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當初她昏迷的那三個月,那種隨時可能失去她的痛苦,一想起來都心有餘悸,他感覺心裡冰涼冰涼的,他已經無法想象自己再經歷一次會是什麼樣子。
想到這裡,他直接喝了一口藥,以口渡藥,把湯藥給灌了進去。
整碗藥,他都是用這樣的蠢辦法喂完的,喂完後,他感覺整個舌頭都麻掉了。
太苦。可是這種苦不及他心裡苦的十分之一。
揮退所有人後,他靜靜的看着沈清安,最後緊緊的抱住了她。
就算在天亮之前,他將老去,就讓他擁有這最後一晚。
抱着她在懷裡,彷彿抱着他的全世界。
非常遙遠的地方,有呼喚聲緩緩傳來,她皺眉不想聽,那人卻非常執着的呼喚着,一聲一聲,極有耐心的,直到她有些不耐煩的揚手:“別喊了!”
手揮出去才感覺到冰涼,她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玉兒喜極而泣的笑臉:“師傅,你終於醒了!”
腦袋跟針刺一樣一陣一陣的疼,沈清安伸手按住額角,努力擡起頭打量了一眼四周。
原來在晴諳宮啊,夢裡她好像見到仇慕遠,好像還睡在御書房,看來果然就是個夢罷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她還對仇慕遠那渣男抱有期望?嘖,真噁心,難以想象她心裡其實對仇慕遠還抱有期待,想想都覺得自己賤得慌。
“我昏迷幾天了?”她把手也縮了回去,一點都不想起來,被窩裡多暖和啊,外面冷死了。
“三天了師傅……”玉兒說着眼淚汪汪的看着她:“你昏迷了整整三天,我都要擔心死了嗚嗚嗚。”
“才三天啊。”沈清安嘆了口氣:“擔心什麼,我不是還昏迷過三個月沒醒的。”
“那不一樣啊。”玉兒抽抽嗒嗒的:“你,你之前昏迷都跟睡着了似的,這一次昏迷又兇又猛,不但昏迷還發燒,還不肯喝藥,還是……”說到這她猛然住了嘴。
沈清安卻沒想太多,事實上她腦袋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身上也粘乎乎的,似乎是出了汗又沒洗所以衣服都粘在身上了一般,她皺了皺眉:“我好餓啊。”
“啊,我熬了粥,我這就去給你端師傅你等着!”玉兒說着就要往外衝,沈清安趕緊喊住了她:“先別急,你先給我放點水,我想先洗澡,身上不舒服。”
吃完飯不能立刻洗澡,洗完澡倒是隨時可以吃飯,這麼想着,玉兒便趕緊點了點頭:“好的師傅。”
沈清安昏迷了三天,仇慕遠一直低氣壓,臉黑得能嚇死人,晴諳宮的宮人們被嚇破了膽,現在聽說沈清安醒了,簡直高興得要飛起來,一個個手腳利索得不行,不一會就倒好了水。
泡進浴池裡,沈清安舒服的喟嘆了一聲,玉兒貼心的給她揉着額頭,手細細軟軟的:“師傅,這個力道可以嗎?”
“恩,可以。”沈清安閉着眼睛哼了一聲。
腦海裡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當初昏
倒前的那一幕。
仇慕遠大步朝她走來,眼裡顯而易見的是緊張和懊惱,他在關心她?驀地回神想起自己剛纔在想些什麼,她又有些唾棄自己,呸,就那種渣男,她竟然還心心念唸的,她是有多廉價啊?
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他,她強行中斷了自己的思路:“玉兒,柳婉婉怎麼樣了?”
輕輕按壓着的手指一頓,玉兒低低的道:“她,她好像受了風寒,要靜養。”
要靜養,那就是沒死了?沈清安冷笑一聲,久久才壓低聲音哼道:“倒是便宜了她。”那樣都沒死,看來她身體還蠻不錯的嘛!
話音未落,便感覺玉兒按在她額角的手一頓,然後額頭感覺有幾滴溫熱的水滴了下來,她睜開眼,有些怔忡:“玉兒……你怎麼哭了?”
玉兒抽噎着道:“師傅……他們說是你故意把柳婉婉推下去的,是嗎?”
渾身一震,沈清安有過一瞬間的緊張和無措,但很快就鎮定下來,眼裡透着三分冷意,漫不經心的點點頭:“是啊,怎麼?”
見她承認,玉兒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他們還說……你故意坐在雪裡,是想尋死,嗚……師傅你不要我了嘛?”
心中最隱秘的事情被這麼堂而皇之的揭破,沈清安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咬着牙道:“誰說的?這種胡言亂語胡說八道你也當真?”
可是心裡卻清楚的知道,這些人雖然或許只是猜測,卻真的說對了。她其實當時確實就是不想活了。
她的這雙手,彈過琴,畫過畫,做過菜,掌過勺,還真沒有殺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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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之中,腥風血雨在所難免,她都清楚,但是她無法接受自己的手沾上別人的血,而且還是她百般算計才殺死的人。就算再壞,那也是條人命。但是她真的沒有辦法。
在現代,她還可以報警,可以藉助法律。
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最有權勢的人,和柳婉婉深情厚誼,兩人一個渣一個賤,狼狽爲奸,哪可能管她死活。夏至是死在了柳婉婉的陰謀之下,如果不是夏至,當時死的就是她。
她欠夏至一條命,她發了狠,想着不擇手段也要殺死柳婉婉給她抵命,但是卻沒想到,真的推了她下去後,她心裡並不覺得有多快意,更多的卻是恐慌和對自己的厭棄。
什麼時候,她變成了這樣的一個人?
她無法接受自己被後宮染成了這樣的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但也無法眼睜睜看着柳婉婉快意的活下去,她必須殺了她,但是真的殺了她以後,她也無法面對自己。
她經歷過一次生死,她很怕死,所以她沒勇氣也從涼亭上跳下去,但被綁在柱子上的時候,那種慢慢麻木,逐漸冰冷的感覺,真的很好。
她當時就想,就這麼死了也好,命債已償,她清清白白的來,乾乾淨淨的走,也挺好。
“師傅……師傅……”
沈清安猛然回神,卻看到玉兒一臉焦急的看着她:“怎麼了
?”
“師傅你剛纔在想什麼呀?我叫你好幾聲你都沒理我。”玉兒擦了擦眼淚:“我,我相信師傅不會扔下我不管的,師傅,你不會自殺的,對不對?”
自殺。
這個名詞很沉重。沈清安想起那種從身體裡涌出來的寒冷,心頭驀地一疼,搖了搖頭:“我不會,我絕不會自殺的。”再一次離死亡這麼近後,她真的怕了,倒不是怕死,但是要她自己弄死自己,她是真下不了這個手了。
還是努力生活吧,人總要朝前看,不是麼?
不過她奇怪的是——“我把柳婉婉推下去,皇上沒治我的罪?”
雖然他們演的好像關係不怎麼好,但是當初的她蠢,所以纔會信,現在她可不會信了,不知道那個渣男會怎麼替他的心上人討回公道呢?
“沒有,皇上……”玉兒咬了咬脣,眼帶猶豫的看了她一眼,才垂下頭低聲道:“皇上什麼都沒說,只宣了太醫診治。”
也是,柳婉婉那麼重要,要打她什麼時候都行,當下當然是救人要緊,沈清安無所謂的聳聳肩:“好吧,來,趕緊的,再按一會,我餓了,洗完趕緊出去吃飯去。”
“她醒了?”仇慕遠坐在窗前,凝視着窗外的雪,今年這雪下得挺大啊,竟然下了這麼些天還沒停……
“是。沈姑娘醒後問了柳姑娘是否平安,還問了皇上有沒有要責罰她。”暗衛遲疑了幾秒:“玉兒姑娘託屬下帶句話——沈姑娘說她不會再自殺了。”
自殺。想到這個名詞,仇慕遠的心都忍不住跟着一抽搐,眼底閃過一抹哀色,他淡淡的道:“恩。還有別的嗎?”他如何捨得責罰她,他愛她都只恨時光來不及。
“沒有了。”
暗衛退下後,仇慕遠獨自站在窗前,風吹動他的髮絲,那絲雪白是連易容術都掩不住了的晶瑩透亮。
他還能活多久?
看着鏡中逐漸蒼老的自己,仇慕遠總是忍不住這樣想。
希望再晚一點,再晚一點。雖然他也很想得到解脫,但是他希望他能夠死在沈清安完全失去記憶之後。
如果因爲他的去世,反而刺激沈清安把一切想起來了,那纔是真正的糟糕。
只有她先遺忘了一切,他安排好她的所有後路,他才能安心的去死。
泡完澡後,頭髮也被玉兒仔仔細細的擦乾了,沈清安頓時感覺渾身一輕,頭都不怎麼痛了。
吃飽喝足,她挑着眉看着玉兒:“你確定皇上沒有要治我的罪?連提都沒提要罰我的事?還給我請太醫?”
“是啊。”玉兒撓撓頭:“我也很奇怪呢,明明皇上也挺擔心的,但是就是提都沒提是您把柳姑娘推下去的事兒。”
“哼,估計是沒來得及,等着吧,等他緩過來了肯定就會秋後算帳了。”沈清安揉了揉肚子,響亮的打了個飽嗝:“嘖,吃多了,走吧,出去消化消化。”
噫?玉兒瞪大眼睛看着她:“師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