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注意到康喬的沉默,他輕輕鬆開淺灰色的領帶,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凌亂頹唐的姿態,配上那蒼白清秀的面容,更具有美感。
不遠處,旋轉木馬悅耳的鈴聲依舊響着,在空氣中飄蕩盤旋,久久化不開。人們瘋狂喊叫的聲音不絕於耳,帶着歡笑和幸福。
人聲鼎沸,卻比不過眼前的靜寂清冷。凌天的目光深邃而具有誘惑力,那星光一樣璀璨的黑眸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迷人的色彩。
康喬紅脣微抿,小臉因爲之前的刺激遊戲還帶着幾分無法平靜下來的紅潤。她的視線隨着旋轉木馬,隨着過山車,隨着熙熙攘攘的人羣,就像蜿蜒的羣山,不斷飄移,蔓延。
原本想要遺忘的那些點滴,就像河流一樣涌入,康喬感到頭痛不已。她的眉頭緊擰,在那些回憶中,險些再次找不到自己。
“阿喬,”凌天的聲音緩緩傳入她的耳中,像悠遠而空靈的清泉,康喬腦海中的混亂稍稍平復一些,“如果國內有什麼事讓你痛苦,你更不該去逃避,你應該鼓起勇氣,讓那些曾經讓你受傷的人知道,康喬已經足夠面對以往的那些痛苦,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擺脫過去。而不是把自己困在一個籠子裡,看不到別人的好,永遠都無法對任何人敞開心扉。”
凌天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是淡淡地,卻讓康喬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她有些怔忡地注視着他,看着那紅脣龕動,每一句話都直達她的心底。
“凌天,”康喬稍稍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在陽光的照耀下像被鍍了一層金光,微微顫抖,良久,她才緩緩開口,“我同意和你回國。”
凌天挑眉,微微一笑,將她白皙的小手拉到自己的脣邊,印下一吻,“我就知道,我的阿喬是個堅強的女人。”
康喬倏然睜開眼睛,對上他略帶調笑的眼神,心中憤怒,她將自己的手痛快地從他手中抽離,用疑惑地目光狠狠攫視着他,“凌天,你真是讓我看不懂,你有一雙凌厲的眼睛,幾乎能夠看到人心底最不願讓人見到的脆弱,可是你卻又像個無賴痞子一樣將真實的自己隱藏。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從往昔回憶中解脫出來的康喬,恢復了她一如既往的犀利,“我在你面前就像個透明人,而你卻像是不見底的深潭,讓人看不清。”
“阿喬,”凌天嘴角微勾,將康喬一把拽到自己的懷中,看向她的某個地方帶着不懷好意的目光,“你怎麼可能是透明人?如果我真的可以完全看清你的話,我一定會爆體而亡的。”
說完,拉着康喬的小手慢慢向下移去。
康喬瞬間反應過來,一把推開他,帶着憤怒和暴躁,“凌天,你這個無賴!”
凌天攤攤手,無辜地看着她,“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了,而且,我就是無賴,怎麼辦呢?”一邊說着,一邊對着康喬眨眼睛。
康喬想把這個男人踢倒湖裡直接淹死。
康喬回國的事就這樣定下來,不過她打算將自己的國內第一部作品放在半年後發佈。藍星之淚是她特意爲藝術收藏而設計的作品,世上僅有,被很多地位尊貴的爭相搶奪,最後,這款藍星之淚落到英國的一位貴族手中。
康喬的這款項鍊是爲逝去的老師而作,而那位貴族,爲了老師終生
未娶。她感動於這樣的愛情,也不懂得爲什麼明明愛着卻不去爭取。
然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和回憶,對於康喬而言,她的現在是用心準備自己的下一部作品,在國內打響自己的名聲。
回國之前,趙清澤約康喬在咖啡廳見面。
高檔的咖啡廳內,咖啡的香氣瀰漫,舒伯特的鋼琴曲優雅浪漫,極富詩意。
康喬一身粉色連衣裙,與趙清澤對面而坐。
白色的瓷杯上印着淡紫色的花紋,咖啡還冒着熱氣,趙清澤雙指夾着一塊方糖,慢慢浸沒在咖啡中。
“我記得淸澤大哥不喜歡喝加糖的咖啡的。”康喬抿了一口奶茶,神情有些嚴肅和緊張。
“是啊,阿喬,這麼多年過來,你也算得上最瞭解我的人。”趙清澤只是面無表情地笑笑,不復往日得溫潤儒雅。
“清澤大哥一定要攔着我麼?”康喬將被子放在手中,一動不動地盯着趙清澤。
“阿喬,你不必裝傻,這麼多年,我對你的心意你真的看不到?”趙清澤眼內閃過一絲暗沉,被他很好地掩飾過去。
康喬瞬間沉默下來,她不知該怎樣和淸澤大哥開口,然而,趙清澤也沒有給她接下來的機會,他將被子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碰撞的聲響。他的目光緊緊纏住康喬,幾乎讓她感到窒息,康喬有些不知所措,她從未見過這惡魔般的趙清澤。
“阿喬,三年來,我一直在自欺欺人,等着你忘記霍司南,等着你的心重新打開。可是我都等到些什麼?”趙清澤的聲音有些抑制不住地放大,“你回國,究竟是想和霍司南重歸於好還是和凌天展開一段新的戀情!”
“啪!”巴掌聲響起,康喬的手停在半空,她的脣有些顫抖,眼淚抑制不住地流出,看着趙清澤那冷漠地目光,她幾乎無法自持,“淸澤大哥,對不起……”淚順着臉頰滑下,趙清澤的那些話讓她無法控制地憤怒。她不想這樣對待淸澤大哥,可是那一瞬間涌上來的怨氣讓她根本收不住手。
“清澤大哥,”康喬眼角含淚,“你明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這次回國,我只是想要證明自己!如果連和我相處多年的你都是這麼看待我,那我康喬做人還真是失敗!”
話音剛落,康喬便壓抑不住內心激動地情緒,轉身離開。而坐在原位的趙清澤,眼神一片黑暗。
或者是他太過着急,可是,跑了一個霍司南,來了一個凌天。趙清澤有些惱怒,彷彿一切都開始脫離了他的掌控,這讓他幾乎無法接受。
康喬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她知道趙清澤對她的感情,過了這麼多年,只有這個男人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陪着她說話,陪着她哭陪着她笑,幫她走出困境,陪她度過最痛苦的時光。
趙清澤在她的心中早已不是一個普通的朋友,他是家人,是親人,是哥哥,他們之間卻無法發生愛情。這是康喬無法控制的,她給不了那個人想要的愛情,因此才覺得虧欠,覺得慚愧。
可是,她已經有了一次失敗的婚姻,絕對不想遭遇第二次,康喬覺得自己彷彿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激情。
激情麼?康喬在心中苦笑,這個東西她似乎從來都沒有
,至少在對待愛情的問題上,她從不如此。
經過與趙清澤的爭執,康喬依然選擇了回國,她要讓淸澤大哥看看,自己歸國只是爲了能將珠寶事業做得更大,而不是爲了兒女私情。
凌天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康喬剩餘的藍鑽,當然他付了康喬買下藍鑽所用費用的一半。康喬起初是拒絕的,畢竟,這人對她幫助很大,不能用錢財來衡量。若不是他給予她幫助和指導,藍星之淚絕對不可能做得這麼成功。
文森特曾經覺得康喬瘋了,將自己的設計圖同別人分享。康喬卻是不在意地搖着頭微笑,她的設計圖可以不給別人看,卻不用擔心凌天的。他是珠寶設計界獨一無二的存在,他有資格俯視所有人,所以,對於康喬的作品,他本就沒有抄襲的必要。
飛機的隆隆聲響起,凌天握着康喬的手走下飛機,康喬忍不住用手遮住嘴脣微笑,“凌天,我們這是客機,不是你想象的走紅地毯。”
凌天卻好好地裝了一回紳士,對着她恭敬地低頭:“康小姐,這是本國得禮儀,請您尊重。”
康喬瞬間無語。
她只是越來越看不透這個時而溫文爾雅,時而邪魅誘惑,時而**不羈,時而睥睨天下的男人。
他的目光或許太過深沉,卻又異常吸引人,他時常帶給康喬這樣一種錯覺,即便明知前方波濤洶涌,卻依然想要爲之奮不顧身。
很顯然,在國外風光無限的兩人在國內選擇了低調,他們甚至沒有提前透露自己要回國的消息。康喬打算先在國內轉轉,領略一下祖國大好河山,最重要的是,她想找一些靈感。
凌天則對着康喬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便消失不見,他說,你男朋友我先去幫你打打關係,然後就再也聯繫不上。
幸虧康喬並沒有真的打算和他一起出行,這個人陰晴不定,不知會在什麼時候弄出些幺蛾子。
康喬對他不太放心。
三個月,足夠康喬走過祖國的大半河山,她去了西湖,感受那秀美的湖上風光。飛來峰,文瀾閣,康喬舉目駐足,細細觀賞美景。她覺得自己內心得到了放鬆和極大的滿足。身心的疲憊感也瞬間消散,她還去了玉龍雪山,雪山的13峰終年積雪不化,如一條矯健的玉龍橫臥山巔,有一躍而入金沙江之勢,讓她感受到大自然的偉大與神奇。
康喬一路上寫寫畫畫,那些靈感就如同泉水一般接連不斷地涌上,祖國是美麗的,因此纔給康喬帶來如此之大的震撼。她突然感到自己的渺小,當初的屈居一隅,不過是令她的人生更加狹窄而已。
身居富貴之家,卻不曾有那麼多的時間讓康喬靜下心來真正爲自己做一件事,真正去體驗那些富有樂趣的未知。
有錢人的生活是貧乏的,他們在物質的漩渦中苦苦掙扎,享受着財富和權力帶來的滿足感。然而,比之於這令人震撼的自然,卻顯得那樣渾濁不堪。
爲了錢而奮鬥本身是沒錯的,但是在金錢的世界中迷失了自己纔是真正的可怕。
不知不覺地,康喬想起了霍母,那個錢財至上的貴婦人。
康喬在雪山山腳發呆,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她從揹包裡拿出畫本,匆匆畫着,生怕錯過些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