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悠悠,細雨濛濛。
船艙內,李衍靠在窗前,隨意翻着書。
書有三本,分別是《紫微玄都雷霆玉經》、《雷霆玉樞寶經》、《無上九霄玉清大梵紫微玄都雷霆玉經》,乃是他向真武宮道人們求來。
出了意外,自然要弄清楚原因。
李衍清楚的記得,剛覺醒第二耳神通,便聽到了寶誥誦經聲:“志心皈命禮。九天應元府,無上玉清王…”
當時自金殿出來後,他雖用大羅法身修復,但爲免被人懷疑,還是在武當山休養了數日。
同時,弄清楚了一些事。
當時聽到的寶誥,乃讚頌雷部統帥,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
金殿得機緣,並不算稀罕。
玄門歷史上,這種事經常發生,有的在夢中,有的偶入山中,得到某種機緣道法。
就連他修煉的《天雷降魔錘》,也是一個武當弟子,在金殿之中悟道而來。
但查看寶典後,卻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
掌控雷霆,並非一家獨有能力。
《紫微玄都雷霆玉經》中就說道:“北極紫微大帝統御三界,掌握五雷,天蓬君、天猷君、翊聖君、玄武君分司領治…”
而自宋以來,真武位格就不斷提升,從原本的北極四聖之一,成爲了如今天帝之一。
時至今日,同樣被稱爲“雷祖”。
“雷祖”之稱,只是代表其有掌控雷霆的力量,紫薇大帝、天皇大帝、后土大帝、酆都大帝都曾被稱爲“雷祖”。
雷火煉殿中,周圍還配有雷將壁畫。
若當時聽到的是真武《玄天寶誥》,李衍並不會疑惑,反而會興高采烈,恭敬上幾炷香。
但偏偏是《普化寶誥》!
這就有些奇怪了。
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可並非聞仲,那是小說《封神演義》中的說法,這會兒還沒流傳開來。
其真實身份,從寶誥中就能得知,“無上玉清王”,南極長生大帝,又名玉清真王。
所以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實則爲南極長生大帝化身,就像北陰酆都大帝,是北極紫微大帝化身一樣。
北極紫微大帝統御萬星,衆星辰圍繞。
而南極長生大帝號玉清真王,雷部衆神之力皆出於他,爲衆神法源。
二者皆是六御之一。
真武大帝雖位格提升,
但仍爲北極紫微大帝麾下……
他這次意外,蹊蹺就在於此!
他修煉《羅酆經》,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北極紫微大帝一脈,但在真武道場,卻被玉清真王一脈的力量,進行了干擾。
李衍不明白,但卻細思極恐。
當然,這件事他也沒敢說。
想到這兒,李衍又輕輕擡手一揮,勾魂索嘩啦啦探出掌心半尺,依舊是無形之物,可用於勾魂。
但隨着他心念一轉。
滋滋!
雷光電弧,頓時扭曲出鎖鏈模樣。
“嘖嘖!”
一旁的王道玄看到後,頓時讚歎道:“怪不得那些道人們羨慕,衍小哥這雷法不俗啊,無需掐訣唸咒,便可施展。未來不可限量…”
李衍啞然失笑,伸手一握,雷光消失。
他沒有多說,這可不是什麼雷法。
這次金殿修煉雖出了意外,但也得到天大的好處,勾魂索不僅長度增加,化爲兩條,而且還被雷法淬鍊,成了某種神通!
勾魂索的能力沒有變化,依舊擅於對付陰魂,但卻多了個儲存雷霆的能力。
平日儲存,需要時就可釋放。
不僅能增強雷罡武法威力,將來對付敵人時,直接將其魂魄勾住,便可以雷霆攻擊。
當然,用法可不止這些。
新的勾魂索,既是神通,也堪稱法器!
但李衍心中,總莫名覺得有些慌。
這次得到的好處太大了!
那場雷擊,看起來更像是考驗。他憑藉大羅法身通過後,才得了這場機緣。
好處越大,
代表着麻煩越大……
噔噔噔!
就在這時,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只見一名渾身鎧甲的軍士,從甲板走入船艙,恭敬拱手道:“幾位先生,襄陽到了!”
李衍等人點了點頭,起身來到甲板上。
他們所乘坐的,乃是一艘九江哨船,體型不小,後方船艙中還堆滿了貨物與藥材。
從武當山下來時,有人捎來一封信,乃是鄖陽城隍廟執法堂谷寒子所寫,請他們幫忙護送一批藥材前往襄陽。
如果可行的話,查清楚襄陽瘟疫內幕。
襄陽與樊城隔岸相望,正好位於漢水要道碼頭,因爲瘟疫流行,朝廷軍隊物資運輸已出現問題。
因此,這份委託乃朝廷與兵部發出。
報酬豐厚不說,襄陽城還答應了一件事,若能解決瘟疫,就會爲鼉師建水神廟。
給出如此條件,自然有原因。
鄖陽那邊,因爲荊楚山林妖兵作祟,需要大量人手,進行鍼對性打擊,真武宮的力量全被拖在那裡。
而襄陽這邊,被瘟疫弄得焦頭爛額。
本地的玄門修士查不清原因。
從武昌和鄖陽派來幾名高手,全都莫名其妙失蹤,估計是已經遇害。
種種跡象來看,這次瘟疫是有人故意爲之,鄖陽軍部那邊,懷疑是天聖教和鬼教所爲。
李衍他們的團隊,如今在鄂州也算名聲大噪,因此還未下山,便接到了這份委託。
站在甲板之上,衆人擡頭觀望。
漢水在襄陽這邊,形成一個巨大的彎道,襄陽城與樊城隔岸相望,兩側皆有碼頭,是漢水水道上最重要的中樞。
而如今,碼頭上已空空蕩蕩,除了些蒙面士兵巡邏,一個幹活的腳力,都找不到。
那些大小船隻,也停在碼頭無法啓航。
王道玄眉頭緊皺,“情況比上次所見,嚴重的多啊,藥聖李家的人,不是正處理此事麼?”
一旁的軍士搖頭道:“回稟先生,那位李家的高手,失蹤了。”
“失蹤了?”
李衍詫異,“出了什麼事?”
那軍士搖頭道:“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上岸後,幾位可詢問襄陽府衙之人。”
說着,從旁邊端來一木箱子。
打開後,一股濃烈的醋味撲鼻而來,裡面全是被陳醋浸泡的面巾。
軍士沉聲道:“這次瘟疫,如今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用醋佈防範,諸位請。”
李衍眼角抽了抽,“你們戴吧,我就算了。”
他嗅覺驚人,若把這玩意兒蒙在口鼻上,恐怕什麼事都幹不了。
王道玄和呂三等人倒不在乎,直接蒙在口鼻上,就連武巴也不例外。
唯獨小白狐和鼠大鼠二,同樣受不了。
船隻靠岸後,當即有位青袍官員,帶着一大幫民夫,面帶醋布,前來搬運藥材。
他身形高大,滿臉絡腮鬍,官袍胸前補子上,繡着類似鴛鴦的水鳥圖案。
這水鳥名叫鸂𫛶(xī chì),代表文官七品。
果然,看到李衍幾人下船,這官員連忙上前拱手道:“這位可是李先生,本官乃襄陽府推官吳茂澤,受知府大人之命,來接諸位。”
“有勞了。”
李衍點了點頭,帶衆人跟在其後。
他們如今的隊伍配置,已大爲不同。
在武昌城時,沙裡飛做了個特製行囊,大包小包捆在上面,由武巴這個人形兇獸揹着。
沙裡飛則負責守護王道玄,和武巴共同組成補給小隊,呂三負責偵查,戰力最強的李衍,則作爲支援。
針對不同情況,則會分別佈置行動。
而且說實話,他們這行人原本就扎眼的很,如今又有了武巴,到哪都是人羣焦點,行動方式自然也會改變。
…………
襄陽城自古以來,便是百戰之地,號稱“鐵打的襄陽”、“華夏第一城池”,自然規模龐大。
別的不說,僅外面的護城河,就有兩百米寬。
城牆高聳巍峨,城垛守衛衆多。
這襄陽古城,共有六座城門,分別是震華門、臨漢門、拱宸門、陽春門、西成門,文昌門。
他們從漢水碼頭而來,自然走臨漢門。
沿途長橋之上,每隔一段就設有拒馬關卡,不時有蒙面士兵巡邏,還冒着股股濃煙。
李衍等人靠近後,頓時眉頭一皺。
關卡附近,赫然是柴火堆,火光熊熊屍臭味撲鼻,隱約能看到一具具焦黑屍骸。
推官吳茂澤見狀解釋道:“這是李先生還在時,定下的規矩,所有被感染的屍體,必須徹底焚燒,隨後用石灰填埋。”
“最近數日,不知誰傳出的謠言,說朝廷要找到所有感染者,就地處決,阻隔瘟疫。”
“城中百姓害怕,經常有人不顧一切衝關,他們中還有江湖中人,被斬殺後,只能在就地焚燒。”
李衍皺眉道:“那位李先生是如何失蹤?”
推官吳茂澤苦笑道:“此事說來也怪,李先生就在府衙失蹤。”
“他在房中整理檔案,還是大白天,軍士們發現許久沒出來,進去後人已消失…”
說話間,衆人已來到臨漢門。
只見城門口上,吊着一具具屍體,皆錦衣華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見李衍等人詢問的目光,推官吳茂澤看了看周圍,低聲道:“樊城瘟疫擴散,實則是人禍。”
“有奸商負責防疫之物,不僅用腐壞的醋布濫竽充數,還暗中高價售賣出城名額,導致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這奸商背後之人,那是原先襄陽府衙劉同知,巡撫原大人震怒,將劉同知下獄,爲平息民憤,已按戰時軍令,滿門抄斬。”
沙裡飛嘖嘖道:“真是要錢不要命。”
推官吳茂澤也是憤憤道:“誰說不是呢?知府大人年邁多病,平日全是這劉同知代行知府職權,他爲人霸道,家中親戚也是仗勢欺人慣了,什麼事都敢做…”
李衍淡淡一瞥,沒有說話。
官場上的事,他也隱約知道一些。
這劉同知確實該死,但那襄陽知府年邁多病,玩忽職守,如今卻還安穩待在位子上,恐怕沒那麼簡單……
進入襄陽城後,街道上同樣慘淡。
所有店鋪全部關門,行人少的可憐,偶爾有蒙面的腳伕出現,全是擡着死人,有些白布遮掩,有些則隨意用草蓆包裹。
“等等!”
李衍隨意叫着一個,掀開白布。
只見裡面躺着具屍體,看模樣是個年輕漢子,皮膚呈現不正常的紫色,口咽耳鼻之中,全部長滿綠色青苔。
李衍皺了皺眉頭,扭頭看向王道玄,“道長,可曾見過這種瘟疫?”
王道玄也是面色凝重,搖頭道:“從未見過,貧道瞧着,怎麼像是蠱咒?”
“並非蠱咒。”
旁邊的推官吳茂澤連忙道:“一開始,執法堂的人確實懷疑是蠱咒,但他們親自查驗過,還請了江西蠱婆查看,都已排除蠱術。”
“李先生也已確定,就是一種瘟疫,城隍廟的法師們想做法事除瘟,但卻找不到瘟疫源頭…”
李衍又詢問道:“城隍廟的人呢?”
襄陽城隍廟執法堂,依舊是真武宮的道人們負責,此刻卻一個不見,着實有些奇怪。
推官吳茂澤搖頭苦笑道:“不瞞諸位,這瘟疫原先只是感染老弱病殘,但後面年輕力壯者也扛不住。”
“到現在,連玄門修士也多有中招者,城隍廟的人四處追查瘟疫源頭,也有不少人感染瘟疫,李先生,您還是戴上醋布的好…”
李衍微微搖頭,準備開口拒絕。
他有大羅法身,並不怕感染,但話未出口,就面色一變,猛然後退。
嘭!
遠處一聲巨響。
卻是有人躲在暗處放冷槍。
李衍剛好躲過,但他身旁的那具屍體,卻猛然爆裂,血肉青苔四濺。
推官吳茂澤被劈頭蓋臉濺了一身子,連忙用粗布捂住口鼻,驚聲尖叫,慌忙在身上扒拉。
“新式火器,辰位!”
沙裡飛一聲低呵,拽着王道玄退入牆角,隨後順手抽出背上神火槍。
他經驗豐富,已分辨出對方位置。
呂三也拉着武巴,退到牆角。
這個地方,正好是對方火器死角。
他吹了一聲響亮口哨,遠處街角上,頓時有幾隻老鼠竄了出來,在街上四處遊走。
看似凌亂,卻已指向一座房屋。
那是間老舊客棧,隨着瘟疫流行已經關門,但二樓的窗戶,卻漏開一個小縫。
沙裡飛見狀,一個閃身,扣動扳機。
轟!
窗戶頓時轟然炸裂,木片四濺。
而李衍,早已飛身而出,在沙裡飛掩護下縱身而起,抓着牆縫,來到窗戶下……
第二更三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