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弱小而可憐

年輕醫生今天已經做好了連續加班的準備。他從殘酷的現場回來,得知這三個人是和毒販子火拼受了傷,他們甚至連警察都不是,他心裡生出了無限的激情和感動,在善惡面前,人是有共性的,自己苦點累點算什麼?他們配得上英雄的待遇。

然而英雄們似乎並不想給他找麻煩,在醫院的病牀上躺了個把小時之後,剛纔那些觸目驚心的傷情神秘地痊癒了,年輕醫生還是給他們做了後續的檢查。

心率正常。

血壓正常。

各種透視檢查結果表明,英雄們的五臟六腑各就其位其樂融融,連良性腫瘤和小結石都沒有。其實肉眼就能看出來,他們很安然,鼻息悠長,連呼嚕都不打一個,這說明他們的呼吸系統也運作良好……

年輕醫生使勁拍了拍頭,難道是太累產生了幻覺?不對呀,自己還沒開始加班呢……

唯一有悖常理的是:無論醫護人員怎麼叫,他們就是不醒。

對此,所有人能做的都有限,這時搶救室那邊,專家們給彭隊長下了第二次病危通知。年輕醫生叮囑護士隨時觀察,就去幫忙去了。

高警官處理完了現場來和小芹匯合,彭隊長仍在搶救,他的情況十分危險,第一次撞車就導致了他左肩粉碎性骨折和腦震盪,身體器髒多處出血,一般人來這麼一下就已經需要馬上進醫院了,他硬是靠着強大的意志力和歹徒對峙,第二次的創傷更加致命,在身體極度虛弱的情況下,他再次受到了巨大的外力侵襲,就像一條骨頭都酥了的魚又被重重摔在地上,搶救室裡匯聚了全市最好的專家,他們在和死神作戰。

高警官見到小芹的時候她把自己蜷成一團縮在走廊的硬座椅上,左手抓着頭髮,右手傷口的血滲出來把紗布泅溼了一片,兩個人眼神對視了一下,小芹無力地搖了搖頭。

高警官默默地坐在小芹一邊的地上,過了很久他才猛然問:“張念祖他們呢?”

小芹一愣,高警官憂心道:“不會是已經……”

小芹又搖了搖頭,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我去找他們!”高警官爬起來就跑。

……

這次事件帶給這家醫院的混亂遠不止搶救一個警官那麼簡答,所有醫院的精英都上了戰場,護士們要面對的則是超出以往很多倍的工作,她們既要給病人們換藥、做常規監測,還得應付排了半天隊卻見不到大夫的憤怒的患者。

天擦黑的時候,忙得昏頭轉向的護士小劉纔想起病房裡還有三個需要她“隨時觀察”的昏迷患者,於是拖着疲倦的步伐推開了病房的門,她只往裡面看了一眼,就驚得捂住了嘴,幾乎要尖叫起來——其中兩個病人好端端的躺着,但那個叫李阿三的病人卻不見了!

小劉扭頭就往醫辦室跑,正撞上迎面走來的高警官。

高警官看到的是牀上一動不動的張念祖和李長貴,還有一張牀空着,他的心一個勁地往下沉……他抓住小劉的手大聲問:“這裡什麼情況?”

“這裡……我也說不好……”小劉急着要去跟領導彙報,使勁掙扎着。

高警官追問:“還有一個人哪去了?”

小劉結巴道:“他……他……”

高警官澀聲道:“已經……走了?”

“不是!他……不見了!”

高警官反應了半天,忽然厲聲道:“什麼叫不見了?”

小劉慌張道:“剛纔還在,現在我也不知道他怎麼不見了。”她剛巧看到院長出現在走廊裡,索性大聲叫了起來。

得知這一情況的院長也懵了,他問小劉:“怎麼會不見的?是有人給他轉了科室還是怎麼回事?”

小劉泫然欲泣道:“我……我……”

高警官一揮拳頭喝道:“找目擊者,調監控!”然後像頭髮了怒的老虎一樣衝出去了,他心裡堵得慌,張念祖他們被奄奄一息地擡走是他親眼看見的,幹他這一行的,雖然也避諱“殉職”“犧牲”這些字眼,可那是他們的職責,張念祖他們是老百姓,有了損傷他沒法向公衆交代,要是連屍體都不見了……

醫院裡再次亂成了一團,警察們就地展開走訪,有的去監控室捋視頻,高警官特意囑咐衆人,先不要告訴小芹……

……

張念祖睡了一個長覺,猛的睜開了眼睛,開始他還有些恍惚,疑惑着自己爲什麼會在醫院的病房裡,很快就回憶起了這一天的經歷,他身子一橫坐了起來,然後就發現了躺在一邊的李長貴。

“長貴,長貴!”張念祖跳下牀推了李長貴兩下。

李長貴馬上驚醒,待他反應過來以後,第一句說的是:“念祖你沒事吧?”

“我沒事。”張念祖檢視着自己的身體,無病無災。

李長貴捂着臉說了第二句話:“這他孃的丟人丟大了,黃金侍衛打架打到醫院來了。”

張念祖左右環顧道:“阿三呢?”

李長貴也是一驚道:“這小子不是該和我們在一起嗎?”

這時李阿三提着一個大袋子施施然走了進來,他嘴上叼着一個吃了半拉的肉餅,進門後探頭探腦地往走廊裡看着,奇怪道:“外面亂哄哄的這是幹什麼呢?”

李長貴道:“你去哪了?”

阿三一晃手上的袋子:“醒來就餓的慌,去買了點吃的。”

李長貴不悅道:“走前喊我們一聲啊。”

阿三嘿嘿一笑,給兩個人發肉餅,張念祖和李長貴也餓得夠嗆,三個人每人抱了一個肉餅大口小口地啃了起來。

病房的門被猛的推開衝進來一大羣人,有院長、高警官、年輕醫生、小芹以及護士小劉等,他們臉上帶着焦灼、不安和沉痛的神色,他們心情各異,每個人都醞釀了一腔的情緒要發泄、要交代,然後就看到屋裡三個人正在狂卷肉餅……

場面一度有點尷尬。

高警官眼珠子差點蹦出來,他下意識道:“你們……沒死啊?”

張念祖道:“好像是沒。”

接着,門口的所有人都對阿三怒目而視,齊吼道:“你剛纔哪去了?”

衆人看着他們三個分吃分喝,想見他們剛被送來的樣子,腦子裡不約而同地浮現出那幾個詞:弱小、可憐、無助,但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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