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樣說,但是黃秋娘的臉色看上去並不好。
“大姐?”女子低低的問,“你覺得怎樣?”
“謝謝你們還肯幫我!”黃秋娘深吸一口氣,“不過現在大家都累了,暫且按兵不動,我想去處理一些事情,到時候再來找你們會合。”
這話剛說完,黃秋娘已消失不見。
“大姐?大姐你又要去哪?”女子疾呼,奈何黃秋娘早已走遠。
昨夜的混戰之中,雙方損失都不少,只不過黃秋娘這邊突然殺出來,殺得對方有些措手不及,這才導致了鴞人的大敗。
從向陽村前往梧桐村,一幫人今兒是到不了的。
黃秋娘估算了一下,就算他們到了,大概也是明日午後,這還是最快的。他們不熟悉這一帶,這一帶多分岔路口,一走錯就容易繞圈子。
此處多山精妖怪,又有僵人作祟,誰也不敢把法力和精力浪費在飛行之上。她料定這幫人不會動用法術前行。
這樣想來,自己就還有一點時間。
她身上不太痛快,窩在樹下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面色依舊蒼白,但是精神好多了,昨夜的混戰費了她不少精力,她得養精蓄銳才能去找他算賬。
天黑之後,她便去了楚羽去過的那個山谷。
“山川。你給我出來!”黃秋娘冷喝,“滾出來!”
音落,夜空突然出現暗影,偌大的暗影鋪天蓋地的襲來,幾乎籠罩了山谷上整片天空。下一刻,一道黑影落在了黃秋娘的身邊。
黑色的袍子,黑色的眉眼。黑色的發,他整個人都陷入黑暗之中。一眼望出,除了那張臉還算麥色,能看清楚五官,其他的幾乎都可以用黑呼呼一片來形容。
“喲。什麼風把你這位黃皮子大仙給吹來了?你不是已經離開了無明縣,去找你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報恩去了嗎?”他笑得涼涼的,“秋娘,你該不是想我了吧?”
“你到底想怎麼樣?”黃秋娘切齒,“你我之間有過協議,當日我輸了,我讓出了無明縣,但不是讓你禍害百姓的!你看看現在的無明縣,被你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個個僵人橫行!”
“這是我的地盤!”他吼了一聲。鋒利的爪子無溫的劃過石壁,發出刺耳的聲音,“我想怎樣就怎樣,你們黃皮子一族再也遏制不住我的存在!”
黃秋娘深吸一口氣,“我替你養着兒子,還用自己的血去救他,你怎麼可以這樣!出爾反爾,食言而肥,山川,你這是想單方面撕毀協議嗎?”
“我不想撕毀協議,我好害怕!”山川仰頭冷笑,鋒利的爪子輕輕托起黃秋娘的下顎,“你說你好好的黃皮子大仙不做,爲何非要跟一個凡人糾纏不清?就因爲救過你一次,你便以身相許?那如今呢?”
“我的事,無需你來管!”黃秋娘撣落他的手,“我只要你的一個答案,你到底肯不肯收手?”
“收手?”他仰頭大笑,“你讓我收手?黃大仙,大夫人,我好害怕,你竟然用這樣的口吻跟我說話,想當初我是怎麼求你的?如今怎麼你想要求我嗎?”
黃秋娘身子繃緊,袖中雙拳緊握,“你就不怕我殺了李然,殺了你們的兒子?別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撕破臉皮而已。”
“你不是道行匪淺嗎?爲什麼不用出來?”山川繞着她走了一圈,“身上沒有半點仙氣。渾然一介凡夫俗子,值得嗎?”
“值不值得與你無關。”黃秋娘回頭看他,“我只問最後一句,你到底要不要收手?那些僵人一定是你放出來的!”
“我可沒這麼大的本事,在你黃皮子一族的始源地做這些事兒。”山川眉目微沉,“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僵人的身上有魔性。那可不是我這妖族能做得了的手腳。我還沒到成魔的地步,不可能創造出魔天下!你未免,太高看我了!”
黃秋娘一愣,“你說什麼?”
“怎麼,你沒看出來嗎?這局面,越來越有趣了,而且已經不是你我可以掌控。”山川意味深長的笑着。“秋娘,我們無能爲力了。”
“你把魔引入了無明縣?”黃秋娘瞪大眼眸,“你瘋了!你知不知道這麼做的下場是什麼?魔是什麼東西難道你不清楚嗎?你我都是修煉千年的妖,眼見着是要修成正果了,你竟然……竟然和魔合作!”
山川兩手一攤,“爲什麼不能!妖當得太久了實在沒趣,不如試試魔的世界。”
“難道你沒聽說過嗎?魔在三萬年前就已經被剷除。只剩下天劫未滅!”黃秋娘深吸一口氣,“我就不信他如今就算回來,還能掀翻天。”
“三萬年前!”山川笑得涼薄,“三萬年前那些上古之神也都因此而應劫,死得死睡得睡。你看看這沉寂了三萬年的天地間,多孤單寂寞。歷經三萬年,被塵封的天劫也該回來了。天劫永除不盡,如今回來了!魔一旦統治了妖界,那這天地人也就差不多了。”
黃秋娘冷然,“你這個瘋子,竟然助紂爲虐!”
“秋娘,十年了。”他回頭看她,“你爲何不肯回頭呢?”
“回頭已無路,爲何要回頭。”黃秋娘冷了眉目。“山川,你我曾是朋友,如今真的要撕破臉皮嗎?當初的協議,若真當不作數,那我也只好跟你兵戎相見了!”
“你要跟我動手?”他眯起危險的眸子。
“是你逼我的。”黃秋娘切齒。
這場恩怨,總歸是要有出處的。
打一場,便是!
雙方出手。誰都沒有手下留情,有些事情真的回不去了。當初這無明縣也就這麼一直蒼鴞,他一直躲在山裡修煉,勤勤懇懇不會禍害百姓。畢竟百姓也都厭惡蒼鴞,都說夜貓子笑,閻王到。
但如今的黃秋娘早就不是他的對手,曾經的手下敗將。如今已成了勝者爲王。
這一場戰,她抱着必輸的決心,始終是得出手。
肩頭被蒼鴞的利爪刺穿,鮮血直流。黃秋娘倒伏在地上,無力的靠在石壁處,額頭滿是汗珠子。山川的爪子是有毒的,所以劉君玉的脣齒也有毒。但她本身有自愈的能力,倒也不會致命。
傷重的時候,她已經無力還手。
他的爪子已經捏住了她纖細的脖頸,只要用力,就能讓她魂飛魄散。
“我現在想殺你,幾乎是易如反掌。”他眸中怨毒,“你的修爲呢?你的道行呢?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十年前。我知道你是故意輸的,只是想離開這裡,那麼今日呢?你是想死在我的手裡?你的真本事去哪了?”
音落瞬間,他已經把黃秋娘丟了出去。
黃秋娘的身子重重砸在石壁處,落地的時候一口黑血涌出,面色慘白如紙。
她的身子,早就空了。
“你還手啊!你爲何不還手!”他厲喝。
下一刻。突然一陣黃霧騰起,伴隨着女子的輕喚,“大姐!”
山川急忙緊閉口鼻背過身去,等到黃霧散去,地上只有一灘血,早就沒了黃秋娘的蹤跡。
“黃秋娘,你給我滾回來!”他頓化原形。飛上半空。
千百年來的孤獨,讓他變得格外銳利。偶爾的溫暖,成了他眷戀與貪慕的根源。望而不得之後,他選擇了憤怒和仇恨。
然則黃皮子擅長挖洞,早就蟄伏在地底下。
一個是天上飛的,一個是地上跑的,本就不該有所交集。
更甚者。應該是天敵,無奈成了怨侶。
“大姐?”女子將黃秋娘放在山洞中,“你怎麼傷成這樣?那一次你不是偷偷讓這他嗎?爲何這一次……難道他的修爲已經勝過你了?你在咱們族裡,修爲是最高的!”
“我的身子早就空了。”黃秋娘神情恍惚,“別說出去!”
“大姐,你到底做了什麼?”女子忙問。
黃秋娘苦笑,“還有幾日,還有幾日……”
話未完,人已經暈厥過去。
還有幾日?
這是什麼意思?
事實的確如黃秋娘所料想的那樣,楚羽他們走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才找對了路,抵達了梧桐村的村口。前面是一口大荷塘,秋日裡早就沒了荷花,只有一些了無生機的殘荷。
深吸一口氣。衆人在村子前頭坐了一會,那楚英又開始哭鬧了。
墩子說,他腦子受損,這會還沒恢復,等餘毒排清就不會有事。但是此刻……劉景山一聲吼,“別吵了!”
楚英哇的一聲哭出來,“我要找娘……我餓……”
在淵捂着臉,“我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你們幫幫忙,把他埋了吧!多看一眼,我都覺得是在痛苦的歷劫!多大的人了……還奶聲奶氣的……”
他深吸一口氣擡頭望着墩子,“當初你救他幹啥?”
墩子翻個白眼,“俺是個有良心的好大夫,不過他現在這樣不也挺好?至少不會叨叨,說丫頭是個命硬的!”
撒嬌總比說壞話要好得多!
劉景山苦着臉,“我終於明白,我娘養大我有多不容易。更明白,他爹孃這是得下多大的決心,才能養大這兒子!”
大黃髮出無奈的嗚嗚聲。
狐小步托腮坐在樹下,“還好我沒有兄弟姐妹,否則真是要跳死。”
楚羽揉着眉心,“我不還活得好好的嗎?梓桐,我們還有乾糧嗎?”
“還有!”梓桐取出了一個餅,擡步朝着楚英走去。
楚英一把奪下,塞進嘴裡的時候衝着梓桐嘿嘿笑着,“小姐姐好漂亮,我喜歡小姐姐!”
梓桐翻個白眼,遞了水壺過去,“慢慢吃。別噎着!”
哪知這楚英狼吞虎嚥的,還真的給噎着了,一下子咳嗽不止。梓桐無奈的上前替他撫着脊背,“要是換做以前,嗆死你算了。看在你變傻比毒舌要可愛一點的份上,暫時先饒了你!”
徐紹從村裡出來,他是去探路的。
“村子裡沒有人,但是屬下發現了一些很奇怪的東西。”徐紹不知該如何描述,“好像是個祭臺,看着挺嚇人的。”
“祭臺?”楚羽凝眉,“上面有什麼標誌嗎?”
“夫人去了就知道。”徐紹俯首行禮。
在淵環顧四周,“這地方瞧着有些嚇人,怎麼還有這麼多事?躲起來把自己進獻給神靈?這地方鳥不拉屎,估計沒有神靈只有山精妖怪!”
墩子無奈的背起楚英,“俺們進去吧!”
劉景山帶着狗,縮了縮身子,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走。
“走吧!”霍庭燎牽着楚羽往前走。
進村得經過一片荷塘,繼而是村碑。
“這裡好像缺了點什麼?”狐小步仔細的查看,“你們看,這兒有個石墩,上頭本來應該有什麼雕像之類的。可現在只剩下個石墩,雕像去哪了?”
楚羽瞧着這荷塘,“是不是給推下去了?”
“在水底嗎?”梓桐問。
在淵伏在荷塘邊上看看,“這水太髒了,我是不會下去的,你們都別想讓我下去!”讓他尊貴的蛇君下這樣的污濁的水中找東西,簡直是異想天開。
“不去就不去!”狐小步起身,“這雕像丟了就丟了,反正跟咱們也沒啥大關係。”
“進去吧!”霍庭燎帶着楚羽往裡頭走。
在徐紹的指引之下,衆人前往了所謂的祭壇。
一塊碩大的巨石擺在一塊空地之上,巨石四周豎起了四根石柱,石柱上雕刻着奇怪的紋路,好像是某種動物的樣式。每根石柱上都綁着一副白骨架,用鐵索綁縛,乍一眼格外的觸目驚心。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劉景山害怕得往狐小步身邊靠,只覺得心驚肉跳,“這裡是不是有什麼,要吃人的東西?”
在所謂的祭臺正中央,豎着一口石棺材。
楚羽與衆人緩步上前,清晰的看見石棺材周遭都是焚燒過後的痕跡,一片黑黃之色。
梓桐俯身,伸手輕輕摸了摸這痕跡,“不是最近焚燒的,這應該是很久之前焚燒過,而且是多次焚燒,於是痕跡入了石頭縫裡再也無法消除。”
語罷,梓桐站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痕跡。
環顧四周,瞧着石柱上的白骨,所有人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這梧桐村到底信奉什麼神物?爲何看上去這般邪乎?
“這石棺裡頭是啥嘞?”墩子戰戰兢兢的問。
徐紹上前,與梓桐二人合力,終於打開了石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