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紐約。
景辰一直愛沉浸在一個紛擾的噩夢裡。
他在一艘船上,周圍都是海水,漫無邊際,風浪很大,一次次衝擊他的船隻,他在風浪中震盪,極力地想要控制船隻,可是始終沒法與風浪搏擊。
他就要掉下去了,可是他不甘心,仍是死死地撐着,他不甘心被風浪掀倒,因爲他還沒有見到過他心愛的琰琰,他要是這麼掉進海里了,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琰琰了,而且琰琰恐怕不會原諒他的。
他出海的時候沒有來得及告訴她,他想在回去時給她一個驚喜,以彌補他的不辭而別。所以他不能就這麼死了!
景辰被風雨淋溼了,他死命抓住帆布的繩索,在雷雨和風浪中大喊:“琰琰,琰琰……”
可是沒有人迴應,四周都是海水,除了海水和雷雨,他幾乎看不見其他,這個環境那麼地恐怖,隨時可以吞噬他啊。他很慌張,很害怕,但還是不願意被風浪吞沒。雖然,他沉默在海水裡可能就不用面對這樣恐怖的場景了,可以超生了,可是他見不到琰琰啊,他不甘心啊,所以哪怕只有一個人,哪怕大海和天氣再怎麼惡劣,他也頑強地抗擊着!
琰琰……琰琰……琰琰……
他在心裡一遍遍地默唸,一遍遍地吶喊,這是他活着的動力!
“哥哥他怎麼了,怎麼出那麼多汗?”景心守在牀邊,盯着景辰,發現他額頭不住地冒汗,她已經擦過了,可是他還是不住地冒汗,於是詢問身旁的景逸。
景逸看着躺在牀上的病人,雙目呆滯放空。
景辰已經如是躺了一個多星期了,依然沒有擺脫危險,他現在還帶着氧氣罩,手上插着輸液管,病房裡各種儀器,等待隨時搶救。
他即便已經躺得身體僵硬了,也沒有任何動靜,彷彿就要這麼死去。
景心看了看他的樣子,忽然眼眶又泛紅,哽咽着說:“哥,你快點好起來了,哥,我求你了,哥!”
景逸默然起身離去了,因爲心焦。
他們全家人已經在美國呆了一個多星期了,他的哥哥依然沒有任何好轉。
聽說他哥哥出車禍那天,被送來醫院的路上幾次都停止心跳了,後來被送進搶救室,經過了好幾個小時的拯救都沒有好轉,醫護人員都快要放棄了,要不是父親在國內一直打電話叮囑國外的朋友,以及他們的客戶竭盡全力搶救他,恐怕他哥哥已經救不回來了。
第二天他們全家立即辦理了包機手續,盡最大的努力及時趕來美國。
他們飛機落地時,他哥哥還在被搶救中,因爲病情反反覆覆,醫生救了好多次,都換了好幾批醫護人員了,終於,等到他們全家趕到醫院時,他的哥哥救回來了。
可是當他看到他哥哥的一剎那,他覺得他的哥哥就像個損壞的機器人,渾身幾乎每一個零件都不同程度地受損,被醫護人員修修補補,小心翼翼地用各種儀器支撐着他的生命。
他被放在重症病房裡隔離了一天一
夜,身體穩定了醫護人員才准許進入探望。
那時候他哥哥的生命那麼脆弱啊,彷彿一根稻草就能把他壓死了!他也深刻感受到命運無常,出國前好端端的一個人,才一天不見,立即變成了破損的機器人。
也許,他習慣了他哥哥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樣子,陡然一見到這樣的哥哥,景逸不由得兩眼泛酸,眼淚流淌而下。
他與哥哥的感情很好,哥哥比他大五歲,從小就帶着他玩兒,一直是他的偶像。因此,父母努力栽培哥哥,而放縱他時,他也沒有任何怨言,他甚至想,將來把公司都交給哥哥好了,他做他的閒散貴公子,反正哥哥一定能管他的吃穿,也一定不會虧待他的子女。
只是他不明白父親爲何一定要向哥哥逼婚,逼婚不成還非要扶持不成器的他,最終逼迫哥哥出走美國,完成這項艱難的工作,後來,哥哥出車禍了。
他想,如果父親沒有逼迫哥哥,會不會就沒有這場車禍,他的哥哥就活得好好的呢?
景逸很累,轉到隔壁的休息室想要休息,卻聽到父母的對話——
母親哭着說:“你是不是怪我,當年把景辰帶了回來,所以才這麼薄待他?”
母親的聲音很低,帶着壓抑的痛苦,那嗓音似乎從糾結了幾十年的心裡發出來的。
父親稍顯激動,但也努力控制着音量:“我薄待他?這麼多年,我栽培他,器重他,對他甚至比對景逸還好,你哪裡看出來我薄待他?”
“可是你的眼裡沒有愛,我從你的眼裡,從來沒有覺得你真正疼愛過景辰,你只給他物質和生活上的享受,還有你假惺惺的愛意,你沒有真正像一個父親一樣,寵愛過這個孩子!”
景夫人擦了一下眼淚又說,“他們小時候,你還帶景逸去過遊樂場,出席過景逸的家長會,以及他的各種比賽,可是你有這麼陪伴過景辰嗎?”
“景辰是長子,肩負着家族的責任,他只需要成才,哪裡需要玩?”
“可他也是個孩子,他也希望自己的父親像平常的父親一樣陪着他!尤其父親還陪着弟弟,卻不陪他的時候,你覺得他心裡會怎麼想?”
“我也在事業上幫助他,扶持他了,我是他的導師,是他的偶像,給了他最大的精神陪伴。你居然說我假惺惺?我甚至連景氏集團都打算交給他了,你以爲這麼一份大禮,還算假惺惺?”
“難道你的眼裡只有事業嗎,你只覺得事業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你把這個東西給了景辰,就是最疼愛他的了?”
“我對他好時你說我假惺惺,我若真的對他不好,你又說我偏心,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做?”
“你就是沒有疼愛過這個孩子,他也是我們的孩子啊!”景夫人傷心地哭着。
景萬山倒是沉默了,因爲根本不想繼續與她爭執。
然而景夫人還不依不撓地說:“就說他的婚姻吧,他不喜歡詩卉,那就算了,爲何非要勉強?他喜歡林小姐,我看那位林
小姐人品也不差,除了家境不好,沒有哪一樣不超過詩卉的,你爲什麼這麼強烈反對呢?你我雖然是門當戶對成親,我們的父輩母輩也都是,可我並不認爲婚姻真的得一定要門當戶對不可。雖然,門當戶對的確比高低結合要容易產生默契,價值觀也相同,可若兩個孩子性格處得來,價值觀也一樣,還有什麼值得反對的呢?我們家這個水平,也不需要女方繼續扶持了。”
“你懂什麼?詩卉能是一般家庭的女孩子嗎?如果擺在景辰面前的是普通的富家千金,那麼他選擇林琰琰我也不反對了,可是那個人是詩卉,詩卉的父親很有作爲,馬上就要升遷了,將來不可限量,我們家這是高攀啊!”
“你的心裡只有你的事業和你的野心!景萬山,你什麼時候真正想一想我們兒子的感受!如果不是因爲你,逼得景辰一定要來美國,他能出這樣的事,好了,萬一他沒了,我看你怎麼實現你的野心,你甚至連一個繼承人都沒有!”
“你把我們逸兒擺在哪裡了,你心裡只有景辰,而沒有逸兒了吧?”
父親兩說着,說着,就爭吵了。
景逸在外面聽了一會兒,大概聽到父母提到他,身體不穩,以至於撞到了門。
父母立即停止爭吵了,景萬山問:“誰在外面?”
景逸迅速地溜回病房。
景萬山打開門看看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任何人了。
景逸回到病房後,悄悄關上門,手都還是顫抖的。
景心問他:“二哥,你怎麼了?”
景逸依然抓着門的把守,背對着景心一會兒,才說:“沒……沒什麼。”
他轉過身來,找着位子坐下。
景心瞧他面色,奇怪地說:“二哥,你面色發白。”
景逸腦子裡很亂,他想到了小時候一些不太愉快的景象。
雖說他的童年已經非常幸福了,有寵愛自己的父母,有愛護自己的哥哥,家庭和諧,可是家庭裡似乎也有些不完美。
他記得有一次,父親陪他去遊樂場玩,回來的時候他帶了遊樂場的玩具,他問父親是否也應該給哥哥買一個,哥哥一定很喜歡的。
父親卻說:“逸兒自己玩就好了,你哥哥不需要這些,不用給他買。”
可是他回到家後,他明明看到哥哥非常羨慕的眼神。哥哥平時再怎麼穩重,像個小大人,可內心裡也是個孩子啊!他怎麼能不喜歡玩具?
景逸很困惑,這個場景,當年就困惑了他,如今十幾年過去了,他長大了,回想起來,依然覺得很困惑。
父親,到底是愛他,還是愛哥哥?
如果愛他,爲何不栽培他,以至於現在都沒有真正讓他觸碰過景氏集團的權利?可若說父親愛哥哥,正如母親所說,他也從來沒有感受到父親給予哥哥溫情脈脈的愛,好像只是冰冷地把哥哥塑造成一個完美的繼承人,哥哥一旦不服從,父親還不會遷就容忍。
到底,父親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