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侯爭霸。
與普通又卑微的鹽工來說,又有什麼關係,他們只是爲了討一口吃食而彎腰駝背煮着鹽巴,以換取那麼一點點餬口的糧秣。
解池鹽井高處。
一個秦軍士卒正在向井架上綁着一面秦軍的旗幟,自即日起,李原已經下令在解池駐紮一隊士兵,以護衛鹽池的安全,而這個正在綁旗的士卒很顯然就是其中的一個。
十二月的北風呼嘯。
將旗幟吹得獵獵作響,李原擡起頭,掃了一眼夕陽日落下的中條山,倏然有一種大漠落日的荒涼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因爲,解池一帶是在中原的腹地,並不是在地廣人稀的沙漠裡面。
“司馬,河東郡現在能徵集多少青壯,其中,有懂得采鹽和煮鹽的又有多少?”李原一邊察看鹽井的受損情況,一邊問道。
司馬印在年前,正式從蘇角那裡接過河東郡守的擔子,與粗漢蘇角相比,出身河東的司馬印明顯更加勝任這個位子,同樣的,對河東郡的情況,他也比外來和尚蘇角更清楚的多。
“武侯,河東數經戰亂,境內十室九空,衆多的流民滯於關中不肯回歸,至於採鹽煮鹽的鹽工,當年也多被亂軍殺戮,能存活下來的寥寥無幾,這一時要找到,着實太難了。”司馬印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熟悉李原性情的司馬印清楚,象這樣的郡內實情,李原其實早就從軍情司那裡得到了情報,現在他若是不說真話,只怕轉頭李原就會下令把他給免了。
“你兵造那邊,不如先調一些有經驗的匠師過來?不管怎麼樣,先把鹽場的架子搭起來,不然的話,一直荒廢在這裡。瞧着也不好看。”李原吩咐道。
“可是。這採鹽是個技術的細活,我手底下那些使慣了大錘的粗人,只怕做不來——。”司馬印一臉爲難的說道,兵造的地位,在秦國來說舉足輕重,而每一個兵造的匠師,他的供養都有着完備的體系。尤其是那些技術精湛的大匠師,更是被司馬印當作寶貝藏着匿着。
“司馬,你那兵造裡的人要是粗人,那我大秦就真無人了,這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鹽池這邊必須恢復起來。不然的話,我們一直受制於楚國,萬一哪一天打起來,這斷鹽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李原正色道。
秦國目前所需的鹽巴,主要來自二個方向,最主要的一條是楚地的海鹽,位於齊楚交界處的幾處大鹽場是出產海鹽最多的地方。楚鹽採用的就是傳統的“夙沙氏煮海爲鹽”方法,夙沙氏也被世人推崇爲鹽宗。
第二個來源是巴蜀一帶的井鹽,這一片大山之間的盆地,因爲地勢地貌的關係,造成了鹽份的積累,巴人和蜀人自遠古時期就在這裡開鑿鹽井,巴鹽也是南方一帶極爲重要的物資,它的存在也醞育了燦爛的古蜀文明。
很顯然。這兩個方向的供給渠道對於目前的秦國來說,是遠遠的不夠的,楚鹽不必說了,未雨綢繆,楚國現在有求於秦,還不會切斷鹽巴的供給,但若是兩國之間關係有了變化。以項羽、項佗的作風,斷鹽的可能性很大。
至於井鹽,則主要是開採的技術難度很高,巴人採鹽往往要下到井下開鑿。有時一個塌方下來,就有可能連人帶鹽悉數埋在下面,而更關健的是井鹽的採量不高,有些地方出產量與所費人工不成比例。
加上從巴蜀要把鹽運抵到關中的費用,這一趟下來,一擔鹽的價值足足翻了十餘倍不止,相比較而言,如果秦國能夠恢復解池池鹽的開採,那麼鹽的成本就會大大的降低,至少在運輸這一環節,損耗的會小的多。
一路說着,兩個人的位置越來越靠近鹽池的中心地帶,透過一縷霞光,李原能夠看到在破敗的棚子裡面,幾具白骨躺在了冰冷的地上,很有可能是有鹽工被河東軍給殺了,就這麼遺屍於荒野上。
“來人,去將那些骸骨都清理一下,然後找個地方給埋了,再豎塊石碑,就寫上大秦鹽工之墓。另外,給甘勇將軍傳令,留一隊士卒在解池,作爲保護這片水域的專屬部隊。”李原想了想,回頭對着跟隨的親兵道。
“諾!”
衆親兵領令而去。
恢復池鹽生產。最關健的是組建一隻有技術、有經驗的鹽工隊伍,李原邀了司馬印前來,就是想從兵造那邊先均出一部分工匠,參與到鹽井的督造中來。至於,後續的要怎麼樣讓鹽井架起來,李原還沒有考慮成熟,同時,他也想多聽聽司馬印這個地頭蛇的想法。
“武侯,這鹽井荒的連只老鼠都找不到,將一個軍侯的將士留在這裡,是不是太多了點。”司馬印陪在李原身邊,不解的問道。
“多麼?司馬,你說,要是這些鹽井恢復生產,然後白花花的鹽巴堆積成了小山,這一隊將卒要保護這裡不受盜寇襲擾,能不能夠做到?”李原看了司馬印一眼,不動聲色的問道。
“盜寇,這大秦天下,哪個盜寇還敢打我大秦軍的主意,除非他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司馬印強笑道。
李原的話裡,潛藏的意思他多少明白幾分。殷王司馬卯縱兵劫掠,連窮苦的鹽工也不放過,在他短短統治河東郡的二年時間裡,曾經繁華一時、並孕育了春秋五霸晉國的這片沃土,成了一處處無有人煙的廢墟,解池的今與昔,只不過是河東郡一處地方的真實寫照罷了。
曲沃、新田、晉陽等河東郡的大城,在一次次戰火中化爲塵土,司馬家族作爲河東郡的豪族,這縱容司馬卯爲禍地方,不可推脫也有很大的責任。
“司馬,你現在不僅僅是司馬家族的一員,還是我大秦河東郡的郡守、兵造的大造師,我希望,你能看到秦國最長遠的未來,看到秦國真正成爲這個時代最強大國家的一天。”李原長吁了一口氣,對着落日下的一輪殘日,緩緩說出心中的期望。
成爲一言九鼎的人。
其實是很寂寞的,在很多時候,連一個說說心裡話的人都找不到,就你是枕邊的人,你也不能預知在睡醒之後,她會不會將你的喃喃自語告訴他人。
司馬印也算是很早的一批追隨李原的人,雖然在隨後,他漸漸的淡出了秦軍一線,但在兵造和治政方面,司馬印的能力重新得到了體現,這次到河東郡爲郡守,他背後的司馬家族可謂出力不少。
對於這個從秦末一直延續到後漢三國兩晉的世家大族,李原心裡多少有些忌憚,先不講司馬氏的那些名人,就是前事司馬卯、後恭司馬印的勢利做法,李原就對這個傳承幾百年的世家觀感不佳。
所以,他要對司馬印敲一敲邊鼓,以督促他擺出自己的位置,而不要被所謂的世家血緣關係給迷惑住了。
“武侯,你放心吧,我腦子清醒着呢,家族裡的那些個老傢伙想要把我當槍使,司馬卯死了,我司馬印決不會上當受騙。不過,武侯要是想在短時間內恢復解池產鹽的話,這資金和人力兩缺,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司馬家族參與進來,有人出人,有錢出錢,而只要鹽井恢復出鹽,我們的困難就算解了大半。”司馬印鄭重的點了點頭,諫議道。
他的這一席話說得凝重無比,李原從司馬印的眼眸裡,看出了他的決心和信任,而從剛纔的一番話裡面,更是流露出了司馬印拳拳爲大秦國事着想的一片赤誠。
“司馬,有你這句話,那我們就一起合作一次,且讓司馬家族的那些老古董們瞧一瞧,現在的大秦,不是他們想象的玩物了。”李原暢快的笑道。
鹽,是一國之命脈。
人若是食無鹽,不消十幾天,就會感到全身無力,頭暈眼花,再往後就是生病不起,氣絕身亡。
李原與司馬印一拍即合,不約而同把主意打到了河東大族司馬氏身上,距離解池最近的豪族就是司馬氏,他們有人有財,正是最合適的敲打對象,而更恰巧的是,李原要是打司馬氏的主意的話,連藉口都是現成的。
當初,解池鹽井是司馬卯帶兵破壞的,這是鐵一般的事實,現在由司馬氏出資出人把鹽井恢復起來,那也是當然之舉。
在接下來與司馬氏的談判中,李原和司馬印這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將司馬家族的老傢伙們氣了個不輕,他們有心甩手不管,但又有些擔心秦國報復,更何況,鹽井一旦恢復開產,將帶來的鉅額利益也讓他們很是動心。
當然,這樣一處重要的產鹽地方,李原是絕不可能交給司馬氏手裡的,他的底線是給予司馬氏一定的股份,從而讓司馬家族在鹽井的開發中得到一些甜頭,這也是爲了今後更好的引進商賈資本,爲秦國的基礎建設大業出力。
解池鹽井。
是秦國恢復經濟、投資基礎產業的第一步嘗試,李原希望,在司馬氏與秦國合作開發的模式下,其他的大商賈也能迅速的跟進,在各郡掀起大幹特幹的建設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