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有誰的音樂鑑賞作業沒交？”
隔天一早，班長站在講臺上數了數手裡的本子，“沒人我就去教授辦公室了？”
“等等！”顧心艾趕緊把自己的作業又翻開，檢查了一遍。
“你這是檢查第十遍了，不嫌煩啊？”霍美美趴在旁邊的課桌上，有氣無力地道。
“盡善盡美嘛，我是好學生。”顧心艾說得正氣凜然，最後把覺得不好看的字又改了改，然後把作業本上的摺痕撫平，才起身放到班長手裡。
霍美美翻了個白眼。
好學生？
怎麼其他科目不見她這麼用功啊？上次英語，顧心艾貌似才考了52分吧？！
“要不要我幫你去送作業？”顧心艾很積極。
“你去送？那好啊，”班長是男生，當然不會對赫連澈有什麼想法，見有人幫忙跑腿，當然樂意得不得了。
顧心艾把那疊作業拿過來扣在懷裡，雀躍地往樓下走，步伐中帶着喜悅的輕盈。
赫連教授的辦公室，她還沒機會去過呢，好期待……
可剛出了教學樓，顧心艾就被人叫住了。
“心艾。”
“媽媽？”顧心艾詫異極了，“你怎麼突然來了？”
艾韶華現在基本上已經不管顧家那家小瓷磚廠的任何事了，處於半退休狀態，過着閒散的富太太生活，也算是養尊處優。
可她現在靠在車門上，本來就瘦，所以整個人顯得有些虛弱，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身上的深藍色香奈兒套裝也皺皺巴巴地，白襯衫的領子有點泛黃。
“見到媽媽也不過來？”艾韶華笑了笑，“不想媽媽？”
“當然想啦！”她快步走過去，“媽，你昨晚又打麻將通宵了哈？這麼憔悴。”
“被你看出來了？”艾韶華揉了揉女兒的頭，“剛好在你們學校附近的棋牌室打了麻將，想着來看看你，順便把這個月的生活費給你送來。”
“這個月不是纔剛開始嗎？這麼早送來，你不怕我把錢花光了啊？”顧心艾撒嬌地彎腰蹭了蹭媽媽的肩頭，“是你說的，花錢也要時間的，佔用了學習時間可就不對了哦！”
“還貧？”艾韶華佯裝惱怒地看了女兒一眼，拉包，把一張卡拿出來塞進顧心艾手裡，“昨晚我手氣不好，身上沒現金了，這張卡你拿着，密碼是你生日。”
“哦，”顧心艾心裡暖暖的，把卡放在貼身的小包裡，“媽，好久沒吃你做的飯了，這個週末我回家好不好？”
“這個週末？”艾韶華一愣，目光移向顧心艾身後的教學樓，有些飄忽，“好像不行，我和你爸要出差去。”
“啊？”顧心艾有點失望，不過還是很理解地點了點頭，“那你和爸爸加油哦。”
“知道了，”艾韶華收回視線，看到她懷裡的作業本，“你去哪兒？”
“交作業。”顧心艾甜甜一笑。
“那快去吧，媽媽先走了。”
“嗯，媽，你開車慢點。”
“知道了，”艾韶華深深看了顧心艾一眼，猶豫了幾秒，還是道，“天氣冷起來了記得自己添加衣服，大姑娘了要學會理財，花錢別那麼大手大腳的。知道了嗎？”
“好叻！”顧心艾收腹提臀，做了一個敬禮的動作，“遵命，女王陛下！”
“貧嘴！”艾韶華笑了笑，然後才轉身發動車子走了。
顧心艾站在原地，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又說不出來奇怪的地方。
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什麼名堂，或許只是自己太敏感了，她抱起作業本，往赫連澈的辦公室方向走去。
…………………………
音樂系的辦公樓是一個純白的橢圓形建築，聳立在學校的樟樹林中間，美輪美奐，如仙境一樣。
顧心艾穿過二樓長長的走廊，還沒敲門，就聽到了琴聲。
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慢慢地靠近。
隔着門上的小玻璃窗，她看到了裡面的赫連澈。
他坐在白色的三腳鋼琴前，穿着天藍色的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鎖骨處的一線雅緻流光，下面配白色的亞麻長褲，赤足，就這麼優雅地踩在白色的地毯上。
窗外的陽光溫柔地灑進來，打在他柔和的側臉上，暈開一層金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溫潤，雅緻。
像是童話裡走出裡的王子。
高貴無雙。
心，撲通撲通如小兔子一樣跳着，顧心艾整個思緒都被這樣的畫面抓住，甚至，她不敢敲門。
生怕一敲門，就破壞了這樣美好夢幻的畫面……
也怕自己根本就沒辦法融入到這個畫面裡去，只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小小闖入者，只能用目光牢牢地鎖住這一份美好——
赫連澈輕輕地擡手，在琴鍵上按出第一個音符。
哆地一聲，顧心艾也覺得自己心尖一顫。
旋即，行雲流水般的曲子從赫連澈的指尖流瀉而出，或輕或重，或急或緩，春花秋月夏風冬雪似乎都在那些音符裡面，一波一波地，完美呈現在顧心艾面前……
他的琴音裡，有一段人生。
良久良久，他一直在彈奏，而她，也未曾進去。
最後，她連交作業這件事都忘了，連自己什麼時候走出音樂學院大門的，都不知道……
耳畔，還回想着他的鋼琴聲，餘音嫋嫋，經久不散……
她慢慢地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回味，再回味，一遍遍地在心裡描摹勾勒着他彈鋼琴時候的模樣。
陽光的透過樹葉在地面上投下溫柔的斑點，她走在浮光掠影之中，不斷回想着剛纔看到的美好畫面，將之化爲心裡珍藏的剪影。
可顧心艾卻不知道，在她離開音樂學院的那一剎那，鋼琴聲就戛然而止。
赫連澈收回手，起身，優雅地走到窗邊，雙手插在口袋裡，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個在林蔭道上行走的女孩。
他清淺地勾了勾脣，眸中的笑，越發地深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