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毅家出來,宋銘懷坐上了去福康養老院的公交,從冠華大街站下了車,宋銘懷在附近的興順齋買了點老孃最愛吃的芙蓉糕和白皮點心,深秋的夜晚,風是冷的,刮在人的臉上,像小刀一樣劃的人生疼。
冠華大街不算很繁榮,是靠近黑釜山的一條商業街,紅色磚頭鋪成的道路上只有零星幾個路人走過,街道兩邊豎立着兩排整齊的路燈杆,黃色的路燈發出昏暗的燈光,馬路牙子上還有幾個零星開着的店鋪,但是卻門可羅雀。
宋銘懷提着東西朝道路盡頭的一個磚紅色大樓走去,來到大院門口,老宋按響了門鈴,從門衛室走出來一個保安:“找誰啊?這大晚上的還不讓人消停!”保安罵罵咧咧的說着,顯然是被打擾到了好夢。
宋銘懷看了看錶,8:00,不算太晚,只是老人們休息的比較早罷了,他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師傅,我來看任素蘭,明天就開始忙了,有可能有一陣來不了了,所以今天抽空來看看老孃。”
“下次早點啊,老人家都睡的早!”保安一邊翻着白眼一邊說道。
這是一個5層樓的小磚樓,樓前有一個差不多4.5百平的大院子,院子裡有供老人們休息曬太陽的亭子長廊,還有各種供老人們鍛鍊的運動器材,在院子最靠裡的地方曬着一些被罩和被套,老人院後面就是黑釜山,當時宋銘懷選這裡就是因爲這裡環境好,空氣好,把媽媽放在這裡他比較安心。
走進樓道里,來到一樓靠左手的一間屋子門口,宋銘懷正打算推門而入,就聽見裡面傳來細小的女人說話的聲音。
“任阿姨,您吃點東西吧,現在都這麼晚了,您兒子今天肯定不會來了,再說了,您兒子不是前天剛來過嗎,宋大哥他也有工作,您不吃東西,餓壞了身體,那不是得不償失嘛!”
“我兒子懷志還沒來看我呢,你知道嗎,我兒子是三優生,還是檢察官呢,你知道檢察官有多難考嗎,我啊,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懷銘,二兒子叫懷志,大兒媳可厲害了,是大公司的銷售總監”。
老人嘴裡不停唸叨着,眼睛看向窗外無比幸福,突然老人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她看向對面的女人抓住女人的手,心疼的說:
“兒媳婦兒,你怎麼瘦了,懷銘這孩子爲了工作三天兩頭的不回家,家裡辛苦你了,快歇着吧,對了,小乖怎麼沒來呢,小乖,小乖,來奶奶這裡,來呀,小乖呢?孩子呢?你把我孫子藏哪了?你.你還我孫子”
披頭散髮的老人一把將桌子上的粥打翻在地上,嘴裡嚷嚷着:
“你給我滾,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乖孫子咱不怕啊,有奶奶……”
緊接着老人扯過旁邊的枕頭一把抱在懷裡,將頭靠在枕頭上,就好像抱着自己孫子一樣,宋銘懷聽到屋裡傳來了一聲碗被打碎的聲音,趕緊推門往門裡走。
“任阿姨,您沒燙着吧,您別動,我去拿笤帚,您別下牀啊,地上都是陶瓷,別扎到您。”徐熙昭蹲在地上,慌忙的撿起地上的碗扎,扔進垃圾桶裡,又看到灑在地上的粥,匆忙往門外跑着。
徐熙昭開門的時候正好撞進宋銘懷的懷裡,徐熙昭擡頭看向宋銘懷,臉頰微微發紅,她羞澀的說:
“宋……宋大哥……你來了……哦…..阿姨她又不吃飯,我沒辦法,先讓粥放到一邊涼一下,沒想到,哦…我先去拿東西打掃乾淨,您先進去吧。”
徐熙昭顯得既羞澀又慌張,她小心翼翼的從宋銘懷身下鑽過去,宋銘懷見狀也趕緊向後退了幾步,鬆開懷裡的女人,連忙說不好意思。
徐熙昭是這家養老院的護士,宋銘懷剛來這家養老院的時候是徐熙昭接待的他們,當時徐熙昭也是剛進院不久,但是她對於老人很細心,就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
還記得徐熙昭當時害怕自己的母親摔倒,再參觀養老院的時候一直用手扶着自己的母親,而且她害怕夏天天氣外面太熱,但是房間內又太涼,特意準備了一件衣服,在進入大廳室內的時候就幫自己的母親披上,出來的時候再脫下去,宋銘懷當時感覺這個小姑娘心眼不錯,而且想的也很周全,就果斷選擇了這裡。
徐熙昭今年也就三十二、三歲的樣子,清瘦的臉頰,尖尖的下巴,皮膚白裡偏黃,沒有一絲血色,灰白的嘴脣薄薄的珉在一起,柔順的頭髮垂在眼前擋住了眉頭上濃淡相宜的眉毛,陽光灑在她高挺的鼻樑上,形成光與影的投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徐熙昭偏瘦的原因,宋銘懷總感覺徐熙昭的眼睛有點大的過分,一眼望進去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透着純淨,但是卻深不見底,永遠看不清眸子裡的顏色,她只有對待老人時眼睛裡是充滿感情的,雙眼透出着溫暖的溫度。
宋銘懷想起剛見徐熙昭時候的情景,那時候的徐熙昭還不到30歲,沒想到一晃6.年過去了,徐熙昭已經幫助他照顧自己母親6年左右了,宋銘懷很感激徐熙昭,只要這養老院有她一天,宋銘懷就莫名的安心。
宋銘懷把徐熙昭讓開後就快步進到了房間裡,房間很簡單,一個電視,一張牀,離牀不遠的地方擺着兩張會客的椅子中間有一張圓形的茶桌,門口的側面是衛生間,裡面可以洗澡。
“媽,您怎麼又不好好吃飯了啊?”宋銘懷坐到母親的身邊,把她扶到牀上躺好。
“銘志啊,你來了,銘志。”呆坐在牀上的女人,渾濁的眼睛看向來宋銘懷說着。
任素蘭伸出枯瘦的手緊緊的握住宋銘懷的手,花白的頭髮雜亂無章的綁在頭上,乾癟的臉上漏出了甜蜜的笑容。
“銘志啊,你想吃什麼,媽給你做,就做你最喜歡吃的羊蠍子行嘛,媽給你買去!”老人家說完就要下地穿鞋出去買去。
“媽,您小心別扎着,這地上都是碎碗的殘渣,您別忙,我什麼都不吃,我就陪陪您。”宋銘懷將母親再次扶着躺在了牀上。
任素蘭看着身旁的兒子笑的合不攏嘴,只是一會又突然擔心的說:“銘志,你哥呢,你哥這工作危險啊,總和壞人打交道,我這幾天沒見你哥,你嫂子和小乖也沒來,她們還好嗎?媽想孫子了,你啥時候給媽也娶個媳婦回來呀。”
“媽,我就是銘懷。”宋銘懷看着眼前的母親心疼的說。
“銘懷?那銘志呢?你不是銘志,那銘志呢?”老人聽到來的人這樣說,一下子慌了神,眼神又開始混沌了起來。老人嘴裡喃喃的說:“我兒子是全優生,是檢察官,我兒子,我兒子。我兒子沒有殺人,我兒子不會畏罪自殺的,你們,你們胡說…..”老人說着就從牀上坐了起來,兩隻手撥開身上的被子,瘋狂的將宋銘懷推到一邊,大滴的淚水從那雙渾濁的眼睛裡流出,老人用滿是皺紋的雙手捂在臉上,發出嗚咽的聲音。
宋銘懷不忍母親再傷心下去,說道:
“媽,我沒殺人,您做夢了,您從小教導我們要有志向,我聽您的話,您看,您兒子不是好好的坐在這兒嗎,您累了,我給您帶了您最愛吃的點心,我給您拿一塊,您嚐嚐。”
宋銘懷安撫着自己的母親,沒有辦法,母親自從那件事後就變得瘋瘋癲癲,也許是弟弟的事對她打擊太大了,父母之所以給我們起名爲銘懷和銘志就是爲了讓我們心懷志向,可是一直引以爲傲的弟弟卻成爲了畏罪自殺的殺人犯,這對母親的打擊是致命的,不過宋銘懷相信,銘志不是殺人犯,這裡邊一定另有隱情。
宋銘懷從一包點心中拿出一小塊酥的掉渣的白皮遞到母親的手上,又起身給母親倒了一杯熱水,任素珍吃着點心,眼神又開始變的空洞無光,吃了兩塊點心後就呆呆的躺在牀上不說話了,宋銘懷見母親要休息了,就幫媽媽把被子蓋好,徐熙昭已經把地上打碎的碗收拾乾淨了,整理完房間後,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
“謝謝你啊,徐護士,多虧了你的照顧,要不像我娘這麼難搞的老太太,肯定會受苦的。”宋銘懷感激的說道。
“宋大哥您說啥呢,我就是幹這個的,再說了,任阿姨平時對我也好的。”徐熙昭笑着說。
“這幾天我單位有點事,可能會忙一陣子,有可能這幾天就不來了,我媽有什麼事兒你就給我打電話,桌子上有點心,我知道你愛吃牛乳蛋糕,特意給你買了幾塊,時間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宋銘懷和徐熙昭簡單聊了幾句又俯身在媽媽的耳邊說了一句:“媽,放心吧,我會還弟弟一個清白。”
徐素蘭躺在牀上翻了一個身,輕輕的打起了呼嚕。
宋銘懷臨走時回頭看了一眼房間,只見徐熙昭正在把老太太的手放進被窩裡,放完了以後還不忘記將被子重新掖一遍。
宋銘懷看着徐熙昭的背影,感覺女人比以前更瘦了一些,明明是三十多歲,風華正茂的時候,但是卻天天把頭隨意的紮在身後,身上穿的衣服除了黑色就是灰色,沒有一絲生氣,如果好好打扮一下,估計早就嫁出去了,宋銘懷在心裡想着,把門輕輕關好,走出養老院。
夜完全的黑了下來,空蕩蕩的大街上只有宋銘懷一個人,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月光灑在他的身上猶如披上了一層薄紗,明天就要回歸刑偵組了,也許這次可以爲這8年裡的躊躇與不平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