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刺鼻的氣味兒衝出棺材,潘軍踉蹌地後退了幾步,他感覺快要窒息了。酸氣涌到喉嚨口,胃在痙攣,腸胃的翻江倒海讓他一下子吐了出來。
他從衣袋裡掏出小刀,俯下身去,試着想撬開那老太的嘴巴,並沒有成功。他收起刀子,轉而爬到地面上,從工具袋裡拿出一個拳頭粗的木樁和一柄大斧頭,他又下到墓穴中。他和屍體面對面,他甚至能聞到屍體散出的死亡的氣息。張金嬌的臉色更暗了,透出一層綠熒熒的光。潘軍把電筒光對準張金嬌的嘴巴,那嘴巴仍然緊閉着,似乎在嘲笑他。他用電筒頭推了推死者的上嘴脣,死者笑得更厲害了。笑,讓你笑!他拿起木樁,尖端對準死者牙齒之間,用力插了進去。
他舉起大板斧,全力用斧背砸木樁,一下……二下……三下……牙齒脫落的聲音就像死者在咬牙切齒,屍液噴濺的聲音就像死者在吐口水,這些聲音讓他發狂,讓他充滿了狂暴的野獸般的力量——我不怕你,我就是要砸你,看你怎麼樣?我就是要砸你!
聽到“嘎啦”一聲,他住手了。
聽起來,死者的頭骨被木樁穿透了,這樣,他的舌頭應該已經被砸爛了吧。
蓋上棺材蓋,又填上土,把墓穴恢復原樣後,潘軍才感到肌肉很疼,疲憊緊張的肌肉在抽動不已,想起剛纔屍液噴濺的聲音,恐懼突然又冒了上來,他打了個寒戰。
回到大宅時,天都快亮了,由於疲憊不堪,他很快就睡着了,出乎意料,他睡得異常安寧,一個噩夢也沒做。
第二天,他回想昨晚的行動時,得出的結論是:危險已經解除了,那死鬼再也不會來糾纏了。真是如釋重負的一天,自從回國來,他從來沒有這麼輕鬆愉快過。
夜幕再次降臨,他睡得那樣踏實深沉,以致持續不斷的電話鈴聲都沒有吵醒他。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睡意朦朧中,樑家怡把他搖醒了。
與之前聽到電話鈴響的恐懼不同,這次他步履輕盈地走到牀頭櫃前,拿起了電話:“喂!”
對方“嗡”的一聲,那是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似乎對方的舌頭爛掉了。
潘軍猜出了是誰,不想讓老婆聽見,故意壓低聲音地說:“你沒有舌頭,還打什麼電話?安心做死人吧,死人應該爲活人讓路,知道嗎?”
對方沉默不語,似乎一時語塞。
潘軍這下高興了,他繼續壓低聲音說:“不服輸你就來呀!我這裡有的是木樁,哈哈哈……”
潘軍的笑聲忽然停住了,因爲他感到嘴裡有東西在蠕動,這東西軟軟的,小小的,但是奇臭無比,而且這氣味越來越濃烈,他用手摸摸嘴巴,只見一條蛆正在掌心翻滾。
再看,從電話聽筒的孔裡,蛆蟲正源源不斷地爬出來!它們爬到了潘軍手上,鑽進袖子,沿着袖子爬上他的身體,往嘴巴鼻子眼睛裡亂鑽。
潘軍明白了,蛆是從張金嬌棺材裡來的,沿着電話線,它們很快從死人嘴裡到達潘軍嘴裡。他感到極度恐怖,但無法尖叫,因爲一旦張開嘴,蛆蟲就向嘴裡蜂擁而入。
電話聽筒傳出了聲音:“現在明白我在棺材裡安裝電話的用意了吧?你不是拿我遺產嗎?你不可能變成像我一樣的有錢人,卻能變成像我一樣的死屍。”
“嗚……”
潘軍嘔吐了,牽腸扯胃的,他醒了。看看自己的手,摸摸自己的臉,沒有蛆蟲。再看看身旁的老婆,依然熟睡。剛纔,原來不過是一場夢。
躺在牀上驚魂未定的潘軍又冒出了一個想法。只要張金嬌的屍體腐爛了,屍液流出來,在棺材裡四處流淌,棺材裡的電話機就會在屍液的浸泡中損壞。這樣的話,電話的威脅不就完美地解決了嗎?而且,不是我潘軍,而是你張金嬌自己破壞的。
看來,還要再一次挖開墳墓,檢查一下電話機,自己纔不會疑神疑鬼。
不,不用到墳地去,打個電話就能弄明白。
對!與其這樣擔驚受怕,不如主動出擊。想到這裡,他重振精神。
姜律師抄下的墓園電話號碼仍然塞在牀頭櫃抽屜,他拉開抽屜,看見紙片上寫着:“長青墓園張金嬌020-4444xxxx”
他躲着樑家怡,跑到客廳,撥通了號碼,臉頰麻木,想起剛纔夢中的情景,使他不寒而慄,而且他的左眼皮跳得厲害。
聽筒裡毫無聲息,他認爲電話已經壞了。但他立即想到,在國內,如果電話壞了,就會有一個甜美的女聲提示:“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剛想到這裡,他就聽到了清晰的“嘟嘟嘟”聲,棺材裡的電話鈴聲響了!
“喂?”
對方只說了一個字,但這足以讓他魂飛魄散。
“啊!”
潘軍對着話筒,失聲尖叫。
可是對方接着又說話了:“這裡是長青墓園,我是張金嬌……”她的聲音蒼老緩慢沉着清晰。
潘軍感到腳下的土地塌陷了,他跌入了無底的深淵,在跌落的過程中,無數的魔鬼向他張牙舞爪,耳旁呼嘯着鬼哭狼嚎。
這時,電話中又傳來一聲長長的響亮的持續不斷的哭聲,潘軍被聲音吸引住了,他甚至沒想到要扔掉電話,他歇斯底里地叫嚷:“不,我不相信鬼……鬼只是我的幻想。張金嬌,你已經死了!你活着時,我能用把毒藥打進你的輸液管謀殺你,你死後,我能把木樁釘進你嘴裡!現在,我仍然能夠殺了你!只要殺了你!我就不用回到國外打零工了!只要殺了你!我就能變成有錢人了……”他用聽筒砸向玻璃上撲下來的魔鬼,窗口跳進來的魔鬼,牆內閃出來的魔鬼,門縫鑽出來的魔鬼……
電話線斷了,他還在砸;聽筒碎了,他還在砸;手指骨折了,他還在砸;撞得鼻青臉腫了,他還在砸……
樑家怡應聲跑了出來,發現丈夫正在癲狂地自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