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澤在房間內靜靜地站着,透過康喬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頰,他看到的究竟是什麼呢?是她還是自己?
趙清澤有瞬間的迷茫,心依舊在隱隱作痛,那種悲哀的無力感一次又一次襲來,可是他知道的分明,無論他多麼努力,這個女人心中最愛的男人依舊只有霍司南一個人。
趙清澤在康喬的病房內停留了一刻鐘便緩緩離去,張媽看着他略帶淒涼的背影,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康喬的全身檢查徹底進行完畢,與上一次的檢查不同,這一次的檢查幾乎精細到頭髮絲有無病變。
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特徵。
醫生們終於舒了口氣,這一次,可以確診了。
霍司南在家中安撫完茂茂,沒怎麼休息便再一次來到醫院。
醫生對他說:“我們與美國的專家一起進行了會診,趁着少夫人這一次的沉睡得出了一個治療方案。如果可以的話,近幾天內就可以實施。”
醫生將治療方案簡單介紹給霍司南,“我們選用的是催眠療法,刺激病人的大腦皮層,讓那些被刻意隱藏的記憶不僅僅出現在潛意識中,而是讓她自己意識到。當她意識到她在沉睡過程中做見到的畫面不是別人的,而是自己的時候,就會因爲受到刺激而醒過來。只要病人能夠清醒,就證明治療獲得成功。”
“不成功的話,會怎樣?”霍司南問。
醫生抿了抿脣,思索片刻才道:“或許過幾天會醒過來,或許因爲逃避永遠陷入沉睡。”
“成功的機率是多少。”霍司南保持着應有的平靜,繼續道。
醫生顯得更加緊張,“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成功的機率大概在70%。”
霍司南深深地看着醫生,讓醫生瞬間覺得自己身上的白大褂猶如千斤重,他下意識地擦了擦額頭,即使上面沒有絲毫的汗水,道:“因爲專家都在,出現意外狀況的概率幾乎爲零,成功機率只是一個概數,我想,我們對此還是相當有把握的。”
醫生沒有辦法,只能咬着牙拼一拼。康喬如果再這樣沉睡下去,後果與治療失敗其實沒有什麼大的區別,同樣是一睡不醒的結局。
霍司南沒有說話,他越過醫生看着病牀上的人兒,緩聲道:“什麼時候進行?”
見霍司南同意,醫生不由得在心中舒了口氣,“兩天後。”
霍司南點頭,表示自己知道,醫生見狀也沒有多說些什麼,直接出了病房。
霍司南坐在康喬的牀邊,目光深沉地看着康喬,他輕輕拉起她的手,在這個時候,或許他並沒有辦法真正帶給她多少力量,但是他畢竟是她的丈夫,如果可以他願意昏睡過去的人是他自己。
維安已經將化驗的結果告訴他,或者這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康喬根本就是康家的血脈,不是什麼所謂傭人的女兒。這件事,連康浩天恐怕都不得而知。
催眠計劃很快付諸實施。
康喬被推入完全靜謐的
空間,霍司南等在外面,目光死死盯着那道房門,生怕出現一丁點的閃失。
陪護醫生與霍司南一起站在門外辛苦等待,這是一場賭博,對所有人來說的賭博。
良久,霍司南輕聲道:“阿喬陷入沉睡還能有辦法催眠?”
陪護醫生沉默了一瞬間,道:“催眠是由各種不同技術引發的一種意識的替代狀態。此時的人對他人的暗示具有極高的反應性。是一種高度受暗示性的狀態。並在知覺、記憶和控制中做出相應的反應。雖然催眠很像睡眠,但睡眠在催眠中是不扮演任何角色的,因爲如果人要是真的睡着了,對任何的暗示就不會有反應了。”
“所以,確切來講,醫生們對於康喬進行的治療並不是簡單意義上的催眠術,他更加傾向於夢境治療。德裔心理學家皮爾斯(F.S.Perls)創建了完型夢境治療。它通過展現夢境,回憶夢境裡的每個人、事、物及心情,然後將自己變成夢中的每一部分,儘量去表現夢境,並引出對話。此時夢已不被當作是過去的事,而是要在現在表現出來。做夢的人或許正是夢境中的一部分。”
“醫生們採用的正是這種方法,但又不完全一樣。我們企圖用更加精準的心裡模式對夢境中的患者進行一定程度的引導,加之於物理治療,比純粹的心理治療更加保險。”
康喬依舊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她甚至有些弄不清自己眼睜睜看見的畫面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她看着五歲的女孩兒被男人帶走,帶到一對陌生的夫妻身邊,那對夫妻身邊同樣站着一個比她稍微高一點點的女孩兒,用帶着敵意的目光注視着她。
她聽不清帶着女孩兒的男人對那對夫妻究竟說了些什麼,只能遠遠地看着女孩兒被那對男女帶走,再也不曾出現。
康喬看着這樣的畫面,頭腦中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個莫名的地方停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更不知道自己一遍又一遍看到的畫面意味着什麼。
她終於開始掙扎,想要逃離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然而,無論她如何急切地呼喚,如何努力掙脫那些桎梏着她的枷鎖,卻依舊無能爲力。
沒有任何人出現在她的世界中,除了那不斷在她眼前重複的畫面。
康喬覺得自己很累,真的很累,不僅僅是因爲長時間的掙扎,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疲憊。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頭腦一片混沌,自己是誰,來自何方,到往何處去?
那些曾經在她生命中出現過的人,究竟是真實還是她臆想出來的虛幻存在?
康喬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懷疑自己究竟是真實存在的還是隻是一個不曾存在的虛無?
就在這個時候,她隱約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聲音,伴着絲絲電流的刺啦聲,仿若天邊的音波,一圈圈擴散到她的耳際。
“你看見了什麼?”那個聲音問。
康喬微微怔愣一瞬
,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我在問你,都看到了什麼。”對方低沉的聲音再一次徘徊在康喬的耳邊。
她下意識地四下張望,然而,什麼都沒有。
是的,除了那如同影片一樣不斷重複的畫面,什麼也沒有。
“你的夢裡都有什麼,不能說給我聽麼?”魔幻般的聲音響起,康喬緊緊皺着眉頭,想要尋求聲音的來源,卻終究一無所獲。
“你是誰?”良久,她才緩緩出聲,小心地問。
對方卻只是輕輕一笑,繼續道:“我是能夠幫助你的人,現在,只要你把你看到的畫面描述出來,我就可以讓你得到解脫。”
對方的語氣中帶着絲絲點點的誘惑,康喬收斂了全部心神,她的周邊依舊空空蕩蕩,可是卻因爲這低沉的聲音讓她得到一絲安慰。
來自靈魂深處的安慰。
她沒有再問你究竟是誰這個問題。其實,問或者不問又有什麼區別呢,她所在的世界空無一人,現在有一個莫名的聲音想要與她交流,難道她不應該感到慶幸?
康喬看着眼前的畫面,脣角微微勾起。
故事再一次在她的眼前浮現,她幾乎可以將故事的情節一點點背下來。又一次的,對方問她:“從最開始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麼?都有什麼人?”
康喬緊緊注視着面前的場景,終於還是將她所能夠見到的畫面一字不漏地敘述出來。
病房內準備了錄音機,醫生們緊張地注視着康喬的面部表情,生怕因爲一點點的疏忽而讓康喬萬劫不復。
康喬將自己所能看到的故事全部講了出來,不知爲什麼,她感到一瞬間的輕鬆,那種輕鬆,有一種整個人都變得輕盈起來的感覺。
“你現在還可以看到其他的東西麼?”那道聲音問。
康喬搖搖頭,“什麼都沒有了。”她突然發現當自己的聲音結束的那一瞬間,不斷在眼前出現的畫面突然消失。
她整個人都置身在白茫茫的環境中,漸漸地,漸漸地,甚至連外界那唯一的聲音都再也聽不到。
相反,一個更加低沉如同大提琴般醇厚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不斷響起,“阿喬,阿喬……”
是誰在呼喚她,康喬可以感覺到自己心靈的悸動與震撼,那種迫切地想要見到這個人的感覺在她的心頭不斷起伏澎湃。
“你是誰?”她大聲喊叫着,想要得到對方的回覆。
可是那個男人卻彷彿聽不到她的話一般,依舊在她的耳邊輕輕喚着,“阿喬,阿喬……”
阿喬……叫的是她嗎?
康喬再一次感覺到自己頭腦的混亂。
尖銳的刺痛感襲來,她痛苦地抱着自己的頭蹲下,將自己的頭埋在膝蓋中。
然而,這樣的舉動並沒有讓她擺脫疼痛得到解脫,反而難受的厲害。
這一次,不僅僅是頭痛,還有從胃部涌上來的噁心的感覺讓康喬感到一陣陣暈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