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看在雅碧親王的面子上,也許是看在天泰人的面子上,陸雪霽並沒有被叱令跪伏在地,而是被兩個士兵押着站在王宮臺階下的空地上,接受衆人的審問。
剛剛登基的雅羽女王頭頂上帶着鑲嵌着大顆珍珠的王冠,小臉繃得緊緊的,坐在王座之中。在她身邊落座的,是來自天泰的兩位貴客——定南王和雲華郡主。
其餘人等,如雅碧親王和第一執政官,如剛剛選拔出來的十一位長老,都站在高臺下,按照官階和地位的高下排成兩隊。
不過,顯然雅圖諾拉的宮廷朝會並不像天泰那樣規矩謹嚴,像雅波王夫也能夠坦然入內,並且還和雅碧親王拉拉扯扯的。
如果是在天泰,這樣的行爲早就被斥爲御前失儀,等着言官的彈劾了。
第一執政官清了清嗓子,用天泰話開口詢問:“雪霽小姐,是你把那些殺害諾風王儲的兇手帶到王儲府邸的嗎?”
陸雪霽低着頭道:“我也是被他們挾持的。他們用武器逼着我接近諾風王儲,我不得不這麼做。”
她已經經歷了一次詳細的審訊,這次的審問不過是爲了公開她的罪行罷了。一切早已問得清清楚楚,所以陸雪霽根本沒有任何力氣去爲自己辯白、洗刷罪名了。
“請你講一講你是如何被兇手挾持的。”
陸雪霽低着頭,似乎已經麻木了,聲音裡都聽不出來什麼情緒波動。她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自己如何出海等待定南王和雲華郡主,如何遇到了掛着黑底金邊雲龍旗的海盜,如何被海盜捉住挾持,將兩個海盜丫環帶入了雅圖諾拉。
在菲爾娜山頂碰上諾風王儲之後,那兩個丫環如何威逼她與諾風王儲找機會單獨相處,如何給諾風王儲灌了阿依婆粉的茶水,然後如何從諾風王儲懷裡搜出來一個大貝殼。
之後,那個方方就帶着貝殼出去,後來就帶來了一羣鮫人,然後將諾風王儲的身體擺放成正常的姿勢——阿依婆粉是讓人失去對於肢體的控制能力,實際上服用者的身體是完全可以隨意動彈的——他們以諾風王儲要見女王的名義,混進了王宮。
其他的事情,陸雪霽就都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接下來好像聽見了打打殺殺的聲音,而那兩個丫環和他們手下的人都消失了,沒有人監視她,她就偷偷跑回了自己的住處,藏了起來。
陸雪霽一邊講,邊上一邊有翻譯進行同聲翻譯,保證在場的所有人等都能聽懂她在說什麼。
聽陸雪霽講完,第一執政官對着高臺上的女王行了個禮:【女王陛下,這個女人是害死諾風王儲的罪魁禍首,我建議將她處以死刑,爲諾風王儲以及因爲海盜偷襲而死亡的菲爾人報仇。】
陸雪霽不知道,但是在場的人都知道,那兩個海盜從諾風王儲身上搜走的那個大貝殼,就是代表着諾風王儲的通行命令,足以讓那些海盜將停留在港口外的隊友們接入雅圖諾拉。
如果不是海盜主力大都是天泰人,無法僞裝成菲爾人的話,他們一定會用金貝殼將所有海盜都引入雅圖諾拉,而不是讓海盜們用巨大的石頭來攻陷港口。
就算是隻有不到一百名菲爾叛徒加入了海盜隊伍中,但是他們有了膚色的僞裝,有了金貝殼的庇護,有着對於雅圖諾拉的熟悉,已經給雅圖諾拉帶來了重大的傷害。
這批人行刺女王不成,直接在女王面前殘忍殺害了諾風王儲,然後將諾浪王子推下了山崖摔死,最後還在雅圖諾拉各個角落點燃房屋、引起騷亂,吸引了護衛隊的主力,讓海盜們得以輕易攻陷港口,殺進雅圖諾拉,殺害了足足一萬以上的菲爾人。
整個雅圖諾拉所有人口也不過十萬,這次海盜來襲直接死了一萬多,而且大多是青壯年,這對於整個菲爾人來說都是無法彌補的損失。
這樣慘重的傷害,最初的起源卻是一個妄圖攀附定南王的天泰小姑娘,這讓所有在場的重臣們都恨得咬牙切齒。
第一執政官的話剛說完,新任的第一長老也開口道:【陸雪霽心性卑劣,品格敗壞,自私怯懦,將海盜引入菲爾娜山,並幫助他們接近諾風王儲,幫助他們用藥物控制諾風王儲,使得海盜對於雅圖諾拉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這樣的罪行,必須對她執行火刑,讓所有菲爾人都來看着這個罪魁禍首的下場!】
雅碧親王看了看旁邊肅立不語的雅波王夫,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陸雪霽的罪行太重,證據又十分充分,她如何求情?
雅羽女王對於這個害得自己兩個哥哥死亡、母親氣死的女人更是恨之入骨,她一直繃着小臉看着低着頭的陸雪霽。
聽着衆位官員都紛紛表示對於處死陸雪霽的贊同,而雅碧親王也沒有說話,身邊的兩位天泰貴客更是沒有給陸雪霽求情的意思,雅羽女王大聲說道:【朕宣佈,將勾結海盜、殘害王儲、傷害菲爾人的罪人陸雪霽公開處以火刑!】
陸雪霽聽不懂這些人的話,但是看他們一個個看向自己的憎恨目光,以及他們語氣裡蘊含的憤怒和憎惡的感情,也能猜得出來這些人在說什麼。
她茫然地擡起頭來,看見傳來清脆女聲的平臺上,青春靚麗的雅羽女王端坐怒視着自己,眼睛中燃燒着熊熊的仇恨之火。
雖然聽不懂那一串清脆利落的話,但是陸雪霽看着那雙眼睛,突然就明白了雅羽女王說了什麼。
她臉上的茫然和沮喪一下子被恐懼取代,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從昨天早上志得意滿地出海,到後來被海盜擒獲,再到後來被方方和圓圓挾持回來,然後看着他們給諾風王儲喝了藥粉,一直到她躲回自己家中,然後被鮫人士兵破門而入將她抓了起來。經過了一個早上的審訊,現在又被押到這個穹頂高高的王宮大殿中——
陸雪霽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在夢中,短短的一天一夜之間,竟然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跌宕起伏,驚心動魄,讓她一直緩不過神來。
她是要做定南王側妃、乃至正妃的人,怎麼會遭遇這麼多磨難!
這些黑皮膚的鮫人怎麼敢這樣對待她!他們居然要殺她?他們憑什麼?
陸雪霽擡頭看着坐在高臺上的定南王。
他依舊偉岸挺拔,一身藏藍色江水海牙的蟒袍襯得他更加高貴出衆。那是她喜歡的男人,也是喜歡她的男人,他不會看着自己就這樣去死的。
陸雪霽彷彿得到了什麼力量,她站直了身體,大聲說道:“你們想要殺我?那也要看看王爺同不同意!”
翻譯忠實地將這句話說了出來,立刻,所有鮫人官員的目光都投向了高臺上的凌玄翼。
不用說,大家都知道陸雪霽口中的“王爺”就是定南王凌玄翼。
雲微寒似笑非笑地斜了凌玄翼一眼,這朵爛桃花一直到現在都不肯敗落,實在是令人佩服。
剛纔陸雪霽已經很清楚地說了,她搶在他們之前出海,想去那座小島上等待凌玄翼的到來,然後找機會接近他。
到了現在,陸雪霽還是叫囂着,認爲凌玄翼會爲她撐腰,保住她的小命。真不知道凌玄翼做了什麼,纔會給人家這種錯覺。
凌玄翼聽了陸雪霽的話,本來就厭惡地皺起了眉頭,現在又被雲微寒這樣打量,心中更是對這個莫名其妙的陸雪霽煩躁不已。
他冷冷說道:“陸小姐,本王和你素昧平生,請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和言辭。”
陸雪霽睜大了眼睛,眼圈裡立刻滿是淚水:“王爺,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陸雪霽啊,我是和你一起從京城跋涉幾千裡,來到海州城的啊!”
凌玄翼強忍着拔劍直接砍死這個女人的衝動,厭惡地說道:“本王不記得和你有什麼交情。”
陸雪霽急道:“凌三爺,是你一路護送我到海州城的,你怎麼能忘記呢?”
雲微寒聽她一直在誤導別人,不由笑了。
她託着下巴問道:“陸小姐,你由滄溟商行一路護送到海州城,交錢了沒有?”
陸雪霽連忙點頭道:“交了啊!我和張媽媽每個人都交了十兩銀子呢!”
雲微寒笑道:“你和定南王交情這麼好,十兩銀子他也收你的?”
凌玄翼輕輕拍了雲微寒一巴掌,扭頭對着陸雪霽冷冷說道:“你交了錢,滄溟商行把你送到了海州城,交易就結束了。你和本王有什麼交情?請你不要侮辱本王的品味。”
陸雪霽閃爍着淚光的眼神投向了凌玄翼,配上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是誰欺負了她一樣。
凌玄翼看着她這種做作的姿態就心中作嘔,他冷着臉說道:“你們如果不把這個厚臉皮的女人控制起來,本王怕現在就忍不住就要殺了她了。”
陸雪霽雙手猛地按在心口,整個人彷彿被定住了一樣:什麼?定南王說她厚臉皮?還說要殺她?怎麼可以?他不是應該喜歡自己的嗎?
雅羽女王聽了翻譯,剛纔還有些擔心定南王真的會給這個女人撐腰的情緒一下子就消散了。原來這個女人純屬自作多情,或者爲了活命才這樣拼命貼向定南王,總之就是定南王根本不認識她。
雅羽女王吩咐道:【將這個罪人押下去,明天中午在山下廣場上公開處死!】
陸雪霽兩隻手用力地扭在一起,努力剋制着自己心中的恐懼:“不!你們不能殺我!我也是被人挾持的,我是受害者!爲什麼沒有人來安慰我,同情我,爲什麼還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