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潦倒落魄的男人不住地哀求,然而奪命的鋼管沒有減速分毫,依舊一下一下狠狠地落在他身上,“求你了......放過我......”
男人的求饒的聲音越來越小,以至於站在他面前的人忍不住想要拍下來他醜陋而脆弱的模樣。
入夜,躺在牀上,蕭寧試圖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可腦袋裡的思緒仍然似山洪噴涌,無法平靜下來。
夢境和現實之間,到底有着怎樣的距離?
爲什麼自己的指尖會有鮮血?爲什麼蘇志軒的屍體被移動了?然而又爲什麼,那裡沒有出現他的指紋?
呼吸逐漸平穩均勻,夜色漸深,漆黑的天空中一架飛機緩緩行駛過這個冰冷的城市。
“啊!”即便已經經歷不少夢境,可蕭寧還是沒忍住驚呼一聲。
又有人死了。
鼻間環繞着濃郁的血腥氣息,脖頸處灼熱而顫慄,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正不懷好意地窺探着。
野外凜冽的冷風吹襲而來,恐懼從腳底緩緩升起,在不安的軀體中逐漸蔓延。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放過我......”
好奇和擔憂毫不猶豫地擊潰了對未知的恐懼,蕭寧應聲回頭,瞳孔霎時間收縮。
一身流浪漢打扮的男人正緩緩站起來,殘破的雙腿以非人的扭曲弧度支撐着血流不止的身體,半個腦袋已經像是摔破的西瓜,**迸裂。
腐臭的氣息緩緩侵蝕過來,碎裂的骨頭碴相互摩擦,發出咔嚓咔嚓的詭異聲響,男人瞪着一雙怨毒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幾欲崩潰的蕭寧。
咔嚓,咔嚓。
晃動的軀體在草地上劃出一道猩紅的痕跡,失去生命的人形怪物飛快地衝了過來。
呼。
再次睜開雙眼,蕭寧知道,自己又一次從夢境中倖存下來。
窗外昏沉沉的,據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是一個空氣清新的大晴天。
上午九點,經雙街道前的十字路口。
“真沒想到你竟然願意來這種地方。”信號燈尚且閃爍着紅光,李珂扭頭對蕭寧打趣道。
李珂說這句話並非毫無理由,經雙街道,在昌南市市民口中,它卻擁有另一個名字——紅燈區。
這裡有着昌南市有名卻引以爲恥的大量濃妝豔抹的妓*女、拉皮條的掮客、無所事事的混混,每逢夜幕降臨,總會有一身臭汗的中年未婚男人出現在這個路口,繼而輕車熟路地鑽入狹窄髒污的街巷。
綠燈亮起,蕭寧眉頭皺起,左手掏出一塊手帕掩住口鼻,這才緩步踏上磨損褪色的斑馬線。
“孔成義?那傢伙死了?”雙腿跨在摩托車上,穿着花襯衫的年輕男人聽到錢昊的敘述,驚愕的開口,嘴角卻忍不住上揚起來。
“啊,抱歉,”吊兒郎當地回了句,男人提起安全帽掂了掂,濃密的睫毛在黝黑的皮膚上留下更深色的陰影,“我實在是太高興了,那傢伙早就該死了。”
“爲什麼這麼說?”李珂忍不住開口詢問,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不加掩飾的人。
他們作爲警察,受到問訊的人大多都擔憂自己被當做嫌疑人,而隱藏真正的感情。
“呵,”男人輕笑一聲,嘴角的弧度卻顯得有些落寞,“那個人渣,動不動就打罵小冉,要不是我沒本事,早就殺了他一百遍了。”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嗎?蕭寧也是,徐星藤也是,現在這個更是,錢昊感覺自己完全跟不上他們的想法了。
“請問小冉現在在家嗎?”蕭寧看起來對眼前的男人吧並不感興趣,捂着鼻子淡淡問道。
男人不悅地皺了皺眉,扯了扯嘴角道:“在醫院呢,前不久孔成義把他打成了腦震盪,這些日子一直在醫院待着。”停頓片刻,男人勾起一抹壞笑,揚了揚安全帽道:“其實我這就打算去醫院看他,怎麼?跟我一起去嗎?”
風馳電掣的摩托車在煙塵亂飛的馬路上疾駛而過,蕭寧手足無措地坐在後座,身體搖晃,他下意識地想要摟住前面男人的腰,卻又因爲潔癖遲遲無法下手。
“警察先生,如果不抱緊的話,會摔下去哦,”男人惡劣地笑着,“啊對了,今天早上,我也是這樣送走了一個滿身嘔吐物的大叔,還有,這件襯衫昨晚似乎沾了妍妍的......”
乾嘔聲從身後傳來,黝黑膚色的男人嘴角愈發上揚,可眼底卻是一片冰涼。
歸根究底,大家都是人罷了,那種高人一等的嫌棄,他不喜歡。
摩托車橫在醫院前的人行道上,花襯衫的男人摘下帽子,搖晃腦袋讓頭髮恢復原狀,他身後的蒼白男人飛快地衝到垃圾桶前,大量的嘔吐物從毫無血色的脣角流瀉出來。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躺在病牀上的男孩眼前一亮,欣喜而激動地望向門口。
一黑一白兩人走進來,約莫十歲左右的男孩頓時愣住,疑惑地問道:“澤泰哥哥,這是誰?”
尹澤泰坐到牀邊,兩條腿輕佻地搖晃着,溫柔地笑道:“這是警察叔叔,他有話要說。”
蕭寧還未從方纔噁心的感覺中走出來,怒目瞪了尹澤泰一眼,漠然道:“這麼說,你應該也該稱呼我叔叔吧?”
......
十分鐘後,李珂和錢昊也姍姍來遲,紅燈區到醫院的路段堵得厲害,尚未進門,他們便聽到孔鄭冉的病房裡傳來嬉笑的聲音。
怎麼回事?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的眸子裡看到了疑惑。
咚咚咚,敷衍地敲了一下門,李珂急切地推門而入。
兩個男人、一個孩子,正玩着古老過時的大富翁遊戲,發白褪色的塑料紙棋盤並未對他們的情緒產生任何負面影響。
“蕭寧,”錢昊皺起眉頭,現在哪裡是玩遊戲的時候?“你都告訴孩子了嗎?”
頭擡都沒擡,蕭寧一臉認真地盯着棋盤,不在乎地迴應道:“嗯,都說了。”
“別玩了,”父親死了,兒子卻毫不在意地和別人玩遊戲,錢昊胸腔裡涌出一股火氣,“你不願意調查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