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混蛋花與小叭嘎

老爺廟弄子中段,道東有戶人家姓巴,住在臨街的門房裡,大門裡是個四合院。

這家姓巴的十年前搬進這個四合院,當家的名叫巴福有,一家四口人,三十多歲的老婆,十歲的兒子巴山武,六十歲的老爹爹巴布德。

新來戶,周圍鄰居的女人來看望、慰問。閒談中,巴福有老婆說:“老巴家一窩混蛋,我們家三個混蛋,老混蛋、大混蛋、小混蛋,只有我這一朵鮮花插在混蛋家。”

衆女人哈哈大笑,給她起個美名——混蛋花。

轉過年排勞工,新來戶是第一名的,巴福有被排上勞工,下鹽灘曬鹽。

巴福有是個中等個,小骨棒,小臉像個蛤似的。下灘三個月就累吐血了,一個錢沒拿回家,卻帶着病回家。

巴福有治病花錢,兒唸書花錢,日常生活花錢,巴家只有出錢沒有進錢,只有動老本過日子。

這年夏天放了暑假,十歲的巴山武趕熱鬧,跟着幾個小同學去趕海,扒牛眼蜆子。

當時,從碧流河口向西到大沙河口,百八十里是泥灘,牛眼蜆子有的是,特別是貔子窩的海灘,腚大個窩,就能扒出上百斤。上千人,上萬人,天天扒,月月扒,年年扒,扒不盡,扒不完,養活了百里海灘無數的人,這是名副其實的寶灘。

大人們扒蜆子有三樣工具:一是蜆扒子,二是拉板,三是一擔挑筐。

蜆扒子,是一個杴把帶勾的小鐵杴,樣子麼,是這個樣。

拉板麼,是木板做的長方形條板,長有一米左右,寬有三十公分左右,前頭翹起,在泥灘上面拉着走,使拉板漂在爛泥上,人拉着走,又輕又快。

挑筐,是裝蜆子用的,扒蜆子的人把蜆子裝在筐裡,筐裝在拉板上面,筐裝滿了蜆子,被拉板拉到沿上。扒蜆人用扁擔挑起挑筐和拉板往家走。

退潮時,趕海人拉着拉板,跟着潮水,踩着海灘有腿肚子深的爛泥,一步一步往海里走,走到蜆子灘,離岸已有十五、六裡,他們一個個哈下腰開始扒蜆子。

有蜆扒子,手頭快的,當漲潮時,能扒個二百來斤蜆子;手頭慢的,也能扒個一百五、六十斤。

沒有工具,用手扒的,一潮也就是五、六十斤。

當漲潮時,趕海人,有拉板的,拉着拉板,踩着海泥;沒有拉板,拐着大筐,踩着海泥,伴着海鷗的歌聲,快步走到海岸。挑起挑筐和拉板,笑呵呵的往家走。

巴山武和他的小同學們拐個小筐,跟着大人,踩着退潮時的小印往蜆子灘走,當大人們扒蜆子的時候,他們沒有蜆扒子,又不認識蜆子漩,在泥灘見眼就用手捅,捅上十來個眼也扒不到一個蜆子。

巴山武家對門,道西宮家老二,一個年青的小夥子,高個子,申字臉,滿臉紅光,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笑着喊:“小山武。”

巴山武擡起頭,問:“二成哥,幹什麼?”

宮二成說:“你過來,我告訴你怎麼扒蜆子。”

巴山武小腳吧噔吧噔跑到宮二成跟前。宮二成指着眼前灘泥上一個水眼,說:“牛眼蜆子的漩是鑰匙眼,一個大一個小連在一起。”

巴山武說:“二哥,我明白。”

宮二成又說:“你看,在南面一步遠,有個大手指的圓洞,邊上還點新泥,那是蚆蛸洞。你把手伸進去,那裡面的水有點熱烀,這就告訴你蚆蛸在裡面。這時,你就快點把手往裡捅,摸到蚆蛸抓住牠,別放手,放手牠就跑了。牠往你手上拘,你千萬別害怕,快點把牠從洞裡拖出來,胳膊使勁一甩,把牠甩到地上,再抓住牠,用一個大蜆子揎在牠頭裡,牠就老實了。”

巴山武高興地說:“明白了,謝謝二哥。”

他離開宮二成,找到一個鑰匙眼,小手使勁捅下去,摸到一個大蜆子,小手抓緊大蜆子把牠撈出來。他把牠放到小水坑裡洗乾淨,拿在手裡反覆地看那大蜆子,青乎乎,蘭瓦瓦,還有一個白脣邊。他的小臉上眉飛色舞,親了一口大蜆子,把大蜆子放進小筐裡。

這一潮,巴山武扒了有十斤牛眼蜆子,捅了五、六個蚆蛸。

漲潮了海鷗高聲歌唱:魚來了,魚來了……

趕海的人,臉朝北,腳後跟朝南,往沿上走。

巴山武拿不動小筐,使勁能走個十步八步。

巴山武哭了。

這時,宮二成拉着拉板過來,二話沒說,把小筐放在自己的筐上,說:“小武子,男愁唱,女愁哭,你搞倒了。”

巴山武笑着跟着走。

到了岸上,巴福有迎上來,拐着巴山武的小筐走回家。

混蛋花把嘴都樂歪了。

她問巴山武:“兒啊,這麼多的蜆子,能拿動嗎?”

巴山武說:“媽媽,是對門二哥叫我把筐放在他的拉板上,他給我拉到沿上的。”

混蛋花問:“兒呀,蜆子沒叫他偷去吧?”

巴福有說:“你把人家當成你了,全天下人都是賊。”

混蛋花說:“那可說不準,他那個大手,一抓就是五、六個。”

巴福有說:“不管怎麼說,人家幫了咱的忙,咱應該謝謝人家。”

混蛋花說:“我還謝不了那些了。”

巴福有生氣地說:“你屋杷開門吧。”說完,氣嘟嘟的往門外走,走兩步回過頭來說:“把五個蚆蛸炒炒,給老爺子吃。”

混蛋花說:“吃那媽個腿!”

混蛋花把蜆子倒進盆裡,把蚆蛸倒進木桶裡,拿到別屋存放着。

第二天早上,她把蜆子和蚆蛸拿到大草市的集上去賣,牛眼蜆子一斤五分錢,蚆蛸一斤一角五分錢,她拿回家八角錢。

她拿着八角錢,算了一下,一天能扒十斤蜆子,賣上五角錢,一個月就是十五元,就不會坐吃山空了。

中午,宮二成拿着一個小拉板送給混蛋花,說:“二嬸,這是我十幾歲用的舊拉板,我修了修,給小武用吧。”

混蛋花問:“結實吧?”

二成說:“比沒有強。”說完轉身走了。

混蛋花嘟嘟念念說:“給人家不給個好的,給個破的,是個人嗎?”

巴山武看那個拉板,對混蛋花說:“媽,今天把家裡的大筐給我,我拿一把小鐵杴,這一潮我使勁扒,扒它二十斤,三十斤。”

混蛋花說:“兒啊,多長兩個心眼,別叫別人偷去。”

巴山武說:“滿灘都是蜆子,誰偷誰的。”

這一潮,巴山武用小杴挖了五十斤蜆子。

漲潮時,宮二成把自己的拉板線套在肩上,右手拉着巴山武的拉板線,巴山武抗着小鐵杴跟在後面跑。

到了沿上,巴福有用扁擔,一頭挑着蜆子筐,一頭挑着拉板,歡歡喜喜回到家。

家裡四個人,看着五十斤這一筐蜆子,臉上都是笑。

陰曆初三是大潮,潮退的晚,同時也退的快,也退的遠。

扒蜆子的人,跑着追趕退潮的水,搶海灘,揀海螺,抓蜆子。

巴山武拉着拉板,一樣跟着大人跑。

太陽下山時,巴福有拿着扁擔去迎巴山武。

混蛋花跟在後,邊走邊說:“我的小混蛋多長兩個心眼,可別叫人把蜆子偷去了。”

宮二成拉着巴山武的拉板上沿了,沿上站滿了扒蜆子的人。

混蛋花一看巴山武的大筐,大筐裡的牛眼蜆子帶個尖,還有十幾個大海螺,她樂的抓耳撓腮。

她轉身一看,身後的一個拉板上有兩筐大海螺,她說:“哎呀,稀罕是人啦,這麼大的海螺呀,我從來沒見着。我拿兩個稀罕稀罕。”說着,她哈腰拿起兩個大海螺,一轉身扔進巴山武的筐裡,說:“哎呀掉啦。”轉過身來,哈腰去拿人家的海螺。

海螺筐的主人把拉板繩使勁一抖,繩上的爛泥抖滿了她左邊半張臉,把眼也眯了。

衆人哈哈大笑。

混蛋花用左手捂着眼睛,罵道:“笑什麼笑,你老媽媽好笑嗎?小混蛋羔子。”

一天趕早潮,寅時中,三點來鍾,宮二成敲巴家大門。

巴山武不用爹媽叫,自己聽到敲大門的聲音,知道是二成來叫他趕早潮,自己爬起來,拿了一個餅子,用杴把撅起小拉板,拐着大筐,拉開大門。

這時,混蛋花追上來,喊:“那個大膽的混蛋,敢來混蛋家偷東西,小心我拿燒火棍打斷你的腿!”

巴山武說:“媽,是我,我跟二哥去趕早潮。”

混蛋花說:“餅子拿夠吃就行了。”

夏天,東方已出現魚肚白。

巴山武跟着宮二成下海。

當天亮時,海里起了大霧,對面不見人。

初次趕海的人心慌了,高喊着同伴的名字,你喊他應,聲聲振盪海灘。

海鷗叫了起來,人們伴着海鷗的叫聲,高喊變成了哭喊。

潮水漫過人的腳背,漸漸漫過人的腿肚子,有人開始媽媽爹爹地哭開了。

巴山武人小,潮水已漫過腰了,嚇的他站水裡不趕走。

這時,宮二成走過來,拉着他的小手說:“好小子,你沒亂跑。你要亂跑,我找不到你,你就死定了。”

巴山武問:“二哥,你認得道?”

宮二成說:“老趕海傳下來的經驗,腳要認識路,我自己趕海也趕出點門道,只要腳不離地,就知道走到哪個地場,海風和山上的風味道不一樣,一聞就知道南北,我閉着眼睛就能走回家。”

巴山武說:“二哥,教給我吧。”

宮二成說:“好好唸書吧,長大了當個官,有的是錢,扒蜆子只能養家餬口,家裡錢也忙。”

他放開嗓子喊:“我是宮二,大家跟着我的喊聲走。”

他邊走邊喊:“我是宮二,我是宮二……”人們漸漸集中到他的身後。

宮二成身邊漸漸有二、三百人,趟着腿肚子深的潮水,不慌不忙,不緊不慢,一步一步地向北走。

宮二成他們聽到了貔子窩方向傳來了千萬人的呼喊聲,他們高呼起來:“到家啦,到家啦,到家啦。……”

雙方的喊聲都聽到了,大家一顆懸着的心落地了。

老遠,巴山武就聽到他爹,他媽的喊聲。他拉着小拉板,喊爹叫媽地跑到他們跟前。

上了沿的趕海人,都向宮二成道謝。

巴福有對宮二成說:“謝謝!”

混蛋花卻問巴山武:“外路精神,還謝不了那些了,你的餅子還剩多少?沒給別人吃吧?”說完領着巴山武就走。

巴福有挑起蜆子筐在後面跟着。

傍晚時,有消息傳開,這場大霧,貔子窩地區,趕早潮的人死了十來個。

巴福有對巴山武說:“宮二對你有救命之恩,你一定要記住了。”

混蛋花說:“記不了那些了,記這個,記那個,累不死你不該死!”

開學了,巴山武上學了。

扒蜆子的活,那就是巴福有的活了。

混蛋花天天給巴福有加碼,從一潮扒一百斤加到二百斤,從二百斤再加到三百斤,從一天趕一潮加到一天趕兩潮。

巴福有說:“小武他媽,就算我沒有病,一潮也不能扒三百斤哪。”

混蛋花說:“人家老宮家爺夥怎麼能!”

巴福有說:“你比灘主都扒皮呀。”

混蛋花大罵:“你叫我一個女人養活你們巴家三個混蛋嗎?!”

巴福有說:“我幹,我幹。”

巴福有開始一天趕兩潮,來回一路帶小跑,跑了一個大秋天,把病跑掉了,把身體跑棒了。

貔子窩小鎮東西兩頭有收活蜆子的馬車,收價一斤是三分錢,有不少雜貨店收蜆子幹,一斤是三元錢,草市上零賣蜆子幹每斤三元五角到四元錢不等。

混蛋花這麼一算,零賣蜆子幹掙錢,就開始用大鍋煮蜆子,在泥院子裡曬蜆子幹。

老巴頭從孫子扒蜆子開始,混蛋花沒給他一個蜆子嚐嚐,連蜆子湯也不搞,每天都是大蔥蘸大醬,燉白菜,熬蘿蔔梘子。

只從混蛋花開始曬蜆子幹,家裡每天做菜,做擦子,做麪醬等都用蜆子湯,巴老頭才嚐到了牛眼蜆子的鮮溜味。

牛眼蜆子的鮮,和別的蜆子的鮮、海蠣子的鮮大不一樣,那叫鹹鮮。用貔子窩的話講,那叫一鮮一跟 頭。

一天,老巴頭看到滿院子曬的蜆子肉,聞那蜆子的鮮味,饞的哈腰抓了五、六個蜆子肉,怕混蛋花看見,一把揎到嘴裡,一嚼,辣嘴,蜆子是半熟的;再一抿,滿嘴泥,蜆子肉沾上了院裡的泥,他是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心裡苦不堪言。

突然,混蛋花大喊:“老混蛋,你敢偷啖蜆子肉,我還沒捨得啖一個呢,給我吐出來!”

老巴頭正在難受之際,被混蛋花這一聲喊,蜆子肉一下卡在嗓眼裡,一口氣沒上來,昏死在地上。

混蛋花看老公公的臉紫不留丟的躺在地上,說:“死了好,死了好,一年省個大棉襖。”說完,她轉身走進房門,把老公公的屍身亮在院子裡。

巴福有趕海回來,一進門看到老爹爹躺在院中,放下擔子,跑到老爹爹跟前,看見老爹爹張着大嘴,瞪着大眼,全身發紫,躺在地上,他跪在巴老頭身旁,伸手指摳巴老頭的嘴,摳出五、六個蜆肉出來。他看着蜆子肉,心裡什麼都明白了,胃裡涌上一口鮮血,噴向四方,喊了一聲“爹”,倒地氣絕身亡。

混蛋花出門看了看躺在院子裡的爺兒兩個,冷笑一聲說:“兩個老混蛋艮啦,留下一個小混蛋好給老孃養老!”

混蛋花姓張,孃家住在金州城,是大漢奸張本政的堂兄弟張本福的妹妹,她把巴山武送給張本福,自己寡住在貔子窩。

她首先想到靠房租過日子,把大院租出去,自己住北門房。

這戶人家姓曹,大人、孩子六、七口人,一天到黑夜熱熱鬧鬧。

老爺廟弄子這條道,是貔子窩碼頭東北方向的進出口,從老爺廟往北到草市是一個坡道,中段有四十度的坡,道路又不平,秋後,這段路非常忙。

一天上午,混蛋花站在自己的門前,看弄子裡上下的熱鬧。

大車、小車、馬車、驢車、牛車、人車,來來往往。馬嘶、驢叫、牛吽、車老闆的吆喝聲,掙路搶道的吵罵聲,直上雲霄。

錯車、塞車、翻車,車上的糧食、蔬菜、海貨、柴草散落下來,道上,水溝裡,滿地都是。弄子裡的人,沒有一個乘機往家拿的。

混蛋花說:“貔子窩男的是懶蛋子,女人是傻婆子。

一輛拉柴禾的大馬車站在她家門口,她把家門拉開,爬到大車頂上,站在柴禾上,拿起一根柴禾柈子往家裡扔去打雞。她扔一個,嘴裡喊一聲:“嘔什,老鵰叼小雞了。”打的門口的雞咯咯飛跳。

她往家裡扔一個柈子,嘴喊一聲:“嘔什”。

她扔啊,喊哪,往門裡扔了十五、六個柴禾柈子。

車老闆喊:“大嫂哎,你留點給我吧。”

混蛋花說:“你眼瞎了還有個圈呢,沒看見我在打雞    巴麼!狗蛋蛋當好肉嘞,你稀罕,老孃稀罕嗎?”她嘟嘟唸唸下了車。

混蛋花天天站在門前,看到堵車時,上這輛車拽兩棵大白菜,上那輛車拿兩個大蘿蔔,魚車來了搶兩條魚,糧食車來了,拿大瓢上車去挖……。

幾天下來,混蛋花家裡的東西沒有地方放了,她想到了後院。

早上,她站在大門口,看到曹家孩子出門就堵住不讓走,說:“小混蛋,叫你家大混蛋出來。”

孩子跑回家,把老曹拉到大門洞裡。

老曹問:“大嫂,怎麼回事兒?”

混蛋花說:“大門洞沒租給你,走門洞要交錢!”

老曹問:“要多少錢?”

混蛋花說:“全家人一天一元錢。”

老曹說:“一分錢。”

混蛋花說:“一分錢不要。”

老曹說:“成交,就這麼定了!”

混蛋花說:“月末交。”

到了月末,混蛋花到老曹家要錢,老曹說:“東家,爲人辦事說話要算數吧。”

混蛋花說:“你要吃老孃的豆腐?”

老曹說:“東家,兄弟不敢。”

混蛋花說:“交錢吧。”

老曹說:“當時你說,一分錢不要,你還來要什麼?”

混蛋花說:“我的意思是要一元錢,不要一分錢。”

老曹說:“東家,你要這樣說,咱倆上衙門去打官司吧。”

混蛋花說:“好啦,走大門的錢不要啦,東廂房給我用。”

老曹說:“南兩間你用,北兩間我用,中間的明間,誰也不準放東西,好走道用。你我各自鎖各自的門。”

從此,東廂的南兩間,被混蛋花弄來的東西裝滿了。

入冬後,弄子裡道上的車少了,混蛋花沒有機會從車上搞外撈,渾身不自在。

一天上午,她上草市去溜達,一進草市,站在草市邊,看到賣什麼的都有,心花怒放。

她先上豆腐腦攤,問:“你這豆腐腦沒有外味吧?”

師傅滿臉掛着笑說:“東老灘滷水點的,香噴噴,甜絲絲;牛眼蜆子湯打的滷,溜鮮溜鮮的。你嚐嚐?”

他拿出一個碗,碗裡有半碗豆腐腦,又澆上半勺滷湯,送給混蛋花。

混蛋花把碗送到嘴上,一仰脖子,把半碗豆腐腦喝下肚子裡。叭噠叭噠嘴,說:“你的滷湯糊鍋啦,煙嗆火燎味。”說完,她奔向另一個攤位。

豆腐腦師傅瞪着眼,搖搖頭送她。

混蛋花走到油炸糕的攤位,問:“小師傅,你的炸糕是黃米麪的嗎?”

小師傅說:“大娘,是黃米麪的,又香又脆又粘乎,餡是小豆的,稀甜稀甜的,你嚐嚐?”

她抓起一個炸糕,送到嘴上咬了一口,叭噠幾下嘴,再看看另一個炸糕,拿起來咬一口,說:“小師傅,你看,這個炸糕還沒炸透,白癩癩的。”說完,她把兩個炸糕放在兩隻手中,邊吃邊走了。

小師傅趕緊把一塊炸糕掰開一看,說:“這是來埋汰我的手藝,不是個東西。”

混蛋花走到一個賣花生米的老頭面前。

這個老頭,瘦的皮包骨頭,滿臉的皺紋如樹皮似的,駝背弓腰,還不斷的咳嗽,面前擺了一個小圓筐,裡面裝了十來斤花生米。

混蛋花問:“你的果仁是甜的還是苦的?”

老頭說:“還有苦果仁嗎?我長了六十多歲,沒聽說過,稀罕!”

混蛋花說:“南面有個小媳婦賣苦果仁。”

老頭說:“這個年頭女人出門不容易,趕集更是爲難了。”

混蛋花說:“大姑娘要飯死心眼唄。”

老頭說:“自己餓的三尺長二尺短,還操別人的蘿蔔乾子心,走、走、走,你不買你走吧。”

混蛋花說:“如果你的果仁甜食食的,這點我包了。”

老頭說:“你嚐嚐。”

老王波抓蟹子,望不能那一夾。混蛋花要的是這句話。

她抓一把花生米,半把揎進嘴裡,心恨爹媽給的嘴小了。她叭噠叭噠地嚼起來,那個聲音比豬吃食的聲音都響,滿嘴白沫子。

老頭看她那個吃相,搖搖頭,拐起小筐走向別處。

混蛋花把嘴裡的花生米吞下,用手抹了抹嘴,說:“老混蛋,狗食鉢子拉拉湯。”

混蛋花在老爺廟弄子這條道上,在大草市的集上,就這樣混了十來年。這年的四月初,小混蛋巴山武回到貔子窩當巡捕了。

小混蛋巴山武在金州讀書,讀到高中畢了業,已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小帥哥了。

他舅舅張本福通過張本政的關係,給他謀了一個巡捕的差使,四月份到貔子窩警署幹事。

臨行前,張本福對他說:“小武子,咱漢人是個奴才命,前清時給滿韃子當奴才,現在又給東洋鬼子當奴才。孫中山想叫漢人當家作主,弄的頭破血流。當日本人的奴才,我們張家的爺們都認命了,所以,我們張家成爲關東州的大富豪,日本人也敬我們家三分。

‘‘我要你也認命,成爲貔子窩的大富豪!

‘‘我要你,對日本人要像貓一樣溫順,要像狗一樣忠誠;當巡捕,要像驢一樣能幹,要像狼一樣的兇狠!用中國人的血養日本人,用中國人的命往上爬!

‘‘小武子,我講的這些,你一定一定要記住。’’

巴山武回答:“舅舅,我永世不忘!”

混蛋花看到兒子回來了,心裡樂開了花。

中午做飯時,混蛋花把房門大開,坐在鍋臺前,右手拿着燒火棍,敲打着鍋臺的臉,邊敲邊說:“兒啊,兒啊,你可當了官了,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啊。這十年,你媽在家受人欺負,你要好好收拾他們,解你老媽媽的心頭氣!心頭的恨!”

說出“恨”字,她雙手握着燒火棍,狠勁瘋打那鍋臺的臉,搖頭晃腦,頭髮都散了,成了一個披髮鬼了。

道西對門的宮家老媳婦,正在門房做午飯,端着盆從廚房出來倒髒水,倒完髒水之後,習慣性擡頭往東望 ,看到弄子裡的道上,上下都站滿了大車小輛,車老闆圍在巴家門前。

宮家老媳婦認爲混蛋花家出什麼事了,把手中的盆,從窗遞進廚房的菜板上,急忙串過東道跑上巴家門前的臺階,扒開人縫,塞到巴家門外,看到混蛋花坐在鍋臺前,飛舞着燒火棍大戰鍋臺,燒火棍像雨點一樣,敲打着鍋臺臉。

車老闆們鼓掌,喊:“好!”

宮家老媳婦問:“二嬸,你這是幹什麼?”

一個車老闆說:“這叫寡婦發鬧,在竈王面前耍叉!”

衆車老闆大笑。

宮家老媳婦說:“二嬸呀,你打的是竈王的臉哪。”

混蛋花牙根咬咬着,頭戰戰着說:“老孃不但打竈王的臉,還要打他媽那個大腚呢!”

一個車老闆喊:“妙,還有他媽那個大腿,粗不嫩墩!”

衆車老闆又大笑起來。

宮家老媳婦問:“二嬸呀,竈王怎麼得罪你了?”

混蛋花答:“老孃俺告訴竈王,俺兒當官啦!”

車老闆甲說:“不就是當條狗嗎?”

混蛋花說:“叫日本人給我出氣!解恨!”

宮家老媳婦說:“二嬸呀,你一個人過日子,鄰里的大人孩子,都幫過你的忙,你都忘了嗎?”

混蛋花說:“老孃記不了那些。”

宮家老媳婦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混蛋花說:“報他娘個屁!”

宮家老媳婦轉身向西,圍觀人閃開人縫,她從人縫中走回家。

車老闆乙說:“這往下,你別想從我車上拿到一指蓋東西!”

車老闆丙說:“你小心點,今晚上竈王爺必找你算賬!”

混蛋花火眼瞪的鋥亮,不放聲了。

晚上,混蛋花躺在炕上,想到兒子當官,心裡激動,興奮,但又有點害怕,在炕上翻來覆去。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身穿戲裝的人站在她面前。這個人,滿臉大紫泡,指着她說:“混蛋花,你看看你把我老臉打個什麼樣子。”

混蛋花問:“你是誰?”

穿戲裝的人說:“我是竈王!”

混蛋花說:“你找打!”

竈王問:“爲什麼?”

混蛋花說:“我年年供着你,你一點都不管護。”

竈王說:“你這個女人,做人像狼一樣貪婪;當媽,教兒走邪道;年年上天我給你言好事,怎麼能說不管護?”

混蛋花說:“放你孃的臭蛋屁,你向玉帝講兩句好話就算管護啦?你怎不向玉帝給俺兒要個皇上當當,給老孃我一個金殿坐坐!”

竈王說:“你有那個德行嗎?!你有那個福份嗎?!”

混蛋花說:“什麼驢馬德行,什麼蚧疤子福份,玉皇不給俺官坐坐,日本人給呀,氣死你!”

竈王說:“你背叛祖宗,以賊爲榮,按巴家家法,要杖你二百棍,打你個魂飛魄散!我去上告玉帝。”

混蛋花說:“你去告吧,我拿燒棍等着,玉皇大帝來了,我敲他的後鴨蛋!”

竈王說:“養惡必打臉,我該打!我治不了你,儺俠必治你!”突然,他大喊:“儺俠來了。”

混蛋花嚇醒了。

她爬起來,坐在炕上越想越生氣,跳下地,走到外地,從鍋洞裡抽出燒火棍,把竈王的供板打翻在地。

巴山武回到貔子窩,穿上禮服之後,那是一百斤牛九十九個皮,牛個鱉羔樣。走大街小巷,串弄子、衚衕,遇到里弄鄰居的大人小孩,他臉望天而過,遇到日本人,哈腰一躬,說:“摳你腳丫。”

老爺廟弄子往西,有一個宰鵝房,房前有一個小廣場,小廣場中間有三棵幾丈高的大刺槐樹。它們相距五尺,像個等腰三角形,樹叉互相插交,從海上看,平時是個大綠傘,開花時是一個大白傘,那香味,東西南北風能送十里之遠。這期間,大人們都愛坐在樹下聞花香,小孩們都愛在樹下玩耍。

一個星期天的上午,有二十幾個小學生,圍着大槐樹跑圈圈,邊跑邊跳邊唱着一首兒歌。

歌詞是:

擡起頭,笑呵呵;

挺起胸,咬牙過!

一二三四五六七,

毛毛蟲去吃大公雞。

日出於東沒入西,

小鬼子在山西哭泣泣。

擡起頭,笑呵呵;

挺起胸,咬牙過。

子醜寅卯數到西,

大公雞抑頭朝天歌。

太陽出來紅似火,

小日本滅在咱中國!

大人們笑着跟着孩子們的節奏拍巴掌,孩子們踩着大人的巴掌點唱的更齊正。

孩子們唱的高興,突然聽到一聲大罵:“叭嘎!”

大家一看,是新巡捕巴山武。

孩子們站住了,不唱了,楞楞地站着。

巴山武怒視孩子們,說:“你們唱反日歌,統統死了的死了的!”

孩子們瞪着驚恐大眼睛看着巴山武。

巴山武問:“誰教你們唱的?”

孩子們有一個哇的一聲哭了,緊跟着都大哭起來。

巴山武說:“叭嘎,統統的上衙門去!”

孩子們的哭聲更高了。

突然,一個大人喊:“孩子們快跑——。”

孩子們像一羣家雀,哄的一聲四面八方飛去。其中有一個孩子邊跑邊罵:“小叭嘎,×你媽!小叭嘎,×你媽!……”

巴山武從此得名小叭嘎。

小叭嘎順着罵聲望去,看見罵他的那個孩子是對門宮家的孫子——宮長青。

他飛步去追宮長青。宮長青鑽門洞,串衚衕,翻牆頭,跑房頂,他也跟着鑽、串、翻、跑,一塊石頭朝他迎頭打來,把他打昏在地。

宮長青他們嚇得不敢回家,不約而同地跑進老爺廟東面的韓家大院。

韓家大院是一個破敗的大院,無人住居,大院內套有六、七個小院,一大份人一個小院,看上去是經過了一場大火的的劫難,剩下了殘垣斷壁。這場火劫的故事,是小貔子鬥小鬼子的故事,驚天地,動鬼神,詳情後續,從中讀者可以看到,貔子窩的人貔之誼。

這個地方後來成了貔子窩的花子窩,也成了孩子們惹了亂子之後,不敢回家的避難所,參謀部。

宮長青他們跑進韓家大院,看到衆花子在打瓢、敲碗、唱歌。

宮長青他們坐在衆花子面前哭了起來。

一個歲數大的花子,外名叫老要飯的問:“剁尾巴的猴子們,怎麼不上房揭瓦啦?”

花子甲說:“笑着貓尿尿,好孩子去覺覺。”

宮長青他們放聲大哭。

老要飯瞪起眼,大聲說:“這裡死人了嗎?給你臉了!有事說事,沒有事滾蛋!我格硬的慌!”

宮長青說:“我們唱了‘亡鬼歌’,被小叭嘎聽到了。他來抓我們,我們不敢回家,我們來求你啦。”

老要飯問:“你們在哪兒唱的?”

宮長青答:“宰鵝房門前,大槐樹下。”

老要飯問:“當時誰在場?”

宮長青答:“那麼多人。”

老要飯問:“歲數大的?”

宮長青答:“都爺爺。”

老要飯對孩子們說:“這個亂子大了,弄不好你們要家破人亡了。”

你們不要怕,咱們有交情,你們幫過要飯的肚子,要飯的今天要救你們的小命。

你們都是誰家的孩子,給我報上名來。’’

宮長青開始點名:李家、刁家、宋家、修家、唐家,……郎署長孫子——郎不丟,菊會長孫子——菊玉成,……

老要飯說:“孩子們,救你們的辦法有了。”

衆孩子一起問:“什麼辦法?”

老要飯反問:“你們見了小叭嘎害不害怕麼?”

衆孩子說:“害怕。”

“他拿個大棒子,兇兇的”

“他那死羊眼,怪嚇人的。”

老要飯問:“小叭嘎怕誰?”

宮長青答:“他見了日本人就哈腰。”

老要飯問:“大人給你們創膽,你們還害怕嗎?”

衆孩子同聲答:“不害怕!”

老要飯說:“你們不害怕,我就敢幫你們!” щщщ▪ тTk án▪ ¢Ο

衆孩子 同聲答:“不害怕!”

老要飯說:“你們不害怕 ,我也不害怕 ,好,你們都得聽我的。”

宮長青對衆孩子說:“哥們,都要聽要飯爺爺的,誰不聽,誰就是小驢蛋子!”

老要飯說:“第一,孩子們,你們咬死了,就是沒唱‘亡日歌’唱的是‘打虎歌’!‘打虎歌’你們會唱吧?”

孩子們齊唱:

一二三四五,上山抓老虎,

老虎不吃麪,單打王八蛋!

老要飯說:“在鬼子面前,在爹媽面前,不管在誰面前,就說唱‘打虎歌’,其他歌,一個字也別提,一定要咬死,就是打你,你也不能說!一說了,你們的小命,你們全家人的命就沒了,我們這幫要飯的,也要被打眼了。這可不是玩家家,你們一定要記着!”

衆孩子點頭。

老要飯說:“第二,找證人。孩子們,你們好好想一想,聽你們唱‘亡鬼歌’的大人都有誰,一個個把他們點出來。讓他們出來作證,說你們唱的是‘打虎歌’。”

孩子們邊想邊點名:都爺爺、張二爺爺、胡三爺爺等四十多人。

老要飯對衆花子說:“窮哥們,你們去把這四十來個老爺爺找出來,叫他們出來做證人,證明孩子們唱的是‘打虎歌’一定要證死!數來寶領人去吧。咱們在財神廟後相聚。”

數來寶站起來,領衆花子而去。

老要飯說:“第三,找幫手。郎小子,回家去鬧你奶奶,把你奶奶領到大衙門門口。菊小子你也回家鬧你奶奶,把你奶奶也領到大衙門門口。署長的老媽,商會會長的老媽,兩位老太太站在衙門口,這個面子大。”

兩個小子拔腿往家跑。

老要飯站起來,伸伸懶腰,說:“孩子們跟我走,上大衙門去打官事!”

小叭嘎跑回警署,沒向巡捕長吳虒飛,日本警察巡查部長宮川報告,而是直接跑到署長辦公室門口喊:“報告。”

渡邊喊:“進來。”

小叭嘎推開門,走到渡邊辦公桌前一禮。

渡邊問:“你的事的有,講!”

小叭嘎向渡邊一麻袋,一馬斯,嘎嘎嘎你媽地講。……

渡邊聽完之後,站起來問:“反日歌的內容的?”

小叭嘎講:“一會兒東,一會兒西。”

渡邊怒喝:“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叫反日,叭嘎,滾!”

小叭嘎跑到巡查部長宮川門口喊:“報告。”

宮川喊:“進來。”

小叭嘎推開門走到宮川桌前一禮。

宮川說:“講。”

小叭嘎又是一麻袋,一馬斯,嘎嘎嘎你媽地講。

宮川說:“唱的聽聽。”

小叭嘎:“我的不會。”

宮川問:“內容的什麼的?”

小叭嘎:“記不準。”

宮川指着小叭嘎罵道 :“叭嘎,你的怎麼知道是歌的反日?”

小叭嘎急忙說:“小日本滅在咱中國。”

宮川大聲吼叫:“你的反日的幹活!”

小叭嘎連聲說:“小孩子們唱的,小孩子們唱的。”

宮川離開座位,推開門,喊:“吳虒飛。”

吳虒飛從辦公室跑到走廊裡,喊:“有!”

宮川說:“巴山武的報告,小孩子們反日歌的唱,你的帶巡捕把他們的抓來!”

吳虒飛看了小叭嘎,心裡說多事,但向宮川一點頭:“哈一。”

吳虒飛說:“巴山武,召集巡捕在大門口集合。”

不一會兒,巡捕在警署大樓門前集合。

警署大樓,民政署大樓並排建在高處,貔子窩人叫大衙門,離下面財神廟街大道有百八十個臺階,從大道往上望去,黑乎乎,白蒼蒼,陰森森。

這時,老要飯領二十幾個孩子,都老頭領着一羣老頭,還有兩幫年青女人攙着兩個老太太站在大衙門的階梯下。

同時,渡邊、宮川等日本警察也來到警署門口。

小叭嘎指着臺階下的孩子們,對渡邊和宮川說:“署長,部長,就是他們反日歌的唱。”

宮川,渡邊等人從臺階往下走。

孩子們唱:“一二三四五,上山抓老虎,老虎不吃麪,單打五八蛋!”

孩子們反覆地唱。

宮川急步走到孩子們面前,問:“你們唱的歌,好聽的,好聽的。”

孩子們還唱。

宮川問:“名字的叫什麼?”

宮長青答:“打虎歌。”

郎署長老媽媽說:“渡邊署長,你好。”

渡邊署長身一躬,說:“老夫人,摳你腳丫,什麼驚了你的大駕。”

郎小子說:“大人,我們唱打虎歌玩,小叭嘎說是反日歌,來抓我們。”

郎老夫人說:“我孫子嚇得渾身打戰。這孩子膽兒小,一嚇就掉魂,幾天幾夜的睡。我害怕呀,扣個反日的帽子頭上,郎署長也得槍崩了吧?”

宮川問:“誰的是小叭嘎?”

衆孩子手指巴山武。

渡邊說:“巴山武的是小叭嘎,小叭嘎的是巴山武,小牙路的是誰?”

吳虒飛說:“署長大人,巴山武罵小孩子,小孩子們給他起個外號。”

渡邊說:“這是罵人的幹活,不好的,不好的。”

吳虒飛說:“貔子窩人有個說法,沒有外號不發,所以大多數人有外號,什麼驢頭啦,狼嘴啦,荒料啦,叫起來大家都挺樂的。”

渡邊問:“你的外號?”

吳虒飛答:“張飛他媽。”

全場人都笑了。

渡邊笑出眼淚,一邊擦眼一邊問吳虒飛:“什麼意思的有?”

吳虒飛說:“我的名字叫吳虒飛,有一句話:‘無事生非’,我姓吳,名字中有個張飛的飛字,這不就成了張飛他媽了。”

警察和巡捕都笑了。

有人喊:“不對呀,他是個公的,應該叫他大舅。”

巡捕起鬨喊:“他大舅,他大舅……。”

周圍人拍掌笑。

渡邊笑着說:“要西,要西。”

他回過頭來,又問吳虒飛,說:“他的小叭嘎的發財大大的,我的也要發財大大的,叫個什麼的外號?”

路邊一個人喊:“大疙郎!”

巴山武對渡邊說:“他的罵你……”

沒等巴山武說完,吳虒飛抽他一個大嘴巴子,說:“你懂那媽個屁,大疙郎是大頭領的意思,也是官大的印的意思。這個外名是最好的不過了。”

渡邊反覆的小聲唸叨:“大疙郎,大疙郎……。”

巴山武又說:“大疙郎罵人的幹活……。”

吳虒飛又抽巴山武一個大嘴巴子,說:“無事生非的東西,我是張飛他大舅,你是張飛他小舅嗎?”

大家先是一愣,停了一會兒,便哈哈大笑起來,把走路人都笑愣了。

渡邊問巴山武:“小叭嘎,你說的罵人意思的什麼?”

小叭嘎張巴嘴,說不出來。

渡邊狠狠踹了小叭嘎一腳,罵了一聲:“叭嘎!”

小叭嘎被踹倒在地。

吳虒飛說:“渡邊署長,像巴山武這個愣頭青無事生非,招來了儺俠,半年的安定沒有了,影響你的政業。我看,還是善解了吧。”

渡邊說:“要西。”

吳虒飛向道上的衆人擺手,說:“散了吧。”

衆人剛剛轉身,小叭嘎喊:“孩子們,誰會唱一二三四五六七?”

老要飯向孩子們一擺手,孩子們分東西向道兩邊跑去。

突然,傳來一個孩子的聲音:“我會唱。”

道上剛散開的大人、小孩都站住了,向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站在道上,光腚光溜,蓬頭垢面,骨瘦如柴,細細的兩條小腿,挺着一個大肚子。

小叭嘎說:“你唱一個。”

小孩說:“你給我兩個餑餑啖,我有勁唱。”

小叭嘎跑回警署。

這期間,大家都看着那個小孩,誰也不動也不說。

小叭嘎手裡拿着兩個饅頭跑回來,跑到小孩面前,問:“小孩,你叫什麼?”

小孩說:“我不告訴你,你把餑餑給我。”

小叭嘎把兩個饅頭給了小孩,小孩把饅頭拿在手中,狠咬一口,頭不擡,眼不睜,狼吞虎嚥,不一會兒,兩個饅頭下肚,那兩個饅頭有八兩糧。

小孩摸摸自己的大肚子說:“這朝可飽了。”

小孩唱:一二三四五六七,

小蟲去吃大公雞。

日出於東沒入西,

小鬼子在山西哭啼啼。

…… ……

小叭嘎指着剛要散去的孩子們說:“他們唱的就是這個反日歌。”

老要飯小聲說:“唱打虎歌。”

宮長青領頭高唱:“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老虎不吃麪,

單打王八蛋。

郎老太太說:“俺孩子唱的是打虎歌。”

菊老太太說:“這個歌,我爲孩時也唱過。”

都爺爺說:“我們這些老東西,當時都坐在大槐樹下。”

渡邊看看兩位老太太,這是貔子窩官員的家屬,再看看這些老頭們,這是貔子窩的居民,如果殺了他們,將驚天動地。他看看那個吃饅頭的小孩,孤零零的一個小生命,計上心來。

他走到小孩面前,問:“小孩,你的叫什麼的名字?”

小孩答:“小北山。”

他又問:“你的家住哪裡?”

小北山答:“老白山,旗杆底。”

他三問:“你唱的歌,誰的教你的?”

小北山答:“沒有人教,跟着唱就會了。”

渡邊怒瞪驢眼,大叫:“你的死了死了的!”

他吼着,飛起一腳把小北山踢個天蹦高。

小北山飛起一人多高,仰面朝天摔在地上。

渡邊走到小北山身邊,擡腳狠踩小北山的小大肚子,渡邊腳上穿的是大馬靴。

小北山上噴白的,下呲綠的,氣絕身亡。

渡邊大吼:“統統的滾蛋!”

大家嚇的連跑帶顛地散去,有很多小孩嚇掉了魂,家裡忙着叫魂叫了三天。

兩個老太太回家三天沒吃飯。

渡邊說:“他大舅,小孩的放在道上三天,你們的二十四小時的看守。”

這一天,貔子窩人如流水一樣看小北山,無人不流淚。回家後,誰也不想吃飯。

靈鳳她們十姐妹看完之後,往回走哭了一溜道。

晚間酒樓關門之後,靈鳳對衆姐妹說:“儺俠不在家,咱們姐妹當儺俠。”

郭當榮說:“這個小北山要是我弟弟,我會發瘋的。”

巧鳳說:“儺俠的三章要鎮住鬼子。”

靈鳳如此這般的說出了妙法。

十姐妹穿上夜行衣,戴上儺臉,飛躍屋脊,來到上財神廟街渡邊的家。

渡邊的家是兩層日本小樓。十姐妹有五人在外圍放哨,三人在園內守衛,靈鳳和郭當榮進家。

渡邊呼嚕打的震天響,街上走道的都能聽到。

靈鳳和郭當榮拉開渡邊睡間房門,走進渡邊身邊,一刀結果渡邊的命。

她倆把渡邊身子扔到院子裡,院裡的三個姑娘把他擡到財神廟後。

靈鳳從財神廟後,藉着路燈的燈光,看燈光下小北山守屍的是小叭嘎。他揀起一塊石子,一揚手把路燈打滅。

小叭嘎在驚恐中靈鳳站在他面前,說:“小叭嘎,你看看儺俠是什麼樣?”

小叭嘎睜眼一看,彤紅小臉一窄溜,二尺來長,嚇的他昏了過去。

靈鳳她們,把小北山屍身用白布包着,送到粉子溝埋了。把渡邊屍身放在小北山死亡之地,貼上一張大紙,寫道:“小鬼子,違背儺俠三條者殺!”

儺俠案發生在貔子窩和大連市,軍方頭痛,警察無奈,巡捕害怕。

貔子窩又發生了儺俠案,關東州軍方和警方聯合成立一個小組,組長是特高課一名刑偵高手,名叫井下谷碧子,領着四名警廳刑偵高手來到貔子窩。

開會時,小叭嘎一看谷碧子是個大美人,雪白的臉蛋紅嘴脣,彎彎的眼眉大眼睛,他醉了。

谷碧子嘎嘎嘎,一麻袋一馬斯的講完了話,貔子窩的警察、巡捕沒有一個發言的,都看着她,目光復雜。她高傲地挺了一下胸。

有年沒月,小叭嘎說:“我見到儺俠。”

旱天一聲雷,谷碧子順聲望去,看到一個小帥哥,長了一身奶膘,小臉白淨淨,肉嘟嘟,胖乎乎,那雙眼色迷迷的望着她。

她心一動,問:“好看的有?”

小叭嘎說:“彤紅小臉,一窄溜二尺來長。”

“爲什麼不抓捕?”

“我被打昏了。”

“有什麼辦法抓儺俠?”

沉默。

小叭嘎說:“殺貔子窩人,儺俠就會現身。“

谷碧子說:“辦法的有了,引蛇出洞。“

這年伏裡,貔子窩地區遇到掐脖子旱,上午東南風,下午西北風,俗語說,早東晚西,刮乾井底。白天,周圍白雲朵朵,貔子窩頭上無一絲雲彩,下午太陽似下火,日本人測的溫度是35℃。半

月之後,樹木焦梢把葉稀,大地莊稼把頭低,小河干枯,淺井見底。

供貔子窩鎮內用水的大井快要見底了,日本人就控制用水,早、午、晚限時供水一個小時,並規定,中國人用自來水洗澡,按經濟犯論處。

宮長青一天下午,他偷偷在家裡接了一盆水,拿到院子裡,放在地上,剛用雙手往身上合水,突然飛來一羣家雀撲進水盆裡,邊打撲騰洗澡,邊喝水,邊嘰嘰喳喳地吵鬧,招來更多的家雀,院子裡家雀鋪地。

宮長青火冒三丈,找了一根棍子拿在手中去打家雀。他打一棍,家雀騰飛而躲,他打不着。他打呀打,家雀飛呀飛,打了一陣子,他打累了,坐在地上瞅着家雀。家雀站在水盆邊上嘰嘰喳喳,歪着頭看着他。

他坐在地上向家雀瞪眼,覺得後背像火燒似的痛。他跑到盆邊,家雀哄的一聲騰空而飛。他抓起水盆,把盆舉過頭,把水從頭澆下。

家雀唿的一聲撲到他身上搶水喝,弄的他身上又痛又癢。

小叭嘎走進院裡,指着他說:“叭嘎,宮長青,抓你個經濟犯!”

長青他媽趕上來,說:“小武子,彤紅小臉一窄溜二尺來長,就站在你背後。”

小叭嘎“媽”的一聲說:“又來了。”轉身跑出門外。

宮家有一位老爺子七十多歲,名叫宮寶盛,是宮長青的爺爺。

小叭嘎跑了之後,宮寶盛對長青他媽說:“她老嫂子,我饞麪條啦。”

長青他媽說:“不敢做呀。”

老人家“嗨”的一聲,大口大口地喘了起來。

長青他媽說:“爹,彆着急,俺給你做。”

老人家說:“她老嫂子,俺大概填了饞病了,那麪條饞的俺沒有抗。”

長青他媽到門房廚房把麪條做好,把碗放在圈盤上,右手端着圈盤走在院中,突然傳來一句:“老嫂子,做點什麼好吃的,鮮溜溜的大長味,我在街上都聞到了。”

長青他媽回頭一看是小叭嘎,不知怎麼辦好,一下看到上房門前的大黃狗,喊:“大老虎,快來呀。”

坐在門口的大黃狗,忽的一傢伙把小叭嘎撲倒在地,吡牙怒視着他,他爬起來跑出大門。

宮長青他媽是小腳女人,端着盤子,扭扭扎扎跑進上房,把麪條送到老公公面前。

宮寶盛吃了三、四口,又喝了一口湯,說:“他老嫂子,夠啦,拿走吧。”

長青他媽說:“爹,多吃點吧。”

宮寶盛說:“人老了就發濺哪,不吃吧,饞,不知自己能吃多少,吃吧,三口二口就夠了,就是叨叨人。”

小叭嘎被狗嚇的跑出門外,但一想不對勁,又轉身從大門外跑進院中,直奔上房宮寶盛那間窗臺。

他站在窗外往屋裡一看,喊:“叭嘎,老嫂子,我抓你這個經濟犯!”

小叭嘎這一聲喊,嚇的長青他媽一腚墩坐在地上,宮寶盛“哽”的一聲背過氣去,再也沒返過來。

小叭嘎轉身衝進屋裡,把桌子上的一碗麪條端在手中,狉顛狉顛地跑回警署,放在谷碧子的辦公桌上。

他說:“大組長,蛇出洞了。”

谷碧子下令,把宮長青和他的媽媽抓到警署,白天把他娘倆綁在電杆下曬乾,等儺俠現身來救。

宮寶盛老人,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全家人趕海扒牛眼蜆子爲生,起五更爬半夜的幹,在貔子窩地區弄到小康水平。一家人,四合大院,獨門獨院,善幫四鄰,不言回報。

一個平常百姓之家,遇到這樣的塌天大禍,一時不知怎麼辦好。哥兒四個,商量來商量去,只好先辦喪事,發送老人。

宮家辦三天喪事。

第二天中午,幫忙人按桌吃飯,混蛋花走進院子裡,說:“噯呀,老宮家好噍酤呀,可得給我一個桌角。”說着,她就坐下了,拿起筷子奔向紅燒肉。

幹活人都沒動筷子,氣的幫忙頭鐵面李,拿起一根條子打在她的手指上,她手中的筷子落地,痛的她直摔達手。

幫忙頭鐵面李說:“混蛋花,你真的不知害臊藥多少錢一斤嗎?”

混蛋花說:“槓頭李,你打老孃你就是打日本人!”

這個綱上的太玄了,弄的衆幫忙人目瞪口呆。

鐵面李說:“好傢伙,貔子窩好風水,鑽出來個日本人他媽,誰封的?!”

混蛋花說:“燒火棍封的,氣死你!”

鐵面李學包公的樣子,喊:“張龍趙虎,王朝馬漢,把混蛋花扔出大門外!”

幫忙人中四人應聲大喊:“好!走出來像大個鐵塔似的四個大漢,像抓小雞似的把混蛋花抓起來,扔出大門外。

全院人大笑。

宮二對三個兄弟說:“混蛋花這麼一鬧,明天出殯弄不好谷碧子能來砸場子,誰能壓住?只有向儺俠求救——掛紅燈。”

晚上,宮家燈籠杆上掛上了紅燈。

半個小時之後,貔子窩周圍都掛上了紅燈。

從海里向鎮裡望去,最高的紅燈是媽祖娘娘廟的紅燈,像紅寶石一樣,分外的紅,分外的豔,分外的亮。

娘娘廟的紅燈高照天空,那是媽祖親自動身救人的信號,這是島裡島外,施用船和貔子窩人紮根於心的事。

貔子窩的日本人害怕了,警、巡更害怕了,都躲了。

大衙門門前廣場,一根電線杆上綁着宮長青母子二人,小叭嘎,谷碧子二人相對坐在一張方桌旁,嘮嗑、喝酒,在等待儺俠的出現。

順風酒樓上板之後,靈鳳她們坐在一起商量救宮長青母子之事。

這時,無聲無息,不知從哪兒進來兩個美麗的大姑娘,看一眼使人心裡透亮。

靈鳳問:“兩位姑姑,是東街胡記藥房的吧?”

巧鳳說:“對對對,你們叫人喜歡,噯,你們從哪兒進來的?”

十女嘻嘻笑着,站起來雙手抱拳,說:“二位姑姑好。”

一位胡女說:“我叫胡金嬋,她叫胡秀英,我們倆受媽祖娘娘之託來救宮家母子。”

靈鳳問:“這件事怎麼驚動娘娘的神駕了?”

胡金嬋說:“宮二趕海,每逢白天大霧封海,娘娘的紅燈不起作用,他在大霧裡呼喊轉不過向的人跟他走,因爲他的腳認識回家的路,他的喊聲:‘我是宮二,大家跟我走。’每一次,他能救上上百的命,二十多年時間,他救了幾千個人。他積了大德,靈光沖天。現在他家裡有難,掛紅燈向儺俠求救,衆神都來幫忙。”

衆女聽傻了。

胡金嬋繼續說:“姑娘們要殺谷碧子,小叭嘎。媽祖娘娘慈悲,要叫她們倆個變傻,爹媽不認,等小鬼子投降了,她們精神就正常了,也有人管她們了,她們再也不能害人了。”

郭當榮問:“小鬼子什麼時間投降?”

胡金嬋說:“你們也是修行人,問它何用。”

說着,她掏出兩丸藥給靈鳳。

靈鳳接藥。

她繼續說:“你去給現場擺上奇門陣,把藥丸給她們倆吃下,把宮家母子背出來送回家,這事就成了。”

說完,兩個胡女不見了。

唐敏說:“我還沒看夠呢!”

趙晶說:“我還沒聽夠呢!”

衆女搖頭嘆息。

靈鳳說:“幹活!”

衆女整裝站在靈鳳前。

靈鳳說:“起!”

衆女從窗飛去,飛向大衙門前。

大衙門前,濃霧,路燈有亮無光。燈下,谷碧子,小叭嘎在對酌。

八女按八卦方位插上筷子。

靈鳳走到谷碧子,小叭嘎中間,雙手把藥丸打入各自口中,硬使他們吞下。

巧鳳把一根筷子插入陣眼之中。

奇門陣啓動。

谷碧子,小叭嘎起身,隨着陣中幻影而動。

郭當榮、郭當鈴從陣中背起長青母子倆飛跑。

宮家正在燒夜紙,門前喇叭戲哭,院內靈前紙灰飛揚,宮家四兄弟捶胸頓足地哭,哭着,哭着,不知什麼時候,長青母子坐在靈前發呆。

長青爹剛張嘴要喊,宮二雙手一擺,說:“不要說,悄悄的,向儺俠和衆神磕頭。”

兄弟四人向四方磕頭。

一大早。有五成貔子窩人跑到大衙門門前觀風景,只看到谷碧子和小叭嘎脫的光溜溜,抱在一起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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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氣耗眼付校長第九章 氣耗眼付校長第七章 耍斜眼西施第十章 禪歌出世(一)第十章 禪歌出世(一)第十五章 立誓報血仇第十一章 鹽工苦歌第十一章 鹽工苦歌第六章 正兒和靈鳳奇遇第三章 暗線救幫第二章 劣兇,鬼子,鹽邦(二)第七章 耍斜眼西施第二章 劣兇,鬼子,鹽邦(二)第五章 高雲祥借勢第十一章 鹽工苦歌第十二章 衝冠一怒第八章 涮獨臂修羅第十二章 衝冠一怒第十一章 鹽工苦歌第一章 劣人高雲祥第十三 章 靈鳳當掌櫃第八章 涮獨臂修羅第一章 劣人高雲祥第十章 禪歌出世(二)第七章 耍斜眼西施第十章 禪歌出世(一)第十八章 笑鬧上海灘第七章 耍斜眼西施第九章 氣耗眼付校長第十三 章 靈鳳當掌櫃第十六章 冤魂劍出鞘第二章 劣兇,鬼子,鹽邦(二)第六章 正兒和靈鳳奇遇第八章 涮獨臂修羅第十章 禪歌出世(一)第十三 章 靈鳳當掌櫃第十一章 鹽工苦歌第三章 暗線救幫第八章 涮獨臂修羅第三章 暗線救幫第十章 禪歌出世(一)第一章 劣人高雲祥第九章 氣耗眼付校長第六章 正兒和靈鳳奇遇第十六章 冤魂劍出鞘第二章 劣兇,鬼子,鹽邦(一)第四章 暗線育孤第七章 耍斜眼西施第十八章 笑鬧上海灘第十二章 衝冠一怒第二章 劣兇,鬼子,鹽邦(一)第十三 章 靈鳳當掌櫃第五章 高雲祥借勢第十八章 笑鬧上海灘第十六章 冤魂劍出鞘第六章 正兒和靈鳳奇遇第十八章 笑鬧上海灘第二章 劣兇,鬼子,鹽邦(一)第十三 章 靈鳳當掌櫃第一章 劣人高雲祥第十八章 笑鬧上海灘第一章 劣人高雲祥第十一章 鹽工苦歌第七章 耍斜眼西施第二章 劣兇,鬼子,鹽邦(一)第二章 劣兇,鬼子,鹽邦(二)第一章 劣人高雲祥第七章 耍斜眼西施第十一章 鹽工苦歌第十五章 立誓報血仇第十五章 立誓報血仇第十八章 笑鬧上海灘第五章 高雲祥借勢第十章 禪歌出世(二)第六章 正兒和靈鳳奇遇第十章 禪歌出世(一)第二章 劣兇,鬼子,鹽邦(一)第十章 禪歌出世(二)第十章 禪歌出世(一)第十二章 衝冠一怒第十八章 笑鬧上海灘第二章 劣兇,鬼子,鹽邦(一)第十二章 衝冠一怒第十一章 鹽工苦歌第七章 耍斜眼西施第四章 暗線育孤第十章 禪歌出世(一)第十章 禪歌出世(一)第一章 劣人高雲祥第一章 劣人高雲祥第二章 劣兇,鬼子,鹽邦(一)第二章 劣兇,鬼子,鹽邦(二)第十章 禪歌出世(二)第九章 氣耗眼付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