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城。
這個夜晚分外安靜。
平素沒有宵禁的海州城,一般在這樣夜深的時候,仍舊有不少人在各種銷金窟摟着軟香玉媚,快活無比。
今夜雖然也沒有宵禁,但是大家卻都非常自覺地閉門不出,大街小巷裡都一片靜謐。
今天下午朱知州張榜發文,宣告了海州首富沈九亭的樁樁罪行,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派遣士兵們查封了沈家的各處產業。
所有和沈家勾結的胥吏、膽敢反抗查封的沈家下屬,都被殺的殺、抓的抓,朱知州一反這將近一年的溫和麪目,顯示出了霹靂手段。
在這海州城裡,哪個商家不曾和沈九亭有過來往?有的甚至還有些不能見光的合作。
如今沈家被抄,整個海州城都瑟縮着等待着朱知州下一步的行動。
當然,也有人對沈九亭恨之入骨的,如周裕周倜父子,此時也偷偷在家裡慶祝,不敢表現出來。
暗影裡跳出一隻流浪貓,它輕盈地跳到一邊的圍牆上,帶着幾分警惕望着牆根的陰影中。
一隊人影放輕了腳步,沿着牆根走了過去。
同樣地,在夜色中還有不少這樣的隊伍。
他們前進的方向各不相同,分別奔向海州城的四面八方。但是他們的任務是相同的:製造騷亂,吸引城中士兵的注意,爲營救沈九亭的主力部隊創造條件。
龍野眠和那些人不同,他直接在夜色掩映的房頂上跳躍而過,一路來到滄溟商行後院。
據他們的眼線觀察,滄溟商行的牢房就在後院地下,他已經讓人確定了位置。
虧得這次來的人裡面有個曾經做過摸金活計的,擅長挖洞定位。
到時候他們在外面吸引牢房守衛,另一撥兄弟從地洞入內將沈九亭帶走。
定南王已經露出了利爪,他們在海州城並不安全,可是沈九亭如果留在定南王手裡,那些東西如果落在定南王手中,青雲島必然遭受極大損失。
龍野眠知道定南王查封沈家產業、抄沒沈家家產的動作是什麼意思。
定南王是在告訴他,要麼答應他的條件,要麼就老老實實滾蛋。
他不在乎青雲島,更不害怕青雲島。
龍野眠瀟灑的臉上滿是苦笑,他從來沒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連討價還價都不允許。可是他也知道,定南王有這個資格,因爲他有這樣的力量。
如今,他只希望能夠將沈九亭活着帶走,然後逃回青雲島,仗着青雲島孤懸海外、易守難攻的優勢,安守島上,以後再也不要和定南王有任何關係。
只是,今夜的行動能不能夠成功,龍野眠心中也沒有把握。
既然定南王能夠用出這樣的手段,難道他會想不到自己會來劫牢嗎?
定南王本身武功蓋世,手下又有那麼多精銳士兵,自己從青雲島帶來的人加上沈家的人,總共也不過千餘人。
這次營救行動能不能取得成功,就看那個挖洞的兄弟會不會被人提前發現了。
龍野眠落在了滄溟商行的房頂上。
隔着幾道高高的圍牆,就是定南王在海州城的住處。這樣的距離,一旦有了什麼動靜,根本就不可能瞞過定南王。
龍野眠在心中嘆了口氣,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這樣的事情,他已經幾十年都沒有做過了。
他對着黑影中隱藏的青雲島兄弟們揮了揮手。
戰鬥正式開始。
如龍野眠所料,滄溟商行顯然早有防備。
青雲島的人剛剛跳牆進入滄溟商行院內,就被幾頭根本不發聲的猛犬撲上來一頓啃。
然後在他們的慘叫聲中,無數火把亮了起來。
龍野眠長嘆一聲,果然是埋伏。
只是,明知道是埋伏,他們也沒有別的選擇。
沈九亭,沈九亭!
龍野眠在嘴裡咀嚼着這個名字,對於害得他青雲島今日必然損兵折將的罪魁禍首恨之入骨。
可是沈九亭不能死,也不能落在別人手裡。
龍野眠看着滄溟商行的護衛們抽出了武器,以明顯佔據數量優勢的數百人圍住了他帶來的百餘人,心中更加悲涼。
就算是拼了命,也不過是將這些好兄弟的熱血白白灑在這海州城無情的土地上而已。
而且還是爲了一個背叛青雲島的叛徒!
真是讓人憋火、不甘心!
帶着滿腔的怒火和悲涼,龍野眠抽出自己的長劍,飛身從房頂撲下,殺入了戰成一團的人羣之中。
不過,在他挾着怨憤,一劍刺向眼前已經來不及躲閃的護衛時,一支長箭呼嘯而來,直射向龍野眠的手腕。
龍野眠已經來不及收劍躲避,只能臨時撒手,扔開手中長劍,猛地將手挪開,才非常驚險地躲過了這支長箭。
長箭擦着他的手腕飛過,凌厲的風聲甚至讓龍野眠的手腕有一種被劃傷的感覺。
砰地一聲,長箭射在了遠處的圍牆上。
連厚厚的圍牆都抵不住長箭的力道,箭身有一大半***了牆中,只剩下尾羽在外面猶自不停顫動。
龍野眠擡頭望向長箭射來的方向,果然看見了房頂上並肩而立的定南王和雲華郡主。
定南王手中還握着一把造型古樸的大弓,看見他擡頭看去,嘴角勾起一個冷冷的弧度:“龍島主,這三更半夜的,帶着這麼多人,手持利器,是要來行刺本王了?”
龍野眠知道今天的行動果然是落入了定南王的設計之中。
他看着被團團包圍的青雲島衆人,以及周圍已經拉弓搭箭瞄準他們的數百弓箭手,露出了慘然的笑容:“王爺,這不就是你要的結果嗎?”
凌玄翼嘲諷地說道:“龍島主,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就不要做出此等小兒女模樣了吧。”
龍野眠見形勢不妙,打下去青雲島顯然是吃虧的一方,所以舉起雙手道:“王爺,我們能不能再談談?”
凌玄翼見他還算識趣,便說道:“讓你的人丟下武器,本王可以暫時保你們性命。”
龍野眠再無選擇,只好命令手下全都放下武器,不得反抗。
青雲島的人雖然大半野性難馴,但是面對這麼多的弓箭手,也知道反抗無用,只好一個個聽從命令,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雙手抱頭蹲到了牆邊。
龍野眠站在地上,仰頭看着房頂上的凌玄翼問道:“王爺,龍某並非有意與你作對,只是沈九手中有我青雲島的重要物品,還請王爺劃出道來,看看今天的事情該如何解決。”
凌玄翼不由一笑:“龍島主,你已是本王階下之囚,還想跟本王談什麼條件?”
龍野眠不由怒道:“王爺方纔不是答應龍某談一談的嗎?”怎麼扭頭就成了他是階下囚了?
凌玄翼冷冷道:“之前龍島主和本王也談過兩次,本王的條件龍島主十分清楚。龍島主既然不肯答應,還暗中來偷襲行刺本王,這種談一談該怎麼談法?”
他用大弓指着院中的青雲島衆人畫了個圈,“如果不是本王讓你們放下武器,只要一聲令下,龍島主和你的兄弟們就是萬箭穿身的下場。到了現在,龍島主還想要和本王討價還價,卻不知道你有什麼資格?”
龍野眠咬牙道:“龍某承認今天栽在了王爺手裡,但是龍某青雲島上還有數萬兄弟!王爺今日如果高擡貴手,青雲島數萬兄弟自然會對王爺這份恩情銘記於心!”
凌玄翼聽到龍野眠的威脅,薄脣微微勾起,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龍島主,你有數萬兄弟,可知道本王有二十萬大兵?這點點威脅,本王豈會放在眼裡?”
龍野眠眼角餘光一直在觀察四周,此時看見海州城的天空中已經開始出現火光,知道他派出去製造騷亂的兄弟已經開始行動了,而且滄溟商行的牢房背後如今還一片安靜,看來負責挖洞的那批人到現在也還沒被發現。
他定了定神說道:“龍某哪裡敢威脅王爺?只是想告訴王爺,如果王爺今天高擡貴手,放我青雲島一條生路,以後青雲島必然也會回報王爺,願意與王爺共進退。”
凌玄翼懶得跟他在這裡磨牙,只是冷冷地一揮手,一羣護衛押着沈九亭就從牢房中走了出來。
在沈九亭背後,還有一串被捆着雙手的人。龍野眠一眼看出,那些正是負責挖洞如牢房營救沈九亭的青雲島人。
原來在無聲無息之間,他的這支人馬也已經被定南王擒獲了。
龍野眠深吸了一口氣:“王爺算無遺策,龍某甘拜下風。”
凌玄翼和雲微寒從房頂上輕身而下,站在一羣護衛和弓箭手面前,看着場中的衆人。
青雲島的海盜們已經丟下了武器,蹲在牆角等待處置。
龍野眠的長劍落在地上,滿臉絕望。
沈九亭被捆綁着推到了龍野眠對面丈餘的位置。
凌玄翼緩緩說道:“龍島主不是說有話要問沈九亭嗎?本王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們兩個結拜兄弟好好說說心裡話。龍島主請吧。”
龍野眠默默無言,跟着牢房護衛向着地下的監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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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玄翼在他背後提醒道:“龍島主,本王知道你身手不錯,這樣的牢房想必困不住你。本王之所以沒有挑斷你的手筋腳筋,是出於對你的尊重,可不希望你利用本王的尊重做出殺害守衛、逃離牢房的事情。”
他冷笑了一聲,“你別忘了,你還有這麼多兄弟落在本王手裡。”
龍野眠回頭看了看蹲在牆角的青雲島衆人,以及被捆着雙手的那些人,重重地嘆了口氣,對着凌玄翼抱了個拳,一句話也沒有說,自己走進了牢房。
雲微寒將按在腰間的手放了下來:“這沈九亭和龍野眠同住在一個牢房裡,萬一龍野眠殺性大發,將沈九亭一把掐死,可就熱鬧了。”
凌玄翼露出了一個陰險的笑容:“所以,拷打得不到的消息,說不定他自己馬上就會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