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劣人高雲祥

黃海北岸,大連地區的東北方,有一個貔子窩古鎮(現在的皮口鎮),東面有兩條大河,近的叫佔子河,遠的叫碧流河,兩河之間的有四十多華里長,二十多華里寬的大海灘。海灘上長滿了鹼蓬子、青 蒿草,還有一簇一簇的蘆葦草,星星點點的山川 柳,一片片紅紅綠綠。紅中有綠,綠中有紅。到了產鹽旺季,河流入海的潮溝邊的鹽灘裡,堆起了一個個鹽坨,閃着銀光。這時的大海灘,好像在紅綠的地毯中鑲着串串珍珠,景色十分美麗、壯觀!它是海鳥的天堂,一年四季,來來往往,爭灘奪地,爭吃搶食,飛起來遮天,落下來蓋地,叫起來震盪海空。

這個大海灘從岸上下來十幾條大小河流通向大海,退潮是淡水,漲潮是海水,湧進低窪的海灘。

這個自然條件最適合建灘曬鹽,所以,史書記載從明朝開始,這裡就有鹽民曬鹽。

這個大海灘以林坎子河爲界,東面叫東老灘,西面叫夾心子。

夾心子北沿有一道土坎子,坎上有一個屯子叫坎上。坎下有十幾戶人家,叫坎下。這十幾戶人家,背靠土坎子,面向大海灘,東西一條街一字排開,街西頭有一棵大槐村,有一抱來粗,枝葉張開象一個大傘。

1890年夏的一天上午十點來鍾,一個青年人坐在樹下看書,這個年青人名叫高雲祥,十八歲,消消苗苗,一條粗黑的大辮子背在身後,白白淨淨的國字臉,眼細長,眉細長,蒜頭鼻子,四方嘴,身穿白色緞子褲褂,腳穿青布鞋,坐在小板凳上,背靠大樹,看一會兒書,閉一會兒眼。

一個老人,挑着一擔三號泥盆由西向東走來,走到大樹下,看了一眼看書的高雲祥,問:“這位公子,看什麼書呀?”

高雲祥擡頭一看問話人,原來是個老頭,少說也有七十歲,個子不高,頭髮蒼白,一條小辮像擀了氈似的在腦後撅撅着,臘黃的臉上滿是皺紋,雙眼無神,嘴已癟了,光着腳,挑着擔子站在他的面前,等着回話。

高雲祥笑着說:“三國。”

挑擔老人一臉嚴肅地說:“看三國人不可交。”說完向東走,喊:“賣盆——,小三盆,五分一個。………”

高雲祥細長的眼變圓了,像兩個核桃,閃着狼要吃人時的兇光看着老人,沉思一會兒,喊:“老人家,我買你的盆。”

老人轉過身來,走到高雲祥的身邊,問:“公子,買幾個?”

高雲祥說:“老人家,你把每個三盆的底鑽上一個眼,我做花盆用,每個盆給你五毛錢。”

老頭立即點頭,說:“好!”

高雲祥說:“那你幹吧,我坐在這裡等你。”

老人很高興,把擔子放在樹下,找了一把帶尖的火石,蹲在地上,給盆底鑽眼。一擔二十幾個小三盆,他鑽到十八個,眼看就鑽完了。

這時,高雲祥說:“老人家,我得回家吃飯了,你鑽完後,就挑到對面這家。”說完,他站起來,一手拿書,一手拿小板凳,邁着四方步,走進這家大門。

老人轉脖子一看,對面這家五間平房,半人高的虎皮石牆圍着院子,大門關着。一看就知這是個小康人家。他心裡有了底,轉過身繼續幹他的活。

二十個小三盆鑽完了,他自己也餓了,他就拿出半糧半菜的餅子邊啃邊等。

天晌歪了,樹影已經東斜,乘涼的人已來到樹下,但高雲祥沒有出來。

老人挑起擔子,向對面那家大門走去。

他走進門,院裡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迎了出來。這個人中上等個,辮子盤在頭上,方型臉,濃眉大眼,鬍鬚規整,上身穿白布背心,下身穿黑色短褲,光着腳,笑嘻嘻地對他說:“老哥哥,我家不買盆。”

賣盆老頭說:“你家公子要我的盆呀。”

“我今年五十多歲了,生了五個姑娘一個小子,小子今年才十歲。”

“不是十歲,是十七、八歲。”

“啊,是飯前進門那個穿白鍛子褂的那個公子吧?”

“是啊。”

“他是高家二少爺,名叫高雲祥,你出門往東看,東頭那座大瓦房就是他家。”

賣盆老頭用手拍了一下腦袋,說:“壞了,我今天多嘴,要倒黴了。”

“老哥哥,怎麼回事?”

“兄弟,你貴姓?”

“免貴姓喬,叫喬來富。老哥哥姓?”

“免貴姓袁,叫袁發寶。”

“袁老哥,這是怎麼回事?”

老袁頭向老喬頭講了他給盆鑽眼的經過,邊講邊嘆息。

老喬說:“老哥哥,不會吧,高家二公子是個貢生,是個知書達理的人,武功也造一氣,但從不仗勢欺人。見到老少爺們不笑不說話,他不會幹這種缺德的事的。”

“老喬兄弟,你不信,就看看我的盆,是我老頭飈了嗎?!”

“老哥哥,去找他爹吧,他爹名叫高志飛。”

“不去了,算我倒黴!”

“去吧,也許他家真用這種盆。”

老袁頭一想,也許老喬兄弟說的對,點點頭,說:“兄弟,打攪了。“

說完,老袁挑着盆,走出老喬家的門,一步一晃地走到屯東頭那座大瓦房門前。

老袁頭站在門前一看,這是一座四合院,迎門一座大影壁,壁上畫了一個大雞頭福字。院內從門外往裡什麼也看不見。門洞裡,有幾個人坐在凳子上閒談,看樣子好像是下人。

老袁頭把擔子挑進門洞裡,放到地上,高聲大喊:“高雲祥在家嗎?”一聲接一聲,……。

當喊到第五聲時,從影壁右邊走出一個老人,手拄着棍,走路有點晃,滿頭白髮,辮子不長,臉型、個頭和高雲祥差不多,七十來歲。老袁估計,這就是高志飛了。

高志飛問:“祥兒睡了,你有事嗎?”

老袁說:“老兄弟,打攪了,你過來看看。”說完,他用手指着挑筐裡的泥盆。

高志飛看見挑筐裡的泥盆,盆底個個都有一個圓眼,問:“三盆底有眼,也不象花盆,不明白。”

“爹,你當然不明白了。”高雲祥站在二位老人身後說。

高志飛轉頭看看高雲祥,問:“這是怎麼回事兒?”

高雲祥說:“爹,你問問這老東西。”

老袁對高志飛說:“老爺,這件事是我多嘴,有傷二少爺人格,對不起,二少爺,老朽給你賠不是。”說着就對高雲祥不斷點頭哈腰作揖,又對高志飛說那給三盆鑽眼的經過。

高志飛聽的哭笑不得,指責高雲祥說:“祥兒,年青青的欺騙老人,傷天理呀。”

老袁說:“老爺,給我個本吧,我賠不起呀。”

高雲祥對其父說“爹,一文錢也不給他!”

高志飛問老袁:“老哥哥,本錢多少?”

老袁頭回答:“八毛錢。”

高志飛從腰掏出一塊錢,遞給老袁頭。

高雲祥大聲說:“爹,不要給他!”

高志飛說:“胡鬧!我能和你一樣嗎?!”

老袁頭連聲說謝謝,邊說邊把盆從挑筐裡揀出來放在地上,挑起空筐,急急忙忙的走了。

高志飛怒目對高雲祥說:“祥兒,這是人做事嗎?”

“這不是正人君子做的事!”

“那你還做?”

“我不做正人君子!”

“什麼?”

“我從今天開始,做個劣人!不是烈女那個烈,是優劣那個劣!”

高志飛老人目瞪口呆。

高雲祥眯着雙眼繼續說:“做正人君子太累,做鬼沒人味。劣字上少下力,少出力,很好玩,做劣人,三分爲人,七分像鬼也!”今天是我出山的日子,本來我是拿老東西祭旗的,可是被你老人家攪了,那您老人家包賠吧。”

高志飛氣的渾身戰戰說:“你要拿你老爹祭你的破旗?”

“是啊。”

“你敢?!”

“不敢!但有個好辦法,不傷和氣。”

“什麼辦法?”

“我來當家。”

“除非我死了。”

“那就要你看看你兒子的厲害了,說完,高雲祥轉身,雙手一背,邁着四方步,繞過影壁,不見身影。

高家,三十來天地,三付鹽灘,在當地與鹽民比,也算是個中富戶。

高志飛兩個兒子,大兒子高雲吉三十六、七歲,分家另住,二兒子高雲祥已經十八歲去年成家,娶妻邢氏,比他大兩歲。

邢氏,是夾心子東北部邢屯一個姓邢的窮人家的女兒,人很能幹,長的也不錯。白白淨淨的臉,眉眼都是挺好看的,削肩細腰,大腚。俗語說,女人腚大養兒多。就因爲這個條件,她被高家選中了。當下,她已經懷有身孕。

高家是個兩進的大院,是上院和下院。上院五間正房爲瓦房,一明四暗,東面是高志飛住,西面是高雲祥住,東西兩廂各三間平房,一明兩暗。東廂爲客房,西廂爲丫環和老媽子住的。下院,東西廂也是各三間平房,東廂是夥計住的,西廂爲廚房。上下兩院有一道高牆,中間一道院門。

一天上午,高雲祥對妻子邢氏說:“噯,今天晌午,給我和爹做兩碗麪條,多放點牛眼蜆子。”

邢氏莞爾一笑,點點頭。

高家三十天地,僱三個長工,當中午夥計回來吃飯的時候,剛進大門,高雲祥迎了上雲,抱拳一禮,說:“三位哥哥,我今天請你們幫幫我。”

三個夥計一楞,同聲問:“二少爺,怎麼啦?”

高雲祥頭一搖,眼一眯說:“別提了,那天我熊賣盆的老頭,咱家老爺子氣還沒消呢,今天中午恐怕要打我。你們聽我一喊,你們就出來抱住老爺子,別叫他靠近我身,那就沒事了。”

三個夥計同時一笑,點頭說:“二爺,放心吧。”

高雲祥抱拳一禮,說:“謝謝。”

他又走進自己的屋裡,把邢氏的一條紅腰帶拿到手裡,走到西廂南墻與院牆之間的廁所門前,把紅腰掛在廁所門上。

過去,大家口人家,院內的廁所誰進去,誰就把腰帶掛在門上,這是不成文的規定。

他又走進廚房,問邢氏:“麪條好了沒有?”

邢氏答:“在圈盤上。”

案板上放着一個長方形的大盤子,上面放着兩碗麪條,麪條上面放着不少蜆子肉。

高雲祥看着麪條,眼睛笑的成了一條線,從兜裡掏出一個紙包,把白色粉面撒進碗裡,說:“噯,吃飯吧。”

邢氏對丫環說:“吃飯。”

吃飯聲起,主人歸主人的座,夥計進夥計的座。

上院正房明間正地靠後門一張高桌,兩邊放着長條凳子,是高家父子二人用餐的地方。

丫環把麪條端到高桌上,東西分開各一碗 ,配着一雙筷子。

高雲祥坐西邊的凳子上,眼瞅老爹,沒動筷子。高志飛坐在東面的凳子上,也不看兒一眼,低頭就吃麪。他吃的很快,不一會兒就完了。他放下筷子,站起來扭頭就走進了東間,回頭朝裡躺在炕上。

高雲祥手擎着筷子,眼盯着老爹的一舉一動。

高志飛躺在炕上,不一會兒就用雙手按着肚子,在炕上勾勾了一會兒,下地走出房門,穿過正地,走出堂門,往西南低頭直撲廁所而去。當他走到廁所門前一看,一條紅腰帶掛在門上。他站在那裡頓了一下,雙手捂着肚子勾着腰,轉身走回屋,又回頭朝裡躺在炕上。

高雲祥笑了,把手裡的筷子放到桌子上,人沒挪地方。

住了一會兒,躺在炕上的高志飛爬起來,右手拄着棍,左手按着肚子,勾勾着腰,從內屋門穿過正地,走出上房門,依在門框上,向西南方向看了一眼廁所的門。

廁所的門上,還掛着那條紅腰帶。

高志飛長嘆了一聲,依着門框頓了一會兒,臉色變的蒼白了,面容出現難受的表情,勾勾着腰,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拄着棍,搖搖擺擺,急急忙忙往下院走。

高雲祥看時候到了,大步穿過上院,停在上院門口,看着老爹高志飛。

高志飛跨過上院的門,高雲祥就迎了上去,把着他爹的右胳膊說:“爹,你上哪兒?”

高志飛右手一掄,把高雲祥推開,用棍指着高雲祥說:“你,遠點!”邊說邊掄着棍子往前走。

高雲祥邊躲着棍子邊說:“爹呀,何必呢。”說完,又迎了上去。高志飛急了,掄起棍子,照高雲祥的頭打來。

高雲祥邊躲邊喊:“爹呀,是我的錯,我給你老人家賠不是,你老人家消消氣。”

高雲祥邊喊邊往老爹身上靠,高志飛看兒子直往自己身上靠,心裡越發毛了,手裡的棍子掄的也越快,但沒有勁。

夥計們聽到了高雲祥的喊聲,三個人先後從門裡跑出來。跑到高志飛的跟前,一個抓住他的右手,一個抓住他的左手,另一個從背後抱住他的腰,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被三個棒小夥子定在地上,但,他在搖頭掙扎。

把右手的夥計說:“老爺子,你兒子認錯了,算了吧。”

把左手的夥計說:“老爺子,小子淘氣是個樂,一笑就完了,何必掛在心上。”

抱腰的那個夥計說:“老爺子,你這麼大歲數 了,身子要緊哪。”

高志飛大喊 一聲:“不是啊!”

他這一喊 ,衆人一愣,院子裡突然靜了下來。

高志飛哭喊 一聲:“天啊!”只聽他的褲檔裡傳出來樸樸的聲響,緊接着衆人聞到了臭味。

不知誰喊了一聲:“老爺子拉在褲筒裡啦。”

這一聲喊,三個夥計同時驚的鬆了手,高志飛摔倒在地。

高雲祥看着躺在地上的老爹說;“老爹爹,你的兒子本事怎麼樣?”

高志飛指着他說:“你、你、你……”

…………

事後,邢氏問高雲祥:“你給爹的碗裡放的是什麼?“

高雲祥答:“巴豆霜也。”

“你是不是人?”

“劣人也!”

“呸!臭二爺也!”

“有人當奸雄,有人當梟雄,有人做鬼雄,有人做英雄獨霸一方。我獨霸一方談不上,橫行鄉里,談笑中,劣人也。賢妻叫我一聲臭二爺,我臭二爺必有重謝!”

“你就是把天說轉轉了,我也不信!”

“咱磨道趕驢蹄,走着瞧。”

一天早晨五點來鍾,高雲祥全家吃完飯後,各自忙自個的,邢氏回到自己的房裡,坐在梳妝檯前,面對着鏡子看自己。

高雲祥從炕上下地,走到邢氏身後,笑嘻嘻地說:“噯,來,我給你梳頭。”

邢氏抿嘴一笑。

高雲祥站在她身後,把邢氏頭上的首飾全拔了下來,散開了長髮,拿起梳子慢慢的輕輕的梳着。

這時,丫環走進來,說:“二爺,二少奶奶,邢屯親家大老爺家裡派人來報喪,說是親家老太太歸西了。”

邢氏一聽想哭,但怕受騙,就冷靜地瞧鏡子裡的高雲祥。

高雲祥雙眼紅了,問:“報喪的人呢?”

丫環說:“還站在下院中。”

高雲祥轉身往屋外走,邢氏緊跟其後,當他們走到下院門口,看到院中間站的那個人,正是邢屯紅白喜事幫忙跑腿的人。

邢氏媽呀、天哪地地放聲大哭起來。

高雲祥抽抽搭搭地說:“丫環,快去向老太太要幾塊賞錢給人家。”

丫環轉身走了,不一會兒又回來,把賞錢給了那個報喪的人。

高雲祥看着報喪的人走出大門,等了一會兒,估計報喪人已走遠,抓住邢氏一隻手,說:“哭什麼,趕緊走吧!”邢氏邊哭邊說:“你看我這樣子,怎麼出門呀。”

邢氏現在的樣子,披頭散髮,眼淚把臉圖成個花臉,鼻涕過了河,和口水、眼淚混合在一起,在胸前拉了很長的幾條線。

高雲祥看了邢氏一眼,面上流淚心裡笑,說:“咱這是去奔喪,不是去相親,快走吧。”

說完,高雲祥右手抓住邢氏的左胳膊,拖着邢氏走出大門,上了街,又拖着邢氏走到長街的東頭,鑽進苞米地裡的陌道。

邢氏是個小腳女人,走苞米地裡的陌道,壠溝壠臺,一步深一步淺,跟頭流星,渾身大汗淋漓。早晨露水大,苞米葉上的露水伴着烏米灰和塵土,又抹了邢氏一臉,一頭、一身。

邢氏被拖進出 了苞米地,那就是邢屯東頭的道口上。邢氏有氣無力地依在高雲祥的身旁。

現在的邢氏,眼淚不停地流,汗水如雨下,那臉更花了,渾身上下綠、黑、黃三色交加,撕啞地哭着:“老媽媽呀,……”

邢氏孃家住在屯子的西頭,還有一里長的街道。

高雲祥對邢氏說:“噯,我揹你走吧。”

邢氏邊哭邊無力地搖搖頭。

高雲祥又對邢氏說:“噯,你在後面慢慢走,我去找人用小車來推你。”

說完,高雲祥就大步流星向屯西走去,每遇到一個人就說:“飈了。”說完,往後指。

那些人往東一望,看見一個女人披頭散髮,哭哭啼啼,就迎上去看稀奇。。

高雲祥邊走,邊說,邊指,使十來個人去歡迎邢氏。他們一看,是自己本屯的人,有的叫姑姑,有的叫姐姐,有的叫妹妹,齊聲不斷說:“怎麼啦?“

邢氏只是哭。

邢氏家,三間亂石建的平房,一明兩暗,亂石牆套了個大院子。

高雲祥走進門,看見岳母在院中曬衣服,對岳母說:“媽,你從門口往東看看,你家姑娘突然飈了,在家打我、罵我,我往你這邊跑,她就跟腚追來,小腳跑的真快,好像得了騷狼神了。”

老太太也是小腳女人,扭扭跑到門前,往東一望,看見自己的女兒由東往西而來,披頭散髮,走不像走,跑不像跑,三搖四晃,身兩旁和後面還跟一大幫人。

兒女動母心。

老太太“噢”的一聲大哭起來,邁着小腳像扭秧歌似的迎着女兒跑去。

高雲祥在前頭跑,老太太跟在後面。

高雲祥跑到邢氏面前說:“不好了,你媽詐屍了,快跑吧,別叫她攆上來把你掐死!”

邢氏擡頭一看,老母親那個跑法,她從來沒見過,而且老母親前面有人在跑,好像是被追趕似的。

高雲祥說:“你看,那些大老爺們嚇的直跑。”

邢氏眼望着母親,哭喊 :“媽媽!”

高雲祥抓住邢氏一條胳膊 ,說:“快跑吧,慢了就沒命了。”

邢氏本來已精疲力盡,被拉的轉身往回跑,心急邁不動步,……

跑着跑着,高雲祥鬆開手,閃進一家門洞裡,把邢氏一個人留在道上跑。

老太太喊:閨女呀,閨女呀……邊喊,邊跑……

邢氏摔倒在地,爬也爬不起來,看着母親跑來,撲在自己身上,嚇的昏了過去。

老太太坐在邢氏身旁 ,搖着邢氏的身體,邊哭邊喊 :“閨女呀,閨女。你好好的怎麼飈了呢?叫媽的心好難受啊。閨女呀,你有什麼委屈,回家來對媽說呀。這樣憋在心裡,憋出病來,那可要了媽媽的命了……

高雲祥來到邢氏跟前。

邢氏在母親哭喊中醒了過來,睜眼看了看母親,驚疑地問:“媽,你沒死啊?”

老太太不高興了,停止了哭聲,問:“誰咒我死?”

“有人來報喪”

“誰那麼缺德”

邢氏明白了,擡眼看到了高雲祥,用手一指說:“他!你的好女婿!”

高雲祥哈哈大笑,說:“服不服?”

邢氏只好流淚,回到家裡,小產了。

高母氣的昏了過去,病在炕上。

高父的病情加重,奄奄一息。

俗語說,家裡爭鬥找孃舅,孃舅出面就好辦。

高雲祥的舅舅來了,不知他對高父怎麼講的,高父交權給高雲祥。

高雲祥十八歲當家。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靠。高父偷偷地盯着高雲祥。

秋天了,山收拾完之後,九月初(陰曆)

高雲祥首先僱了七個人,三文四武,分別給他們職務。

三個文的:

一、內管家:鐵算盤商茂,此人,中等個,大腦殼,前額突出,眼睛深邃,三十來歲,精明能幹,絕活是袖裡吞金等速算法。總管高家財務大權。

二、外管家:說活死人賀四方。此人不到三十歲,中等個,目字臉,金魚眼滴溜溜轉,薄嘴脣,嘴未張,臉先笑,武功不錯,善於交際,死人能被說活,總管外交事務。

三、車隊隊長:神鞭陸吉安,大高個,膀大腰粗,四十來歲,大鬍子,絕活是鞭子叫的硬。

四:

槍隊隊長:神槍鄧勇。

副隊長:衛猛,李剛,吳強。

四個人都有一身功夫,高雲祥給他們每人配上洋短槍兩把。他自己也跨上兩把洋短槍。

人事安排之後,高雲祥把內管家商茂,外管家賀四方,車隊隊長陸吉安,槍隊正副隊長鄧勇、王猛、李剛、吳強等七人叫到客廳。大家互相問候,互相客氣了幾句之後,先後坐下。

高雲祥看看大家,說:“我請你們來幹什麼?你們不知道 ,爲什麼這麼幹?你們也不知道,我今天就講給你們聽聽。你們聽了之後好好想想,願意跟我幹,咱們共同發財,不願意跟我幹,立馬就走,各不相干!

‘‘我爲什麼這麼幹?爲了活的好!

“你們都知道 ,當今天下,廟堂之上,太后皇上都是鬼頭子;官場之中,上下官員都是官鬼子;江湖之中,幫幫派派都是鬼子;打進中國的洋毛子都是洋鬼子;給洋鬼子當狗的中國人都是二鬼子,五鬼亂華,邪盛正衰,做人難活,做正人更難活,我說的對不對?”

“對,你說的能看血虎點。”商茂回答。

高雲祥繼續說:“我是個貢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儒生。孔孟之道教導我,做正人,走正路,面對當今的亂世,這個路怎麼走?!

“中國的歷史,上下五千年,幾百年一分,幾百年一合,分了合,合了分,分時亂,無理無法無天;合時治,撥亂反正,有德有法。歷史上的人,在分合之中,審時度勢,選擇做人的正邪之道。

“太平盛世,綱治嚴明,正壓邪,做正人,走正路,建功立業,光耀祖宗。做邪人,做惡事,有人抓,不是砍頭就是吊架。

“亂世之中,正邪顛倒,邪壓正,邪人張口就是法,想幹啥就幹啥,不三不四發了家,殺人放火戴烏紗,做正人,走正路,那就擋了人家財路、官道,不知什麼時候就被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嘎嘣了!

“書中有人講,人之初,性本善;又有人講,人之初,性本惡。

‘‘俗語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不到,時候 一到,一定要報。

‘‘俗語又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神鬼怕惡人。

‘‘善惡人各選之,面對亂世我選惡也。’’

七個聽衆,瞪起了眼睛。

高雲祥繼續說:“我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劣人,劣字上一個少字,下一個力字,上少下力。意思走歪門邪道省勁,少出力,收益大!

“劣人,不是正人,不是鬼子,是在鬼之上,正人之下的惡人也。

‘‘我做劣人有四個原則:

‘‘ 1、刀槍對五鬼。

‘‘2、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佛念聲佛,見神雙手合什。

‘‘ 3、心黑臉皮厚,見利就搶,鬼擋殺鬼,魔擋殺魔;人擋殺人,神擋殺神。

‘‘4、天地三界十方萬靈都交,能爲我用,就叫他靠前,不能爲我用就叫他靠後。

‘‘我對你們七人有四個要求:

‘‘ 1、對我要像狗一樣忠誠;

‘‘ 2、幹活要像驢一樣能幹;

‘‘ 3、對敵人要像狼一樣的兇狠;

‘‘ 4、腦袋要像狐狸一樣狡猾。

‘‘ 亂世,有槍就是爺,有人就是王,有錢就能橫行,有地盤就能稱霸。’’

七個聽衆有點蒙了。

高雲祥繼續說:“咱這裡自古以來,山高皇帝遠,皇上聖旨聽不到,金州府官鬼看不見,洋鬼子還沒到,幾個土鬼子還在睡覺,這是個時機,我要搶先幹起來!等他們醒了,已經晚三春了。

‘‘現在眼下準備好兩大項:

‘‘一、組織四十人的槍隊,每人一杆長槍;

‘‘二、組織二十輛到四十輛大車的車隊;

‘‘槍隊要買四十條長槍,十二把短槍;

‘‘車隊要僱二十到四十個車伕,三十到一百個跟車的。

‘‘這些要花大錢的,這個錢從哪來?

‘‘眼下分兩步走。

‘‘第一步,向土鬼子討債,搶他一大筆錢;

‘‘第二步,建車隊,販私鹽,財源滾滾進門來。同時建槍隊,壯殺氣,惡鬼不敢靠身邊。

“這是我的想法,我的幹法,你們聽了可倒胃口?”

商茂說:“主人,你有股豪氣,聽了痛快!”

賀四方說:“我跟過幾個人,沒有像你這樣一刀見血的。”

陸吉安說:“你是主子,我是幹活的,完全聽你的。”

鄧勇說:“主人,我們四人是武夫,有財發,能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就行。”

高雲祥說:“好,你們七人除了年俸之外,每年給你們年收入二成分紅,如果發了一筆橫財,分三成給你們,跟我劣人幹,決不能虧了你們。”

七人同聲說:“謝主人!”

高雲祥說:“先說販私鹽的準備工作,一是買四十輛大車,二是僱四十個車伕和百十來個跟車的,這由陸吉安去辦,二是打通鹽道,第一是收買山匪,二是到蓋州建點。收服山匪有些難,這股道上有三股山匪,能用錢收服更好,不能用錢收服以後就用武力收服。這件事由賀四方去辦,李剛、吳強保駕。關於買車馬的事先交貨,關於山匪的事先立約,關於錢吧,十月十五(陰曆)一筆付齊。鄧勇、王猛留下,大家各幹各的去吧。’’

高雲祥和鄧勇、王猛敞胸露懷,腰上雙槍閃着寒光,在坎上北大地溜當,在佔子河鹽灘溜當……

十月初的一天上午辰時,高雲祥領着鄧勇、王猛來到坎上最北邊的班家大院門前。

班家大院,三出三進,青磚黑瓦,坐北向南,正房東西十間,三院東西各五間廂房,大院西有一條北去的水溝,溝兩旁槐樹成蔭。溝西沿,十幾米處,有一座亂雜石建的十間平房;平房往西有十多間房子長的騾馬蓬子。

高雲祥站在門前喊 :“班財寶,老東西,坎下高二爺來了!”

班家門房僕人,轉身跑進院內。二刻鐘,院內連一條狗也沒有出來。

高雲祥細長的眼瞪圓了,像兩個核桃,閃着狼要吃人的兇光。

他丹田提氣高聲罵道 :“班老鬼,你找死,快滾出來!”

又過一刻鐘,從大門裡走出一個小老頭,個子不高,枯瘦如柴,勾勾着腰,面無血色,一條粗黑的假辮子如同枯草。他站在高雲祥面前,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說:“奶味沒斷的臭小子,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門前放你孃的臭屁!”

高雲祥哈哈大笑,伸手抓住班的脖領子,像提溜小雞一樣地把班提溜起來,冷冷地說:“班老鬼,咱們上北大地去!”說着,拖着班就往北走。

班的四個兒子急忙從大門裡跑出來,緊跟着撲過來,叫兩個武士用槍頂住。

高雲祥拖着班大步而行,不說一句話,只聽班爹呀媽呀的亂叫……

高雲祥在一塊地頭停下來,指着眼前的地問班:“這是我家的地吧?”

班回答:“是啊。”說完就反問高雲祥:“有什麼圪 墶 嗎?”

高雲祥怒道:“你眼瞎嗎?!”

班回答:“老朽眼能看見蠓蟲飛,這地不是好好的嗎?苞米茬子一般高,地壠是壠溝是溝,有什麼不對嗎?”

高雲祥又問:“我家地的兩邊,左邊你往我家地裡趕了五壠;右邊你又往我家地裡趕了五壠;這塊地共計二十壠,你趕去十壠,形成左邊一張弓,右邊一張弓,雙箭對射,這叫什麼?”

班財寶搖頭晃腦說:“神馬?還千里駒哩。”

高雲祥掏出槍,當胸向班就是一槍,班應聲倒地。

班財寶的四個兒子看見老父被高用槍打死,瘋了一樣向高撲來,身後的鄧勇、王猛各從腰中拔出雙槍,四聲槍響,哥兒四個四條命就交待了。

高雲祥對鄧、王二武士 說:“回班家。”

他們三人大搖大擺凶煞惡神一般,走到班家大門口。

班家的武士十來個人,手舉鋼刀把高雲祥等三人圍了起來。

高雲祥說:“你們十幾把刀,不如我這五把槍吧,想活命的趕緊走,班老鬼年年趕我家地邊,叫我用槍嘣了,那是我們兩家的事,與你們無關。”

班家的十來個武士,一鬨而散。

高雲祥三個走進班家大院,大院內一片女人的哭聲。

鄧勇從下院東廂、王猛從下院西廂開始,中院東廂、西廂; 上院東廂、西廂,把丫環、僕人、媳婦、小姐,都趕到上院內。

班家的人,老老少少全部集中在上院,都在哭。

高雲祥把班財寶的老伴和五個小老婆,十二個兒媳婦,二十個孫子、孫女全部槍殺,當天沒在家的就逃過一命。

殺完了班家的人,高雲祥對剩下的十來個丫環們說:“你們這十來個丫環歸我了,大了我給你們成家,現在就給我看好這個大院。幹不幹?”

丫環們低頭不語。

高雲祥說:“不放聲就是不願意,那好啊,今天就把你們送進窯子裡去。

一個丫環喊:“我們願意給高2爺守班家大院。”

其餘的丫環也跟着喊:“我們願意給高二爺守班家大院”

高雲祥問帶頭喊的那個丫環:“你叫什麼名字?”

“濺名翠雲。”

“哈哈,緣分,晴天兩朵雲好風涼,你就是她們的頭,這裡就交給你了。”

“奴才保證不負高爺的所託。”

高雲祥清點班家財產,清點出銀元二十萬,黃金兩萬兩,珠寶、古畫若干,地二百四十天,鹽灘五付,大車五輛,騾馬二十匹,牛羊上百頭。

高雲祥喜上眉梢,雙眼笑眯眯的看不見他的眼珠子。不知內情的,看他好似走路在笑着睡覺。

高父冷冷地說:“臭小子你別歡喜,一報背一報跟着你!我的後世,孫子啊,你們背不起這個血債呀。”

高雲祥哼了一聲,唱着小調,邁着四方步走開。

高雲祥利用班家的錢,建起了四十輛大車的車隊,建起了四十人的槍隊,每人一杆長式洋槍;打通了販鹽道上的三股土匪。

十月十五,大洋付出,人和物進家。

高雲祥一連幾天都沉醉在喜悅之中,走坐臉上都掛着笑,路上不管遇到老少,窮富的人都先招呼問好。

一天, 鹽把頭來報告,鹽灘被鄭家人放水淹了。

高雲祥一聽,說:“淹的好!鄧勇,點二十個武士,明天去討第二筆債!”

佔子河的入海處,東岸的海灘有近三十付鹽灘,有十幾家鹽民。這十幾家鹽民中有兩個鹽霸——西霸天鄭家雙兇。

高家三付灘都在佔子河,其中有一付灘夾在鄭家兄弟兩付灘之間,南邊是鄭家雄,北邊是鄭家英。

這付灘是高志飛老頭圖賤而買下的,原因是原主被鄭氏兄弟放水灌的不能曬鹽而轉賣給他的,可是鄭氏兄弟本想白揀這付灘,卻被高志飛打了一悶棍,氣的咬牙切齒,下狠手逼走高志飛。高志飛排淨灘內的水,鄭家就放水灌灘,年年不能產鹽。

第二天早晨,太陽掛在半天,十月裡的小陽春,天氣暖洋洋的。

高雲祥領着鄧、王、李、吳及二十個武士,騎着大馬,全副武裝向隈子屯奔去。

隈子屯,在夾心子的西北方向,佔子河東岸的一條山崗的南頭,距離高家有四、五華里。屯中有三十多戶人家,西頭有兩座並排的三出三進的大院,青磚黑瓦粉牆,遠遠望去,有點氣派。東院住着老大鄭家雄,西院住着老二鄭家英,從鄭家門前向南望,鹽灘在四華里之外。

高雲祥來到鄭家兩個大門前,跳下馬來,在兩個大門前來回這麼走着,不發一言。

武士下馬,排成一排在兩個大門前列隊。

隈子屯的男女老少來看熱鬧,人越來越多,好像趕集似的。

大門外這個場面,看熱鬧的人莫名其妙,鄭家的門人也矇頭轉向。

兩家門房的人跑進去傳話,鄭家的主人、僕人都楞了,大眼瞅小眼。

時間……

老大鄭家雄憋不住了,站在院子裡喊:“來人!”

隨着喊聲,八個大漢站在他面前,每個人手裡拿着一個钁頭把。

鄭家雄手一揮,領着這八個人走出大門,在門前站着,瞅着高雲祥。

高雲祥似笑非笑,雙眼眯眯的看着鄭家雄。

鄭家雄,五十多歲,身穿青色長袍馬褂,個子不高,不胖不瘦,一雙三角眼不斷的夾咕。直視高雲祥,嘴角掛着冷笑。

二個人對視……

高雲祥突然瞪大了雙眼,那雙眼像牛眼一樣大,閃着寒光。

鄭家雄嚇了一跳,後退一步,說:“臭小子,找塊瓦瓷刮刮鼻樑骨!”

高雲祥打着哈哈,說:“今天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鄭家雄:“有屁就放。”

“送給你。”高雲祥說。

“給我拿來!”鄭家雄知道其意。

“我把那付灘當屁送給你。”高雲祥

“不能給他,給我!”一個人插進話來。

這個人是鄭家英,鄭家雄弟弟,五十多歲,也是身穿長袍馬褂,胖的像個水桶,但三角眼卻不夾咕。

高雲祥哈哈大笑說:“你們兄弟二個爭……”

“給我,你要多少錢嗎?”鄭家雄說,

“我不要錢,我要的是樂!”高雲祥說。 “什麼意思?”鄭家雄問。

“你們兩個人講瞎話給我聽呀,誰講的有樂,使我聽了開心,不想笑也得笑,我就把這付灘給誰。”高雲祥神秘的說。

“我先講。”鄭家雄沉思了一會兒說:“大年初二,按規矩出門子的姑娘要回孃家拜年,姑娘對對女婿說:進了家門要給宗譜磕頭,邊磕邊說,給爹磕頭,給媽磕頭。女婿回答說:好。姑娘又叮囑了一句,說:記住了。女婿回答:記住了。

小倆口回孃家,一路上嘻嘻哈哈。突然,兩個人身旁邊串出來一條大狗,飛跑而過,把兩個人嚇了一跳。

當進了門,站在宗譜前,女婿把媳婦告訴他的話忘了,急的他抓耳撓腮。

門旁站着的小姨子也愣了。

正在爲難的女婿,一下子感覺到那條狗,趨溜一下子從身旁跑過去的樣子,一下子他明白了,他立即跪下,一邊嗑頭一邊說:“趨溜爹,趨溜媽。”

站在門旁的小姨子笑了。

那個女婿說:“他老姨,你彆着急,爹爹媽媽趨溜完了,我就趨溜你。”

看眼的衆人哈哈大笑。

高雲祥說:“這個瞎話我早就聽說了,我樂不起來,不算 !”

鄭家英接上說:“聽我講一個,保證讓你樂。”

這家媳婦生了個孩子,婆婆叫兒子到親家去報喜。小夥了到岳父家,對岳母說:“媽,俺媳婦生了。”

岳母問:“生了個什麼?”

小夥子說;‘‘不知道。’’

岳母咳的一聲喘了口粗氣。

岳母開始做午飯了,他上了正地的高桌上,去勾那掛着裝餅子的筐。她一伸胳膊,褲子掉了,下身露在女婿面前。

小夥子喊 :“媽,我知道她生個什麼了。和你一樣,你鑲個豬皮邊,她沒鑲。”

這個岳母臊的差一點背過氣去。

看眼的衆人笑聲高了起來。

高雲祥說:“這個我也聽說過,不夠味。”

鄭家英說:“臭小子,你的口味太高了。”

“你要不要灘了?”高雲祥問

“不要白不要。”鄭家雄搶答。

“要,就少放臭蛋屁。”高雲祥堅定地說。

“臭蛋屁?有了。”鄭家雄講……

三個女婿來給岳父拜壽。在宴席上,酒過三巡之後,三個女婿論“快”。

大女婿說:“馬快如箭。”

二女婿說:“箭如流星。”

三女婿摟不上話了,正在着急,岳母過來看他們,望了他們一眼,一轉身,放了一個屁。

三女婿哈哈一笑,說:“岳母放個屁,岳父騎驢去趕集,在集上轉了一圈回來,岳母屁演還沒閉。“

看眼的衆人笑聲更高了並且有人喊 了一聲好。

高雲祥剛要張嘴說……

鄭家英指着鄭家雄說:“你、你、你把我家的事講出來。”

鄭家雄說:“我肚裡沒有那麼多瞎話,咱是兄弟,借一個嗎。”

鄭家英說:“好啊,你不仁,我也不義,我也借你家一個。”

鄭家英講——

這家兄弟倆,老大先娶媳婦,老大媳婦好看,太俊了。

老二饞的睡不着覺,他就仔細的觀察這個俊大嫂,發現她的腦袋揭鍋早了。

俊大嫂懷上了,大哥販貨往北走了。

這天老二對俊大嫂說:“嫂子,我看見你肚子裡的孩子少了一條腿。”

俊大嫂急了:“怎麼辦呀?”

老二回答:“補腿呀,時間長了就定形了,補不上了。”

俊大嫂說:“等你大哥回來——”

老二立即接上:“晚了。”

俊大嫂說:“這可怎麼辦哪?”

老二說:“有我呀,俺哥倆是一個種呀。”

俊大嫂說:“好,二兄弟到我屋裡來。”

老二就上了俊大嫂的炕,安安穩穩給俊大嫂肚裡的孩子補腿了。

老二娶親的當晚,他上了新媳婦的炕,和媳婦剛親熱,聽到院子裡唏裡嘩啦的響,老大喊 :“老二誰在院子裡幹什麼?快去看看!”

老二下了炕,跑到院子裡一看,一頭牛,頭上套了個水桶,在院子裡瞎撞。

這哥倆,住在二道院的東廂房裡,東廂房是五間,一明四暗;北兩間住的是老大,南兩間給老二做了新房。

二道院一般人都進不來,牛怎麼進來了,老二不解,只好把牛頭上的水桶摘下來,把牛送到大門外的牛棚裡。

老二回來上了炕,搬過媳婦就想事。

媳婦說:“你不剛完了嗎?”

老二說:“我是剛回來。”

媳婦問:“那——,剛纔是誰?腳跟腳離開。”

老二啊的一聲,一拍腦門,氣狠狠的大聲說:“是驢嗎?還偷嘴。”

北間傳來老大的聲音:“是板凳嗎?還做腿。”

看眼的衆人拍手鼓掌大聲叫好,大聲暢笑。

鄭家雄氣的指着鄭家英說:“我講個更好的。”

這時的鄭家老哥倆已經忘了要灘的事,完全變成了互相揭短解恨了。

高雲祥哈哈大笑地看着。

鄭家雄講——

這家當家的,由於心黑,娶了五、六個老婆也不給他生一個兒子,他怕萬貫家產被兄弟揀去,就想了一個借種的辦法。

一天,他把膀大腰粗、身體健壯的一個夥計留下來,大魚大肉管夠吃。

光吃不幹活,夥計着急,問當家的:“當家的,我幹什麼活?”

當家說:“不着急。”

夥計反覆的問,當家就是一句話,不着急。

夥計急呀。

晚上大魚大肉吃完了,當家來了,對夥計說:“你乾點夜活,要好好幹,有了結果,我有重賞!”

夥計回答:“你放心!”

當家把夥計領進上院西廂屋裡的北門前,說“進去。”

夥計進門一看,桌上二支大紅蠟,燭火在跳動,炕上坐着一個裸體美人,笑嘻嘻的向他招手。

夥計明白了,急忙脫光了衣服 ,一個猛虎撲食,向美人撲了上去。這個夥計,真捨得出力,一宿沒睡覺。

這個夥計第二天回到夥計宿舍裡,就講他一宿配美人的好事。

這個當家借種當鱉的笑話就傳開了。

這事丟人哪。

這個當家的心生一計,一天他把另一個夥計留下來,大魚大肉叫他吃着,也不叫他幹什麼活,把這個夥計樂的如癡如醉,心裡做着摟美人的美夢。

晚間,當家的把這個夥計領到一間屋裡,屋裡掛着馬燈。當家把褲子脫光,對夥計劉:“你給我數數雀毛多少根?”

這個夥計美夢破了,氣的跪在地上給當家數雀毛,他數了一宿,到天亮時才數完。

當家問:“多少根?”

夥計答:“3655。”

當家說:“不對,那天他數了3656根,你把那一根給我弄哪去了?這麼點活都幹不好,滾蛋!”

這個夥計回來指着那個夥計氣沖沖地說:“你是給當家數了一宿 雀毛,熊我空歡喜一場。”

看眼的人噢噢起來了。

鄭家英對鄭家雄說:“你不是人,你們一家都不是人!”

他轉頭對高雲祥說:“我講個一家不是人的瞎話給你聽。!”

鄭家英講——

這家女婿今天進門對岳母說:“那家大蛤下了個小蛤,俺媽說,請老蛤去吃麪。”

這個岳母聽了很生氣,生氣歸生氣,姑娘生了孩子 ,當媽的怎麼地也得去看看。

她把雞蛋筐拐上,到了親家,一進門沒有好氣的對親家母說:“你兒子哪是個人哪/”就把那大蛤 、小蛤的話說了一遍。

這個親家母一聽,咳了一聲說:“兒不是人,他爹更不是人,我水門生了個瘡,他走旱路折騰我半年。“

這個岳母聽了輕輕吐了一口,轉身向自己姑娘那間走去。到了姑娘那間,坐在炕上和姑娘倆家長裡短的聊着,說;‘‘看後門的麥子長的真好。”

姑娘說:“叫狗吊癢給撲騰了,不然更好。”

老太太一聽反胃,心想,自己一個文質彬彬的姑娘,到了這個家裡,出口就是髒話,她越想越生氣,下了炕,拔腿就往外走。

姑娘喊:“媽,怎麼不坐啦?”

老太太也不放聲,氣嘟嘟的往外走,從上院走到下院,遇到一個夥計。

夥計問:“老太太,怎麼不吃晌就走啦?”

老太太說:“這一家不是人,讓人待不住 。”

夥計說:“唉,這一家子啊,說個什麼好呢?他們爺們娘夥大白天在炕上那個,對我們夥計也不客氣客氣。“

老太太狠狠地“呸”的一聲吐了一口,氣嘟嘟地走出門外……

看眼的人哪,笑的氣不夠用了。

這時,鄭家雄指着鄭家英罵道:“我爽你娘……”

鄭家英的兒子接上話:“他娘是誰?!”

鄭家雄臉紅脖子粗,指着鄭家英的兒子說:“狗雜種,我爽你奶奶!”

看眼的人又是一陣鬨笑。

狗雜種說時遲那是快,跑到鄭家雄面前一刀捅進鄭家雄的肚子裡,鄭家雄慘叫一聲,倒在血泊中。

鄭家雄的大兒子,眼明手快,鄭家英還沒回過神來,刀已經捅進他的肚子裡。

鄭家英體胖,有點抗性,指着鄭家雄的大兒子對狗雜種說:“消了他。”

狗雜種閃電式的把刀插進鄭家雄大兒子的後背。

鄭家雄二兒子大步跟進一刀插進狗雜種的後背。

高雲祥舉起手槍,兩槍子彈打進鄭家雄二兒子的後背,這個給大嫂補腿的人,應聲倒在血泊中。

隈子屯看熱鬧的人,驚呆了,笑不出來了,聽到槍響,一鬨而散。

兩院內的女人們跑出來,媳婦抱着男人的屍首嚎哭,其他女人圍着大哭。

高雲祥槍殺了姓鄭家兩院的男女老少,只留下丫環和男僕,還有無數的金銀、大洋、珠寶、地五百多天,鹽灘十多付。

班家、鄭家的親戚來報血仇,高雲祥武裝反擊,又砸了六家財主的窩,得了個錢財滿罐,富的淌油。

他給二個管家,四個武士,車隊隊長,一個人一個三進三出的大院,把得到丫環分給他們,沒有成家的給成了家,並賞給他們每人大洋五萬元,地五十天,還有一些金銀珠寶。

四十個武士,每人賞一萬大洋。

高雲祥成了夾心子地區一霸,也成了夾心子鹽灘西灘一霸,人稱西霸天劣兇。

高雲祥哈哈大笑說:“我應該叫劣雄!”

高志飛對高雲祥說:“把我的地,我的灘給我,你從這個家滾出去!”

高雲祥說:“誰稀罕你這點玩意兒,明年開春我就蓋個五出五進大院搬走!”

高志飛說:“我燒香送你。”

一九O一年的臘月,邢氏生了一個小子,名叫高慶元。八字是,辛丑,辛丑,辛丑,辛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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