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法?”
雷震臉色微變。
武術來源於狩獵和戰爭,術法來源於對未知的觀察和實踐,二者看似毫不相干,但始終有所糾纏。
雖說玄門地位更高,但武者同樣有應對方式,至少在他這個階段,只要佩戴上好護身法器,近身後就能斬殺術士。
但術士同樣有方法應對。
那便是遁法。
遁法種類繁多,各有千秋,術士無論掌握哪一種,保命的機率都會大大增加。
這乞丐,分明是用遁法將他誘開!
雷震反應也快,直接轉身,向嚴府而去。
果然,那老乞丐已出現在嚴家大門外。
對方並未急着進門,而是倉啷一聲,從二胡之中抽出寶劍,劈向嚴家鎮宅匾額。
鎮宅匾額對他來說十分礙事,一些術法不好施展,所以要先破壞。
這也是老乞丐沒進長風客棧的原因。
那裡是衆多官員寄宿,鎮物自然不缺,而且城隍廟也在旁邊。
一旦出事,社令兵馬就能隨時趕到。
所以這老乞丐先來找李衍。
他要拿的,正是《霹靂雷火經》。
只要抓住李衍,即便經書不在其身上,也能威脅其他人交出。
與此同時,密集的毒蛇也翻涌着爬上牆壁。
“吼!”
忽然,院內響起一聲虎嘯。
周圍毒蛇嘩啦啦掉落,紛紛退散。
虎嘯聲入耳,那老乞丐腦袋一暈,眼中紅芒閃爍,猛然一個鐵板橋。
嗤!
一柄長刀,順着門縫刺出。
老乞丐險之又險躲過。
他並未還擊,而是迅速後退,腳下暗勁勃發,身形飛快,三兩步便已跳上對面院牆。
卻是雷震已經摺返。
然而,老乞丐卻已操控衆多毒蛇,在街道中嘶嘶吐着信子,將雙方隔開。
雷震功夫再高,也沒法隔着街道跳到牆上。
後方,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李衍緩緩走出,順手挽了個刀花,望着對面牆上,面色平靜道:“怎麼纔來,等你們好久了。”
他話說的輕巧,心中卻提起警惕。
方纔隔着院牆,聽到老乞丐話語,他便知道此人是爲何而來,按捺殺心等待機會。
見對方引開雷震這抱丹高手,又出現在大門外,揮劍砍向鎮物牌匾,就知其有何打算。
鎮物被毀,巫蠱邪法皆可入宅。
李衍自然不會讓其得逞。
他先是用了北帝登山術,隱去自身氣息,隨後縱身而出,用關中快刀“腰擊式”,想要隔門將其刺殺。
已經很小心,但還是被對方察覺。
望着老乞丐眼中淡淡紅芒,李衍已然猜出,這傢伙肯定覺醒了某種眼神通。
面對李衍和雷震,牆上的老乞丐毫不驚慌,反倒是一個盤膝坐下,悠悠然拉起了二胡。
二胡聲幽怨滄桑,於黑夜街道迴盪。
地上的蛇羣頓時暴動,爭先恐後涌來。
李衍手持神虎令,立刻腳踏罡布,掐訣唸咒,“諾皋,左帶三星,右帶三牢,天翻地覆…”
“吼!”
北帝護身咒一出,虎嘯聲再次響起。
蛇羣立刻有些騷動。
然而令李衍心驚的是,北帝護身咒竟然被那二胡聲響壓制,蛇羣也越發煩躁,向着他們涌來。
這老乞丐道行比自己高!
“哼!裝什麼像!”
旁邊雷震哼了一聲,右手凝爪。
咔嚓!竟直接從身旁牆壁上摳下塊碎磚,揮手呼嘯而出。
抱丹高手打出的碎磚,足以致命。
老乞丐扭身躲過,二胡聲也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李衍斷塵刀炳上,三才鎮魔錢叮鈴作響,靠近的毒蛇再次被驅散。
眼見無法突破二人防禦,老乞丐也不再動手,只是冷冷看了他們一眼,周身煙霧升騰,消失不見。
李衍能聞到,對方所謂的遁術,只是結合了某種幻術,身上氣息仍在,已迅速遠去。
但見其離開,他卻並未追擊。
旁邊雷震眉頭一皺,“這人什麼來頭?竟敢在宜昌城中邪法害人,城隍廟爲何沒動靜?”
“他布了陣法。”
“前輩留在這兒,我去逮幾個人。”
話音未落,李衍已腳下暗勁勃發,噌的一下躍出五六米,踩着牆壁一個借力,便跳過蛇羣,向着街角暗巷而去。
果然,街角處已插下一根根竹竿。
竹竿之上貼着白符,以紅線相連,上方隱有陰氣纏繞,將整個嚴府包圍。
而在暗巷處,幾道身影正飛快離去。
李衍二話不說,順手抄起地上石塊,翻腕一抖,用飛黃石的手法甩了出去。
嘭!嘭!
“哎呦!”
慘叫聲響起,兩道身影滾落在地。
卻是兩名衣着襤褸的乞丐,手中拎着蛇笛,後腦勺滿是鮮血,暈頭轉向,半天爬不起來。
見李衍滿臉殺機走來,兩名乞丐心中一慌,連忙跪下叩頭,“大俠饒命,我們都是被逼的!”
…………
“那人綽號叫‘老鬼’。”
嚴府內,兩名乞丐跪在地上。
其中一名老乞丐痛哭流涕道:“他一來宜昌,蛇爺就吩咐我們聽其命令,還被下了毒控制,若非如此,怎敢騷擾嚴府。”
“老鬼?”
李衍眼睛微眯,“那人什麼來頭?”
另一名乞丐搖頭道:“我等也從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號人。”
說着,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開口道:“對了,他剛到窮家窩,蛇爺就跪在地上稱呼將軍,隨後才改了口。”
“將軍?”旁邊雷震若有所思。
李衍則聽得一頭霧水。
“蛇爺”他知道,乃是宜昌城內西行丐子頭首領,會一些玩蛇迷魂之術,無論術法還是功夫,都不入流。
若非城中乞丐需要有人管理,收髒土、收路倒這些骯髒活也要有人幹,丐幫早已被人蕩平。
但稱呼將軍,這就有問題了…
就在這時,玉陵子帶着幾名道人匆匆趕來,卻是嚴家護院已跑去通知了城隍廟。
城隍廟負責鎮守城池,尤其是來自玄門的力量,以及各種邪祟。
眼下還沒到子時,就有人敢大範圍使用術法,攻擊城中大族,城隍廟自然要來查看。
“李少俠,你怎麼也在?”
看到李衍,玉陵子明顯有些詫異。
怎麼中午人剛到,晚上就攤上了事。
問清楚情況,老道更是吃驚,“嚴夫人的事,貧道也有所耳聞,竟也是這幫土司搞的鬼…”
“事情還要麻煩。”
碰到太玄正教的人,李衍也沒必要隱瞞,開口道:“術法來自《長生仙庫》,應該有修煉此術的邪修,投靠了那些土司。”
“還有這東西!”
玉陵子聞言,更是頭大,無奈道:“罷了罷了,此事隨後再說,今晚又是怎麼回事?”
李衍沉聲道:“朱家堡磷礦那幫人現身了。”
他自然不會說《霹靂雷火經》和新式火藥,因此耍了個花招,只提及部分情況。
“哦?”
玉陵子面色變得凝重,“這幫人,都尉司也在暗中調查,懷疑和天聖教有關,卻也毫無線索。”
“西行丐子頭抓到沒?”
旁邊有府衙來協助的差人,拱手道:“回道爺,都尉司的人上門時,人已跑了,正在派鷹犬搜索,應該是從小東門那邊離開,上了山,”
“我們還查到,那‘蛇爺’曾是龍驤軍的人…”
“什麼?!”
玉陵子和旁邊的雷震聽到,都是面色大變,甚至嚴伯年,眼神也變得凝重。
李衍皺眉道:“龍驤軍是什麼?”
嚴伯年沉聲道:“前朝餘孽!”
“百年前,大宣立朝,前朝仍有餘孽四處活動,試圖復國。他們在各州藏匿,有時上山爲匪,有時混入江湖籌集資金。”
“都尉司最早建立,便是爲了應對他們。”
“鄂州這支,自號龍驤軍,藏身於雲杜綠林,聚集衆多山匪,聲勢不小。但他們卻很是精明,從不對外泄露身份。”
“直到二十年前北疆叛亂,龍驤軍才正式打出旗號,四處破壞,後來被鄂州守軍打散。”
“現在看來,他們只是藏到了暗處。”
李衍有些無語,“都百年前舊事了,當時老人早死了,怎麼還有人想着復國。”
“這就不得而知了。”
玉陵子嘆了口氣,無奈勸說道:“李少俠,事關龍驤軍,都尉司肯定會緊咬不放,他們估計也顧不上找你麻煩。”
“眼下宜昌城牛鬼蛇神匯聚,貧道頭都大了,伱若可憐老道我,就多幫點忙,否則民心動盪,後果不堪設想啊…”
“道長放心。”
李衍拱手道:“我們明天就去城隍廟。”
事關前朝餘孽,自然由都尉司處理,玉陵子說了幾句安慰的客套話後,就急匆匆離開。
宜昌城的麻煩事,實在太多了。
城隍廟人手不足,嚴府這邊他也幫不上什麼忙。
李衍原本酒宴過後,會在嚴府住一晚,但敵人已經現身,他自然也不好留下,拱手告辭離開。
望着他離去的身影,雷震忽然一笑,“嚴兄,這小子不老實啊,我分明聽到,那老乞丐說他拿了龍驤軍東西,方纔卻閉口不談。”
嚴伯年嘆了口氣,“這李少俠爲人仗義,肯定不會爲非作歹,只是小小年紀,就面對如此風雨,實在是……”
“嚴兄無需擔憂。”
雷震笑道:“我觀這小子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狡猾膽大的很,定能逢凶化吉。”
“再說了,江湖這條路,腥風血雨,哪個不是一步步闖了過來。”
“你早點睡吧,明早我便召集神拳會,把這宜昌城好好清理一番…”
…………
因爲陣法,嚴府的亂子並無太大動靜。
李衍回到長風客棧,沙裡飛等人還未入睡,被他全都叫進房間,將事情講述了一番。
“前朝餘孽?”
沙裡飛吃了一驚,搖頭道:“好麼,世道一亂,什麼牛鬼蛇神都冒了出來。”
“綠林山那邊又不大,他們多半是跑到了荊楚山區,混在流民寨子中,才苟活到現在,說不定這次叛亂,也有他們手筆。”
“咱們該如何應對?”
有些事就是這樣,未知的敵人才可怕,知道對手是什麼人,他們反倒放鬆許多。
李衍沉聲道:“他們製作火器,多半也是爲了西南戰事,更不能將東西交出。”
“他們忙於和朝廷周旋,又有都尉司追捕,不可能派太多人前來。”
“既如此,就放手去殺!”
“殺得他們心疼,不敢再派人前來。”
李衍說這話,自然有底氣。
勾牒之中六道罡令,六營三千陰司兵馬,就是普通的城隍廟,也能給衝散了。
當然,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
“呂兄弟,要辛苦你那鷹兒了,從明日開始,就隨時探查敵蹤,防止被人偷襲…”
“沙老叔,你那東西做的咋樣了?”
“放心,我和呂兄弟聯手,什麼玩意兒都不怕,就是小胖子送的藥粉有點不夠,沒這東西,容易被術士發現。”
“我記得要‘山魈毛’和‘地衣’吧,明日去了城隍廟,看他們那裡是否能搞到…”
衆人商議對敵之策,一直到寅時。
…………
次日清晨,天空有些陰沉。
還沒出門,伴着幾聲悶雷,小雨便淅淅瀝瀝落下,將宜昌城沁得越顯潮溼。
李衍見狀,反倒心中歡喜。
這種不見陽光的天氣,意味着即便白天,也能正常召喚陰兵出戰,更是無所畏懼。
城隍廟就在附近,因此幾人也沒穿斗笠蓑衣,打着雨傘便來到了城隍廟。
只見那坍塌的半截廟牆,已經修好大半,但因下雨的原因,工人們也沒幹活。
“可是李少俠。”
側門門檐下,一名小道童正在避雨,看到他們後連忙詢問,顯然玉陵子早有交代。
隨着道童進入城隍廟,李衍感觸更深。
宜昌城隍廟的實力,遠遠比不上長安,不僅高手全被調走,就連社令兵馬規模,也不大。
玉陵子已經出來迎接,見李衍看向大殿,頓時知道他在想什麼,無奈搖頭道:
“兵馬可不是想招多少就多少,一是要有來源,二是能壓得住,供的起。”
“這邊法脈勢力不俗,他們祖壇兵馬,比我們還多,若是民心不安,城隍廟香火受損,連這點兵馬估計都養不起。”
李衍見狀安慰道:“等到朝廷平亂,改土歸流,情況肯定會有所好轉。”
玉陵子一愣,意味深長道:“李少俠知道的倒不少。”
有些事,沒必要說的太透。
玉陵子當即扯開話題,“諸位請隨我來吧,那個村子的事,如今最爲緊迫。”
“李少俠見識不凡,說不定能解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