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等……莫閒……
瞧着莫意老頭兒的背影,消失在了藥鋪最裡的一道布簾之後,尚扶蘇只覺得,自己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老先生,竟是,只以不足三百之手下,便助自己奪得了皇位的,莫等和莫閒的爹爹!還,還好,這老人家,不是個小氣的人,沒有追究自己之前時候的不敬,不然……
他日,借三萬兵馬一用……別說是三萬兵馬,便是三十萬兵馬,這老人家,能看得上?之前的那些話,八成兒,只是在試探自己的,還好,自己對納蘭雪足夠珍稀,半點兒都未猶豫的答應了下來,不然……這一趟求親之行,自己怕是,就真真的要白跑一趟了!
只是不知……莫等和莫閒,是爲納蘭述效命的,他們的爹爹,莫意老人家,是不是也一樣?如果,也是的話,那,他之前所說的那句,可以助自己和納蘭雪安然離開莫國,是不是,也代表了納蘭述的意思?
“小皇帝,別瞎琢磨了,快快的去見你的小娘子,給她藥吃罷,不然,可怕是得有一羣人圍在那裡,跟你爭搶功勞了!”
藥鋪的掌櫃笑着搖了搖頭,擰身,取了一把未處置的草藥過來,拿剪子剪成了一小截一小截的,丟進了搗藥的石臼裡面,站在他身邊候着的小藥童見他把藥都剪好了,便抱起了放在一旁的,比自己身高還長了一大截的大銅藥錘,放進了石臼之中,仔仔細細的搗了起來。
藥童七八歲光景,身材適中,那銅製藥錘比他還高,就算,不是實心兒,也得有三五百斤,而他卻是拿的輕鬆,一下下兒搗得極快。就宛然,那銅製藥錘,半點兒份量也沒有一般!
便是商國裡,最厲害的力士,也不過能舉起兩千多斤的重物,但,像這小藥童般得,把幾百斤的銅藥錘玩兒跟個沒份量的小玩意兒似的,卻是,絕不可能做到的!
之前時候。自己心急粗魯。把掌櫃舉起來威脅。呵,可真是幼稚!若非這掌櫃和老先生是想要考研自己一番,故意示弱,不做掙扎。恐怕……只這個小藥童,就能一隻手把自己給丟出去!更遑論其他人!
恭敬的朝着掌櫃行禮道歉完,尚扶蘇便急急的出了藥鋪的大門,翻身上馬,在剛剛追上來,未來得及下馬的侍衛們吃驚的目光中,又狠抽了自己的馬匹兩鞭子,朝着納蘭府的方向,疾馳而去。
……
因知道納蘭雪是裝病的。納蘭籍和納蘭述便放了心,趁着這“緊張時候”,跟司馬青告來的假,打算在家裡面,好好兒的休息上幾天。跟自己的寶貝妹妹,多說說話,以免得,她當真看上了尚扶蘇,跟着她去了商國,以後,再想要見面,就是不易了。
被關在東院裡面,面壁思過的司馬曇,依舊是個不知悔改的混賬,全然不知感激,納蘭雪跟司馬青求情,饒過了她一命的這恩情不說,還特意用布縫了小人兒,貼上納蘭雪的生辰八字,日日拿針扎個不停。
起先,聽她的奶孃俞氏來說,納蘭雪突然得了重病,像是要不行了,還是滿心歡喜,當是自己這扎小人兒的咒術起了效用,又開心的多紮了幾十針上去,不想……這御醫挨個兒的來完了一趟,昭陽城裡的厲害大夫,也都走了一遍,人人都道是,納蘭雪的病是治不了了……這都過去了五六個時辰了……她還是好好兒的活着!沒嚥氣!
“你說,她怎還不死呢,奶孃?”
司馬曇憤憤的往寫了納蘭雪生辰八字的小布人兒上,又紮了十幾根縫衣針上去,翹着腳跟,透過窗戶,往納蘭雪所住的院子方向,使勁兒的瞧了瞧,豎起耳朵,仔細的聽了聽……見那邊兒還是一片燈火明亮,全然沒有傳來什麼人的哭聲,便是有些懊惱的,把拿在手裡的小布人兒丟進了藤編的針線筐子裡面,在榻上,坐了下來,跟她的奶孃俞氏問道,“會不會是我扎的不對?或者說……是針不夠長,一下兒扎不死她?”
“公主急得什麼?反正,所有的大夫都說,她是治不得了,那嚥氣兒,還不就是早晨晚上的事兒?”
奶孃俞氏笑的開懷,順手收了司馬曇隨手亂丟的針線筐子,打開了牀底的一隻小櫥子,放了進去,“如今,那四公主,正大着肚子,待這納蘭雪一死……府裡總不能沒個主事兒的人……到時候,一府的財權,公主還不是手到擒來?別急……別急……”
“哎呀,奶孃,你,你說得倒是輕巧!我怎麼可能不急啊!整天這般的,把我關在這破地方里面,門兒都不准我出一步去,我,我都要急死了啊!”
司馬曇本就不是個喜歡熱鬧的性子,如今,被罰面壁思過,不準出門一年,夫君又是厭她,影兒都見不着一個,母妃也正不得寵着,不敢招惹父皇,孩子……
那沒良心的死丫頭,自己在皇宮裡吃喝不愁,舒舒服服的,別說是來看她一眼了,便是書信問候一聲兒,都是沒得!枉她遭了那麼大的罪,把她給生下來,早知她是個跟她爹一樣沒良心的,當時,她就該給她丟進了水桶裡去淹死,也省得如今聽着了就煩心!
“我的小祖宗哎!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吶!這樣兒,你且在這兒安安穩穩的等着,奶孃藉着去廚房裡取吃用的由頭,再去給你打聽打聽,好不好?”
俞氏原本的孩子,已經亡故,這許多年,都只伴着司馬曇,照顧她吃用,時日久了,便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來疼,可以說,司馬曇這一身的臭毛病,有八成兒,都是俞氏給慣出來的。
而對司馬曇來說,從小兒就是由俞氏養着,因爲是個姑娘,沒能讓樂妃樂橙得着皇長子的兒子,輸了皇后靈玉一籌,而一直不甚受樂橙的待見,直到後來,被司馬青賜婚給了納蘭籍做續絃兒的正妻,纔是身份水漲船高了起來。她爲了讓自己的身份地位更加穩固,也“摒棄前嫌”,跟樂妃親近了,說句不客氣的,真論起感情來,她跟奶孃俞氏,可比樂妃那親孃要親得多!
安撫好了司馬曇,俞氏便悄悄兒的出了東院,往廚房的方向去了。
廚房裡面,都是些下等的婆子。跟她們套話兒。可比去打聽各院裡的頭等丫鬟方便。而……人總是得吃飯的,一個院子裡面的情景,瞞得了誰,也瞞不了廚子和幫傭的下等婆子!
……
與其同時。納蘭雪的小院兒裡,迎來了趁夜而至的商國皇帝,尚扶蘇。
對尚扶蘇會這個時候前來,納蘭雪倒並不覺得奇怪,八成兒,是這傢伙,已經通過莫意老頭兒的“考驗”,那“沒心沒肺”的莫意老頭兒,已經把自己給賣了!
“不知。陛下深夜潛入我妹妹的院子,是所謂何事?”
瞧着尚扶蘇這商國皇帝,一身方便隱藏身形的黑衣,半點兒形象也不要的,翻牆進了納蘭雪的院子。納蘭述卻是吃了一驚,雖然,納蘭雪是“已嫁過一回”的人,但,如今,她回了納蘭府裡來住,便是……府中閨秀,這尚扶蘇,好歹也是一國的皇帝,怎能這般……這般臉皮也不要的,在半夜裡,翻牆入室?!
尚扶蘇倒是半點兒都不吃驚,納蘭述會在納蘭雪的院子裡面,並且,對他會發覺自己的這事兒,也是覺得,理所應當。
他本就沒打算對納蘭述有所隱瞞,他之所以,會選擇黑夜前來,也只是爲了不要讓司馬青知道,耽誤納蘭述的前程,換句話說,他黑夜前來,本就是爲了見一見納蘭述,跟他談一談,自己跟納蘭雪的“婚事”的。
“莫老先生賜了在下一粒藥丸,可解郡主不適。”
尚扶蘇並不知曉,莫等和莫閒他們口中的丞相,其實是指的納蘭雪,而非納蘭述,便當他是明瞭這事兒的,開口便稱呼莫意爲“莫老先生”,以示敬意,“白天裡,府前門庭若市,在下這異國之人前來,怕是不妥……貴國皇帝多疑,若是遭他揣度,耽誤了丞相和將軍前程,日後,郡主可該埋怨在下了……”
“進來說話罷。”
納蘭述被尚扶蘇的這話給說了個一頭霧水,不過,憑着他馳騁朝堂的應對本事,倒也沒露出什麼馬腳來,天終究是黑的厲害,院子裡的燈盞又是不夠明亮,這給了納蘭述足夠的時間,來恢復尋常時候的冷靜神色,“你送的聘禮,丫頭是使人收下了不假,但,會不會應你,卻還得看她的心情,我這兄長,做不了她的主。”
嘴上不說,在心裡,納蘭述已是“認可”了尚扶蘇這“妹夫”,堂堂商國皇帝,爲不讓自己的妹妹爲難不悅,竟不惜,放下身段,黑夜裡翻牆入府,這若是傳揚出去,可還如何在天下人面前立足?
而且,據他所知,納蘭雪手下的那一幫人,可是個個兒不是善茬兒,要通過他們的“考驗”,恐怕,“不易”兩字,已是遠遠不夠了。
尚扶蘇說的這個“莫老先生”,八成兒,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不知,他是用了什麼手段,跟尚扶蘇討了多大的便宜?
現在,還不是想這些事兒的時候,待以後,尋了空閒,再去跟納蘭雪問詢,也是不遲。
引着尚扶蘇進了納蘭雪的閨房,瞧着他緊張的滿臉通紅,忙不迭的把臉別到一邊兒去,不敢瞧向納蘭雪的臥榻,納蘭述不禁失笑,害羞,是極難假裝的,尤其是,像尚扶蘇的這種,連脖子根兒都紅了的,更是壓根兒就不可能裝得出來……這商國皇帝,八成兒,還是個……嘖,這般年紀的人了,還沒沾過女子,可真真是難得的很!
笑嘻嘻的吃了燕娘傳過來的“解藥”,納蘭雪便下了榻,她壓根兒就沒褪衣裳,所以,此時,見着尚扶蘇緊張的身子都僵了的樣子,便是更覺有趣,這傢伙,可絕對是個正人君子,嗯,雖然,正人君子難免會在許多事兒上吃虧,不過,沒關係的,她是個“小人”。老話裡說的那句,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裡面的“女子”和“小人”,都未必有她難對付,若……尚扶蘇這正人君子,當真入了她的眼,成了她的夫君,她要輔佐他,當個名垂史冊的皇帝,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尚扶蘇。你不是來跟我提親的麼?只拿眼盯着我家兄長作甚?”
不得不承認。莫意老頭兒的醫術的確是高明。這一劑“解藥”下去,幾個呼吸的工夫,她便徹底的恢復了正常,臉不紅了。手不冰了,連話說的聲音,也是不再同之前般得,氣若游絲了,“我家的兩個兄長,可都做不了我的主,答應不答應,全得憑我自己樂意,你收買他們。半點兒用途也沒得!”
“不,不是的,納蘭雪,你,你聽我解釋!”
被納蘭雪這麼一激。本就是緊張不行的尚扶蘇,更是腦子不轉了,本能的扭過頭來,看向她,卻見着,她穿戴整齊的站在離他七八尺的地方,笑意晏晏的,臉上已是沒了半點兒的病容,“你……這就沒事兒了?”
“你說你這人,怎就這般得矛盾?我病着的時候,你盼着我好,三萬的兵馬都許出去了,也沒見着心疼,如今,我好了,你又這副模樣,要不,我再病一回給你瞧瞧?”
納蘭雪笑着在桌子旁邊兒坐了下來,伸手,取了一個杯子,放到了跟自己相對的那邊兒桌子上,倒了一杯茶給尚扶蘇,“你給我送來的聘禮,我已經看過了,的確都是我要的,但,還有一樣,你想必也是知道……我不是個刁難人的,非逼着你在棋盤上勝過我,這樣,我從你送我兄長的那幾箱棋譜裡面挑,選十局棋的結果出來畫給你,你同我下,只要能在最後時候,下成了那個樣子,我便算是你通過了最後的驗測,答應你的求親,如何?”
“好。”
尚扶蘇雖是出身好勇武的商國,但,其母賢妃,卻是個十成十的大家閨秀,自幼,他除了接受其父尚應世的指點,練得一身好本事之外,在琴棋書畫方面,也都是略有小成,之前,他送給納蘭述的那幾箱棋譜,都是他尋常時候,蒐羅來的,自己,也是仔仔細細的研究過,所以,此時,面對納蘭雪的“考試”,他可是心中有底的很,半點兒都不覺爲難。
見尚扶蘇半點兒猶豫也無的答應了下來,納蘭雪的心中,不禁一喜,想她在棋界的名聲兒,可是極響亮的,尚扶蘇敢應戰她的“刁難”,便是證明,至少,他對他自己的棋藝,該是極有信心的……再瞧他一臉淡然,不急不燥的樣子……可真真是……跟千葉,有些相像呢……或許,他真的就是千葉的前世罷?或許……她真是得了老天的厚待,能……
見納蘭雪一臉的歡喜,兩隻眼珠子只不停的在尚扶蘇的臉上轉悠個不停,燕娘不禁抿嘴一笑,忙不迭的小跑着出了門去,從側廂裡,搬了納蘭雪的棋盤和棋子出來。
這副棋,乃是之前在意國征戰時,自天星城裡的江越故居里得來的,無論是棋盤,還是棋子,皆是上好的材料製成,從搬回來至今,納蘭雪也只用過了兩次,一次,是跟納蘭述對弈,一次,是跟她自己擺棋,尋常裡,仔細寶貝的很,像她那麼一個恨不能吃飯都黏在軟榻上面的懶丫頭,一天擦三回,都不用旁人動手兒的,其寶貝程度,可見一斑。
燕娘覺得,跟尚扶蘇下得這局,極有可能決定納蘭雪後半生歸宿的棋,用這棋盤和棋子兒,是再合適不過的,不論輸贏,都該是個值得記下的大事兒。
……
司馬曇的奶孃俞氏,從廚房裡打聽來的消息,很是讓司馬曇心情不好。
午膳和晚膳,納蘭雪院子裡的下人,竟是都讓準備了三份兒,而且,還都是吃得乾乾淨淨的,半點兒都未浪費!
以她對納蘭府裡的這兩個兄弟的瞭解,若是納蘭雪那死女人病了,他們兩人,怎可能還吃得下去東西?好罷,就算是退一步來講,那兄弟兩人,當真是還吃得下去東西的,那,那第三份兒,又是誰吃得?所以說,納蘭雪那死女人生了重病,馬上就要不行了的這事兒,分明,肯定,絕對,就是她裝出來的!
這混賬女人,可真是會裝,竟是,連自己都給騙了!連父皇都給騙了!等等……對了!她怎麼就沒想到的呢?!納蘭雪那死女人,可是連父皇都給騙了的!這可是,欺君之罪!以父皇那性子,敢騙他的人,可是絕絕對會被砍頭的!
對!就這麼定了!跟母妃寫信,讓母妃去告發她去!
待父皇知道了,她是裝病的,哼哼……看她還能逃得了死去!看她的兩個兄長,還護不護得了她!
司馬曇並不知道,她這一日的自作聰明,在不久之後,給她自己帶來了殺身之禍,而對她揮起刀斧之人,竟是,她以爲可以依仗的,母妃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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