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放入公中的放入公中,歸自己的歸自己,養兵的歸養兵,林大娘請了二夫人,三夫人過來數銀子,三個女人湊在一塊,個個都笑得合不攏嘴。
“咱們這算是苦盡甘來了吧?”三夫人拔着算盤,笑得牙縫都露出來了。
二夫人白了沒儀態的她一眼,但她也着實忍不住高興,“噗嗤”一聲笑出來了。
主要是除了只賞給大侄媳婦的和養兵的,放入公中的確實也多。有銀子花就有底氣,這喜宴上多添幾個菜,也就不必非掐着那點數添了。
多添一兩個菜,這是臉面,不說客人,就是親家來吃酒,看着桌上擺的不寒酸,心裡也舒服點。
刀家的名聲確實是太壞了,但壞歸壞,閨女嫁進來不受窮,孃家人心裡也會舒坦點。像她,前幾天就扯了二尺布回去,她那一直會貼補她點的老孃就老淚縱橫抱着她哭。
這府裡的用度,其實大侄媳婦說交給她們了也真是交給她們了,這都快小半個月了,也沒看過她們所花的帳目。但越是這樣,二夫人更不想大手大腳,壞了這這好不容易纔立起的家來,就是三房有時候因爲得了銀錢手上難免有些花的寬了一點,也被她狠狠的斥下去了。
“這親是真能好好地討了……”之前花侄媳婦的,是真沒底氣,這皇上賞的刀府的,放入了公中那就是歸全府用的,二夫人也是喜不自勝,“有些東西我看也能添上了,像那個瓜子花生糖果,我看可以多買點,花樣也多添幾個。”
這婚事二夫人她們是怎麼辦的,林大娘沒仔細過問,但二夫人三夫人怎麼做的事,她心裡也是有數的,這時候也笑道:“多添點,家裡有錢了,稍微大方點也行。”
“也不能太大方,”二夫人笑着搖頭,“咱們家旁親多,家兵也是多的,就是每家就來幾個人,唉,每個人隨便抓一把,就是要多幾筐幾籮的事,也費錢。”
刀府確實現在是什麼都沒有,而且人太多了,辦個喜事就是讓自家的人吃一頓都夠嗆了,是要精打細算才行。
林大娘也頭疼這以後怎麼錢生錢的事,現在這公中其實是她跟小將軍在撐着,二房三房是一點也拿不來,還需要公中大量貼補的——就是以後二爺三爺領了官職,俸銀比現在的多,但是,頭兩年是別想手上有餘的錢了,府裡不多貼就已是極好的了。
而且,刀家的子弟,還有刀家的軍士,這次只要是能謀個一官半職的,小將軍也說了,希望她能代他先幫着他們頭一把,至少要給足他們頭一年用度的費用,好讓他們能立足下來。
無論是自家的,還是刀家軍裡的,都窮,手頭上都沒銀錢。
一堆窮鬼都張着大嘴在嗷嗷大叫,林大娘身爲窮鬼軍領袖的娘子,很多事根本不敢細想,怕想多了晚上都睡不着。
“那多兩樣,二嬸,你們要添的跟我說一下,我讓林福去說價。”林大娘一被提醒,立馬被現實打敗。
“這個自然。”
“侄媳婦,”三夫人又湊過來,“你說我們下個月要擡三趟花轎,你說是不是多了?”
“多什麼?愛說的就讓說去,咱們高興咱們自己的。”再說了,林大娘也不覺得他們刀家能被人說多久,像這兩天,老國舅爺家抄出來的東西纔是大家津津樂道的;他們今天被皇上賞賜了,現在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豔羨,或者改變態度,也可能更會想踩他們一腳;但等明天又出了個大事,又會把這事蓋過去的。
無論什麼時候,百姓都是最健忘的羣體,只要事情能出個絡繹不絕就行,大夥兒只對新鮮出爐的最感興趣。
只有事關切身利益的,纔會痛腳抓住不放。
“是,我也是這般想的……”二夫人也是淡定得很,斜眼看三夫人,“站的高的,上面風也大,穩不住就要被吹倒嘍。”
三夫人白她一眼,“就你最喜說我,我哪那麼沒用?我就跟侄媳婦說兩嘴而已,你看我在外面,別人要是敢說我們刀府,你看我不撕爛她們的嘴。”
“是,你最厲害,趕緊的,把要添的東西算好,等會就交給侄媳婦這邊的管事,別廢話了,府裡別的事都還沒忙完。”
“成。”三夫人也提筆了。
——
這廂二夫人她們一走,林大娘就讓管廚房的丫鬟多添幾個菜,吩咐完,又找烏骨去報信,讓小將軍把兩個師爺和賬房都請過來,一起吃頓飯。
刀家軍營裡那邊,小師爺一聽小將軍說要夫人要請他們過去吃飯,立馬衝進兵營裡面,找到自己最好的那身衣裳沖澡去了。
夫人最愛乾淨了。
老師爺一看小徒弟跑那麼快,在後面追:“沒良心的,你也不等等你師傅!”
師徒倆一會就收拾得乾乾淨淨出來了,跟帳房先生一碰面,見人把領封賞的長袍都穿上了,小師爺樂顛了:“您也不怕捂出痱子來?”
帳房先生當沒聽見。
幾人騎馬回了刀府,刀府那邊一看見他們就過來牽馬,小師爺是快要到將軍院子裡就往裡跑,“夫人,我來了。”
他就來過兩次,自來熟得跟夫人好像是夫人親弟弟一樣,一點也不見外。
“呀,小師爺來了,”小師爺是真小,還不到十七歲的年紀,比院裡大多數的丫鬟都小,她們也都把他當弟弟看待,一看他滿頭大汗埋頭衝進來,就趕緊招呼,“快洗把臉,喝碗涼銀耳羹……”
“多謝姐姐,銀耳羹甜不?”沒吃過銀耳羹的小師爺問。
“甜。”
“呵呵呵呵呵,那我洗臉去。”小師爺頓時走路都輕了,傻笑着跟着丫鬟姐姐就去了。
水早就備好了,帕巾也都是他們上次來用的,怕拿錯帕巾了,丫鬟們還繡了名字,像老師爺就寫上了大師爺的名字,小師爺就寫了小師爺,帳房先生就寫了帳房大先生幾字,好認的很。
洗着臉,小師爺還拿他的帕巾上的名字跟後來的師爺跟帳房先生道:“看,我的,我是小師爺。”
說着就傻樂不已。
“小師爺,你要是洗完了,就去桌子邊吧,夫人在那邊添好湯了等着你呢。”
“誒。”小師爺蹦蹦跳跳過去了,肩上還搭着他的長帕巾,打算走的時候再讓丫鬟姐姐收起來。
“夫人,我來了……”
這人沒到,聲音就到了,林大娘好笑不已,回頭朝這個比親弟弟大不了幾歲,但活潑多了的少年招手,“趕緊過來,給你添了好吃的了。”
“銀耳羹?”
“是,快吃。”
“多謝夫人。”小師爺一揖到底,朝夫人傻笑了兩下,接過碗,嚐了一口,舔了舔舌頭,又小心翼翼地喝了起來。
“吃快點,今天做了一鍋,你看,多的是……”
“沙沙的……”小師爺瞄了那裝滿了銀耳羹的青缸一眼,見還真是滿滿的,放心地吃了起來,“涼涼的。”
他都不用林大娘多說,已經捧着碗美美地吃起來了。
就是還是個小孩,林大娘也聽小將軍說了,這是老師爺從外面撿回來的孩子,從小被老師爺帶在身邊長大的。老師爺在哪,他就跟到哪,三四歲就從死人堆裡拔箭頭,攢一塊,到了地方讓老師爺賣了,這才能換點糖吃。
“磨了冰在裡面,沙沙的涼涼的就是冰沙。”她解釋。
“好吃。”
“冬天還有熱的,也好吃,到時候到夫人這裡來討着喝。”
“嗯嗯,我要來,夫人。”
“好。”林大娘笑了起來,又朝走過來的老師爺他們微笑着道:“兩位老先生來了,趕快坐,就要上菜了,將軍去後面沖涼去了,這就來,咱們喝着涼湯等他就是。”
“見過夫人。”
“見過夫人。”
林大娘過去一一扶了他們起來,請了他們入坐。
“今天熱,咱們吃點涼的,老師爺,我聽說您胃有點不太好,受不了涼,這碗是沒添冰沙的,您嚐嚐。”
“多謝夫人。”老師爺又站了起來。
“您不必客氣。”
沒一會,刀藏鋒就過來了,他一入坐,丫鬟們就把菜都上了,一連就端了十幾個菜出來,都是肉菜。
就是這桌人老的老,少的少,這一桌子菜沒一會就空了大半了,丫鬟們面色不改,把空盤撤了下去,又端了新的上來。
蹲在林大娘身邊的烏骨是吃的最多的,林大娘不得不提醒他:“你就別多吃了,要是撐着了又要難受了。”
烏骨哼哼了兩聲,沒聽,菜照樣夾得又狠又快。
林大娘只能讓小丫拿茶來,把消食丸化在水裡,讓他喝下去。
這一頓飯吃的也不久,在坐的除了她,都是吃飯快的,菜撤下來三輪,也就都吃飽了,個個肚子都吃的還挺大。
小師爺這時候知道帳房先生爲什麼要穿不用繫腰帶也行的寬袍過來了,那腰上的腰帶一扯,袍子就顯得空了,挺着的肚子看起來也就不那麼大了。等他再看着自己繫着布腰帶,挺得很明顯的小肚子,不禁有些羨慕地看了眼帳房先生。
林大娘趕緊讓丫鬟們送上消食的茶水,這纔跟師爺們和帳房先生算起來了拔給軍營的錢。
“將軍的意思是,夏天快過了,夏天就置一身夏衫,秋天兩身,冬天冷,這是咱們最難過的,所以這冬天的棉衣備兩身一薄一厚的。這兩身裡外都要有,棉衣棉褲棉袍這樣的算一身,現在最好的一點就是夏天,棉花便宜,我這邊知道有幾家賣棉花的,這幾年家裡種的棉花地不少,我看要是咱們買這麼多,又能便宜不少,這時候做是最好的季節了,你們說呢?”
“我看行,就依您說的。”帳房先生一看她在紙上算的帳,就知道她是用了心的,棉花,不便宜,做兩身,五百人,要花不少錢了。
“這衣袍,我讓我熟悉的張記布行做,張記你們知道吧?”
“知道,我朝最有錢的那幾家裡的。”
“哈哈,”林大娘笑着點頭,“是,最會掙錢的人家。”
真真是會掙錢,那位家主簡直就是人精當中的人精。
“我跟他們家有點交情,我這邊下午才送的信,他們就已經回覆我了,說了,他們收我布的錢,布上面讓利我們三分,另外做工再少收我們一半,那少收的一半就是送給我們刀家軍的。營裡要是方便,過兩天,他們就把他們在京城針線房的裁縫都派到營裡來給大家量身……”
“還量身啊?”小師爺一聽,眼睛都瞪大了,“這麼氣派?”
“不量怎麼穿?”老師爺忍不住敲了他一記。
“我就是撿您的衣裳穿到大的,都是隨便穿。”
“你要是不閉嘴,我現在就把你嘴巴縫了。”老師爺眯着眼看他。
小師爺立馬縮起了肩膀。
“好了,”林大娘笑着接道,“另外,將軍的意思是,趁大家這一年能在京休養,咱們將士這些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身上有不少傷,回頭也還是得請幾個大夫給大家仔細看一看,把病治一治。”
“得不少錢吧?”窮慣了的帳房先生這時候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這賞下來的銀子夠花嗎?”
“今年是夠的,明年的話,明年再說……”林大娘對着老帳房就是微微一笑,“這樣也好,沒錢,知道咱們刀府,咱們刀家軍有多窮,也好讓將軍在朝廷提着股氣別鬆懈,您說是不是?”
最好是時刻都別放鬆,尤其一看皇上要是準備抄誰家了,立馬衝過去幹活討賞。
像韋家就件事,他就完全可以做做文章嘛——反正韋家不都已經先跟他們刀家對上了?
而且她聽說,韋家也富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