎧甲之間的真元聯繫已經徹底斷開。
.......
當感知到謝無名體內真元的劇烈流動時,林意便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想法,然而以他和白月露此時的境界,卻不可能阻止謝無名以這種方法戰鬥。
不惜損傷自身,帶來的便是難以想象的速度。
這種速度對於他而言太快。
當謝無名的身體在原地消失時,他甚至感知不到謝無名的攻擊真正來自何處,直到他的胸腹前方出現恐怖的風時,他才感知到對方的一拳轟向他的腹部。
面對這樣的一拳,他直來得及往後微弓起身體,垂在身側的左手覆在這一拳之前。
轟!
謝無名的拳頭砸在他的掌上,然後硬生生的壓着他的手掌砸在了他的腹上。
林意的身體被這一拳轟得直接往後彈跳起來。
這一拳的力量無疑很強大。
然而此時的林意卻有些不能理解,這一拳的力量比他想象中的要輕得多,在真元重鎧的防護之下,他甚至沒有感到自己的內腑出現嚴重的損傷。
但他的不解瞬間得到了解答。
謝無名的拳頭還沒有收回,他的左手已經伸了出來,除了大拇指之外,其餘四根手指同時彈動。
嗤嗤嗤嗤!
四道肉眼可見的光華落在他的身上。
沒有任何金屬震鳴的聲音。
因爲這四道光華準確的刺入了林意此時鎧甲的縫隙之中,同時刺入血肉,襲中林意胸口四處要穴!
當失去真元的貫注,再受外力衝擊,這種真元重鎧的確會露出些破綻,只是這種破綻對於一般修行者而言很小,很難抓住。然而在謝無名這樣強大的修行者面前,此時林意這件真元重鎧,竟似到處都是破綻!
林意的胸口涌起四蓬血霧。
沒有任何的停頓,謝無名的右手張開,抓向林意麪上的鎧甲。
超越極限的真元運用自然不能持久,此時的謝無名並不奢望殺死另外一名身穿真元重鎧的修行者,他只想先看看林意的面目。
以陳家的能力,只要知道一名修行者真正的長相,便能夠從中追查出許多事情。
而且在他看來,既然林意用這種真元重鎧來遮掩面目,那就絕對不會像他一樣默默無名。
他只想看林意的面目一眼,便馬上離開。
至於林意,在他那四道真元的重擊之下,即便不死,恐怕在很長時間裡也無法動用真元,和廢人無異。
他的真元不斷匯聚在他右手指尖,他的右手指尖越來越亮,真元凝成了實質的指芒。
白月露的臉色蒼白起來。
她也不可能阻止謝無名揭開林意的面甲。
謝無名的指芒落在林意的面甲上,發出了清脆的金屬震鳴聲。
然而在下一剎那,她的呼吸驟頓。
毫無徵兆,林意動了。
並非是毫無意義的掙扎,她感知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爆發出來。
狂風如怒,接着便是雷鳴。
林意的一拳,在此時轟在了謝無名的身上。
謝無名一聲悶哼,他的口中涌出鮮血,眼中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的指芒在林意的面甲上劃過,發次刺耳的聲響,但隨着身體不可遏制的往後震退出去,他的手指卻無法真正的落在林意的面甲之上。
“不要讓他走掉!”林意夾雜着劇烈痛苦的聲音響了起來,從鎧甲之中傳出,夾雜着此時他面甲上的雜音,顯得分外的怪異。
白月露依舊處在深深的震驚之中,但她十分清楚自己此時要做什麼。
林意身上的真元鎧甲亮了起來。
林意的身體還在往後仰去,但是真元鎧甲之中涌起的力量,卻已經不合道理的讓他往前跨去,瞬間到了謝無名的身側。
林意的身體有些失去平衡,但如此接近的情形下,他身上的重鎧便是最有效的武器。
伴隨着一聲厲吼,他直接用肩撞了過去。
謝無名深吸一口氣,強行調用真元,但喉間一甜,剛剛提起的真元還未來得及噴薄出去,林意便已經撞上了他。
砰!
他的身體就像是被一輛疾馳的馬車撞中,直接橫飛了出去。
林意身上的真元重鎧光焰瞬間消失。
但在謝無名還未落地之時,白月露的身影卻已經出現在他身旁。
白月露的雙手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的雙手十指如十柄小劍彈動,刺入謝無名的身上。
噗噗連響。
謝無名的身上出現了十個孔洞,就如噴泉一般往外流淌着鮮血。
他身上那種強大的真元氣息也如同被這十個孔洞瞬間放空。
謝無名落地,無法站穩,頹然跌坐於地。
白月露的左手輕拍在謝無名的頸間,這名神念境的修行者面上出現一絲苦意,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怎麼回事?”
白月露看着林意,輕聲問道。
眼前這謝無名便是可以參照的例子...即便是這樣一名真正神念境的修行者,在被她重創十處關鍵竅位之後,便也絕對不可能再動用任何強大的力量。
哪怕林意的力量來自於肉身,謝無名這種級別修行者深入他體內的血脈的真元,都可以將他體內的血脈絞成一鍋亂粥。
她現在很擔心林意的身體狀況。
兩人之間自有默契。
聽着她那一句問話,林意便明白她此刻最爲關心的是什麼,他搖了搖頭,“我的傷沒有大礙。”
說完這一句之後,他卻也依舊處在一種震驚和惘然的狀態之中,忍不住接着道:“但是我的身體,好像真的有了些問題。”
聽着他此時還中氣十足的聲音,白月露心情驟然放鬆,她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句話簡直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