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我們真的能進來?”
丁鶴染和葉無咎站在聽風府書房外戰戰兢兢,方纔墨汀風在無晴居那聲吼,差點沒把倆孩子嚇出後遺症。
但此刻宋微塵不再與他畫地爲牢,墨汀風自然也能潛心投入案件。
“鶴染在望海鎮和丹霞鎮有什麼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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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鶴染嚥了口口水,用視死如歸的眼神瞟向眼葉無咎,後者心無旁騖率先進了書房,他這才小心翼翼跟了進去。
從丁鶴染的描述裡,得到了幾個很關鍵的信息。
首當其衝的是,望海鎮黃家村已經不存在了。
只因彼時跟府衙要的是八十年前那場南境大戰遺孀的信息,所以登記在冊的仍舊是黃家村。
“這怎麼行,陛下難得留宿,總得翻牌子不是?”
宋微塵圍着孤滄月繞了一圈,“嘖嘖,家真多。你不會在上界還有個媳婦兒吧?這是媳婦兒要生了?”
“我在鬼市時聽人提過,黃阿婆在裡面已經住了七十多年,一直孑然一身,他們都以爲她口中的丈夫是個憑空臆想,現在看來也許是真的!只不過這個人在她到鬼市以前就已經沒了。”
“呵呵,朕虛!有心無力,翻不動一點兒。”
所以,與其糾結自己心屬之人究竟是誰,不如力所能及。
“因爲我知道你是誰,你卻不知道我是誰。”
“這樣,無咎讓你的人連夜找找丹霞鎮還有沒有跟黃珍芸有過接觸且還在世的老人,明天我和微微過去一趟。”墨汀風發話作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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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
丁鶴染猛跟着點頭附和。畢竟是兩隻單身狗,對男女情仇愛恨似乎都沒什麼判斷力,只能一味想當然。
“若黃珍芸就是黃阿婆,她有十成十的動機去那——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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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塵眉開眼笑,這麼聊她不就能聽懂了嘛,不過隨即又皺起了眉。
一直到最近二十年才又重新翻建,慢慢有人居住熱鬧起來,現在那個地方叫“小過莊”,取的是易經中“雷山小過”的卦象,山鳥避雷低飛,以求安全通達之意,想來也是有道人指點一二。
見他仍舊擋着自己,宋微塵嘖了一聲,“墨愛妃,年輕人應以天下社稷爲重,鬼夫案一日不告破,朕一日無法安寢,怎可兒女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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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汀風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不過越是如此,這三人中越有可能包含“黃阿婆”!.
墨汀風看着冊子上黃珍芸丈夫的信息自言自語。
“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等你回來,你也一定要平平安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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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風府的院子裡,宋微塵手裡捏着孤滄月新給她的千紙鶴,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她才從沒心沒肺的傻開心變成一臉愁緒。
“州府縣誌測繪的《輿圖》不比別物,在過去,一屋一樹都屬於重要財產家物,會盡量還原測繪時的真實度。”
“行,沒玩夠是吧?”
有的連房子都沒能逃出,大部分活下來的,也都各自遷走或者投奔親戚,那裡徹底成了荒村。
“你去吧,不用擔心,我好得很。”
“老闆,你解釋得很好,以後還是別解釋了……”
方纔兩人不是已經把話說開了嗎,爲何她還是要跟孤滄月走。
“陛下當真是好狠的心,怎麼對那月貴妃就是盛寵?到了我這裡就是冷宮,全然不顧往日情分?”
墨汀風邊說邊仔細觀察其他宅屋的院子,要麼無樹,要麼至少有兩棵。村東頭這戶人家確實讓人在意,只可惜這是將近八十年前的記錄,如今一切虛無。
“別別別墨老闆,我錯了!不玩了還不行嗎?我真的累了,你放我這隻小牛馬去休息吧行不行?明天還要去丹霞鎮出差呢。”
“我有點事必須回一趟家,這兩天不在寐界,等我辦完事直接去鬼市找你,那種地方我實在不放心你去。”
在丹霞鎮,丁鶴染帶隊依着府衙的記錄找到了彼時黃珍芸的住所,此處倒是尚在,但在七十多年前就已經易主,現在是一戶孫姓人家的宅子,已經傳到第三代。
她確實是故意開這種二百五玩笑想緩解眼前尷尬,反正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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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這兩天你就住在無晴居吧。”
“胡鬧,我除了你沒有別人。”他好氣又好笑。
墨汀風聽她如此自然的稱滄月府爲家,心裡說不出的彆扭。
宋微塵聽他們幾次提起這個詞,實在好奇。
“我在上界還有個家,就在聖山不死樹。”
丁鶴染將一本書冊翻到其中一頁遞給墨汀風,“這兩人的丈夫生辰八字中都不帶七殺。”
“陛下這是不走了?”
果然是玄學,能聽懂本身就是一種玄學。在墨汀風一番好心的解釋後,她一個腦袋八個大。
說完她想快速溜進無晴居,墨汀風長腿一邁擋住了去路。
“墨愛妃這是怎麼跟朕說話呢?小心把你打入冷宮!”
……
時逢連年征戰,村裡男丁稀薄,木質房屋火勢一旦蔓延開,僅憑老弱婦孺根本救不過來。天光大亮之後,黃家村已成一片廢墟。
“家?你到底有幾個家?”
只希望在那天到來之前,她能多幫他們一些,也少給他們添點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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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滿懷心事,轉身卻看見墨汀風雙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非常肯定黃阿婆極其愛她的丈夫,在提到他時那種純然深邃的愛根本做不了假。但你們又說那個鎖魂陣是要用惡意和仇恨才能維繫,如果設陣之人真的是黃阿婆,這就很矛盾,她爲什麼要用恨去表達愛呢?”
“七被先人認爲是輪迴之數,也是死數,比都說頭七。在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的排序中,以甲木爲例,向後數到第七位爲庚金,五行強金克木所以庚金即爲甲木的七殺。同理,辛金爲乙木的七殺,壬水則爲丙火的七殺。七殺也叫七煞,若再逢其他剋制,又無羊刃合殺,命主容易出意外。”
從記錄來看黃珍芸並非丹霞鎮本地人,遷入也就一年左右的光景,然後很快又離開,沒人知道去了哪裡,也不知道是否還活着。
這次宋微塵聽懂了,她顯然激動起來。
丁鶴染葉無咎剛走,孤滄月就出現在了書房門口,他笑着輕喚她,卻藏不住滿臉的心事。
看着她溜走的背影,墨汀風無聲嘆息,她分明更偏向孤滄月,且刻意與他保持距離,難道真的是自己在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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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又何必強求?”
看見是他,宋微塵蹦蹦跳跳朝孤滄月而去。
宋微塵嘖嘖稱奇,“不過這樹應該是裝飾作用,總不能是一比一還原吧?”
孤滄月一定遇到了很棘手的麻煩事,他到底丟了什麼?
上界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他在那裡會遇到危險嗎?
她的身體她自然很清楚,前世印記無解,想救談何容易,說再多也無非是寬她心罷了。過不了多久,對他們任何一個人來說,她都只是過眼煙雲。
見他眼中情意似火,帶着侵略性的走向自己,宋微塵忙不迭往後退。
丁鶴染指向那戶人家院落中的一處——那裡分明畫着一顆傘形樹木,只不過沒有宋微塵在繡莊那夜的臥房窗外看見的那棵參茂。
宋微塵搖頭,“我親眼見過她說起往日時光的那種神態,我不信黃阿婆會因愛生恨,再糊塗都不會。”
說完也不管墨汀風是什麼表情,拍拍屁股溜出了門。
“黃阿婆不是糊塗了嗎?也許幾十年前就糊塗了,所以愛恨不分?”葉無咎問。
“微哥,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孤滄月苦笑點頭,眼裡萬般不捨。
上面三位恰好都屬於第二種情況。
“這地圖畫得也太細了吧!”
她說的有道理,其餘三人都陷入沉思不語。
“心意?”另外三個人齊刷刷異口同聲。
“他的生辰八字日干爲丁火,年幹爲癸水,犯了七殺——雖是個富貴險中求的命局,卻也易生變故。再加上時乾落在己土,水土混雜難免做出錯誤的決策,南境一戰又時逢癸月死地,丁火更加脆弱,其命早已休矣。”
她只恨自己是個肉胎凡身,幫不了他任何。
他指着村東頭的一處宅院給墨汀風和宋微塵看,“這戶人家的地理位置與微哥描述的最爲契合,出門即是小湖,與家宅不過數十米之隔。而且,其中最讓我在意的是這個……”
墨汀風放下輿圖略沉吟,“黃映芸、黃美芸兩人蔘軍丈夫的生辰記錄拿到了嗎?”
“好,走……啊??”
幾個人聊到這裡都有些興奮,似乎撲朔迷離的鬼夫案在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隨即他又翻到另外一頁,“但是丹霞鎮黃珍芸那參軍的丈夫,生辰中帶有七殺,大人真乃神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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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丹霞鎮是依着一處陡崖斜坡而建,環鎮只有一條窄河,鎮上的居民用水多靠自建井,漁業捕撈爲生在當地並不適合——與黃阿婆的描述不符。
葉無咎注意到了她的“川劇變臉”。
所以,登記顯示住在黃家村的“黃映芸”“黃美芸”兩人如今何在,根本查無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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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處黃家村的原址,確實三面環山,臨有一湖,與宋微塵描述的山形水勢頗爲相似。
“那個,咳……墨愛妃早些休息,朕今日已在這聽風宮耽擱許久,該回滄月宮去陪伴月貴妃了,明日一早朕就過來,跟墨愛妃一起同遊丹霞鎮可好?”
見墨汀風一臉醋意悵然,宋微塵又一次恨自己渣,當選不選,當斷不斷——感覺除非把他倆合體成一個人,或者把她有絲分裂成兩個,否則這題怎麼答都是錯。
“小騙子,歪話一套一套,玩夠了嗎?”
“Emmm,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對!心意不對。”
宋微塵訕笑一聲,“朕乏了,今夜就勉爲其難宿在無晴居吧,墨愛妃不用伺候,886!”
“所以你找生辰含七殺的人做什麼?與鬼夫案有關係嗎?”她決定直接問自己聽得懂的重點。
丁鶴染取出一張現在轄管“小過莊”的府衙帶回的《黃家村輿圖》,上面細緻描繪着山川、屋宅、四方地物,黃家村當年風貌一覽紙上。
墨汀風特別認真的給她解釋了一遍,這種事情但凡是第二個人問他絕不屑開口,可惜宋微塵不買賬,不是不想買,是買不動。
可宋微塵也知道眼下的孤滄月比任何時候都需要支撐,需要她堅定不移站在他身側。
“能不能掃個盲,什麼是七殺?”
宋微塵衝孤滄月做了個鬼臉,分明是在故意逗他,她方纔仔細盯着看時已經發覺他心緒慌亂不寧,分明是有大事發生又怕她擔心,所以極力隱藏——既不想說,她便不問,以防給他更大的壓力。
“奇門鎖魂是基於七煞鎖魂陣做了衍化,能被鎖魂於此陣中之人,必定身帶七殺格局,所以,不排除那個鬼夫就是黃珍芸的丈夫,而黃珍芸——就是黃阿婆。”墨汀風言簡意賅。
嚴格來說,這次讓府衙協助盤查八十年前那場大戰遺孀信息之事並不理想,其中當然也包含幾十年來未曾搬遷並且仍舊在世這樣的有效信息,但也有隻拿到了人員信息就當作在世遺孀上報了的空頭資料。
“走吧,回家~”
實則在七十多年前的一個深夜,乾旱季節遇上雷暴天氣引發“雷擊火”,將黃家村緊挨着的一片林子點燃,藉着風勢很快便燒到了村裡。
“說起來,當年南境一戰死傷無數,那戰場就在平陽十里開外的草甸。”一直沒說話的葉無咎開口了。
宋微塵萬萬沒想到孤滄月會主動提讓她留下,眨巴着大眼仔細盯着他眼瞳,看有沒有失常那晚的血紅之氣,這不挺正常的嗎?
“你確定?”
在鬼市第二詭洞“落陽金口”一隅,頭戴黑紗帷帽的喜鵲攔住了金仙大人的去路,執意要與他單獨聊聊。
金仙大人原本就跛腳,趿拉着一雙十方布鞋走得極慢,聞言倒是真停了下來,揹着身也不看喜鵲。
“萬物皆同。姑娘,我即是你,你即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