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與我爲忤不可生

雲城和雨城,兩城雖只一水之隔,情境,卻是天差地遠。

十幾年前,司馬青把雲城給了納蘭雪做封地,並許她,雲城歸她管轄一日,便一日不用給莫國上繳國賦,納蘭雪尋常裡有司馬青隔三岔五給的也不缺銀子,便索xing把城賦又減了兩成,把剩下的八成城賦,也多數用於了修繕水利,興辦學堂,加固城牆,扶老助殘。

說句不誇張的,如今的雲城裡面,農商興盛,屋舍齊整,幼有所學,長有所長,老有所養……遍走街道,也見不着一個乞丐!

雲城裡的百姓,都未見過納蘭雪真容,但,卻是每一家的牆壁上,自己祖宗的供奉牌位旁邊,都會貼一張她的畫像,畫像之下,是一個她的長生牌位,日日爲她求禱祈福的香火不斷。

而只是尋常城池的雨城,卻是不同,國賦一分不可少,城賦一釐不能缺,城中只有一座官辦的學堂,壯年人或外出經商,或忙碌農耕,幼童多由老人看管,若家中老人亡故的,便只能整日在街上瞎逛亂玩兒,一直等到官學裡面排號兒到了名額,纔有機會入學。

有很多的雨城百姓,在雲城裡有親戚的,就想法子投奔去,沒有親戚的,就想着貼些銀錢,攀一份兒女親家過去,將來,孩子有了孩子,便藉着去照料的理由,前往“暫住”……待“暫住”的日子長了,有了銀錢買田置地,經營鋪面,也就不回雨城了……

換句話說,雲城裡的人,不管是娶媳fu兒,還是嫁姑娘,都是搶手的很,哪家裡一有了適婚的男女,今日過了生辰,明日,便會有雨城的媒婆來登門!

司馬青五日前下的詔書,這時,早已貼滿了雨城的大街小巷。

賜雨城爲五皇子封地,不日,五皇子便將攜新過門的妻子,雲城的城主,納蘭郡主,前來雨城定居!

此消息一出,整個雨城,就都沸騰了起來!

甚至有人猜測,用不了多久,雨城就會變成第二個雲城,雨城的百姓,也將從此過上,跟雲城百姓一樣,富足美滿安樂,老有所養,幼有所學的,好日子!

“這城門城牆,都該修一修了。”

行至雨城南門,納蘭雪勒了繮繩,擡起頭,看向了門楣上面,已經被風雨蝕的斑駁陸離的“雨城”二字,扭頭,看向了騎馬走在她旁邊的司馬殤,似是無意的,跟他提了一句,“居安思危,方能後顧無憂,現在是沒有兵亂的安樂年份,用來重修興建城池,最是合適。”

“雪兒說得輕巧,重修城池,可是大花銷,咱們到哪裡尋這筆銀子去?”

聽納蘭雪說要修繕城池,司馬殤不禁一愣,繼而,便lu出了無奈神se來,稍稍沉默之後,從自己衣袖裡面,翻找出了一小打兒銀票出來,塞進了納蘭雪的手裡,“不瞞雪兒說,之前時候,殤一月的俸銀,才只得五兩銀子,連養活自己宮中的下人,都不夠用,去跟母妃討要了幾次,便不好再開口了……這些,便是殤的所有家當,總共兩千三百兩,都是殤以前時候,同人賭棋贏來的……”

“同人賭棋?可真是有你的!”

聽司馬殤竟是跑去跟人賭棋,賺取花銷,納蘭雪不禁一笑,低頭,瞧了一眼,已被塞進了自己手裡的那一小打兒,足足有二十幾張的銀票,眉梢微揚,打趣司馬殤道,“你把這零花兒都交給了我保管,就不怕,哪一天,你惹了我不高興,我讓人不給你飯吃,你連出門兒去打個牙祭的錢,都沒有了?”

“若殤惹了雪兒不高興,便是殤的不是,莫說雪兒只是不給飯吃,便是打,也是打得的。”

聽納蘭雪這般說,司馬殤便也跟着她笑了起來,揪了馬匹繮繩,讓自己的馬跟她的走得更近一些,壓低了聲音,跟她說道,“只是,咱可不可以商量一下,若殤真是一個不當心,惹了雪兒不高興,雪兒要打殤一頓撒氣的時候,能不能……不要打臉?”

“你這壞東西!可就瞎說罷!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說這些話出來,也不嫌丟人的!”

嗔了司馬殤一句,把銀票交給了燕娘收管,納蘭雪便笑着揪了馬匹繮繩,往城門裡面去了。

這些時日的相處,讓她越發的覺得,司馬殤是個很能跟自己相處融洽,極會哄自己開心的人了,這種感覺,跟她記憶裡的千葉,有些不那麼全然一樣,但,卻是並不討厭。

人生於世間,所歷不同,言談舉止,處事之道,自然,也就會有些差異,這沒什麼可奇怪的,納蘭雪這般想着,便沒再過多追究。

雨城的城主府是個有些舊的三進小院,因太久無人居住,疏於打理,而爬滿了青苔和藤蔓。

納蘭雪躍下馬背,扭頭,看了一眼跟在她身邊,頗有些惶恐的城守,並沒再說話,走上前去,一腳朝着院門上踹了過去。

吱一一

砰一一

院門在納蘭雪的這一踹之後,沒筋骨的朝裡面打開,待開到了一半兒,便因門樞腐壞,無法承住大門的重量,而徹底壽終正寢,那院門,直直的平摔在了地上,揚起一小片塵土。

“燕娘,去雲城的郡主府,喚幾個下人來,把這裡收拾打掃一番。”

回頭看了一眼滿臉苦相的司馬殤,納蘭雪不禁莞爾一笑,緩步走近他的身邊,牽起了他的衣袖來,全然把城守當成了擺設,“咱們先去逛逛街,瞭解下這裡的風土人情,以後,這裡就是咱們的城,咱們的家了!”

“好。”

見納蘭雪半點兒都不懊惱發愁,司馬殤便也得了信心般得,衝着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一切皆都聽雪兒的,雪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燕娘去雲城尋人來打掃院落,納蘭雪和司馬殤兩人,便辭別了城守,只帶了小廝風斷一起,去城裡逛街。

說是逛街,卻是半點兒東西都不買。

尋常女子喜歡去的那些個,衣裳鋪子,首飾鋪子,胭脂水粉鋪子,納蘭雪也是一間都未進,只跟人打聽了米價,鹽價和炭價這三樣,瞧得司馬殤一頭霧水,全然不明白,她這是要做些什麼。

“雪兒,你跟人問這些作甚?”

把雨城裡的三條主要街道都走遍,見納蘭雪還是隻問不買,兩手空空,還一臉意猶未盡的,司馬殤便是忍不住了,小心翼翼的湊到了她的身邊兒,壓低了聲音,跟她問道,“是沒有趁你意的,還是嫌貴?若是有看好的,你就買,別不捨得,實在不行,我就再同人賭棋去!”

“你好歹也是一城的城主了,怎還儘想着用這些個,不上臺面的法子賺銀子?”

納蘭雪笑着戳了戳司馬殤的腦袋,指了遠處,“氣勢恢宏”的城守府,給他看,“瞧見了麼?雨城半點兒都不缺錢的!只是,這錢啊,被花去了不該花的地方,才讓咱覺得,這城窮得不行,得自己想法子賺錢養家!”

“那……雪兒覺得,該怎麼賺銀子,纔算是上的了檯面呢?”

司馬殤順着納蘭雪指的方向看去,頓時,臉se便是更不好了,“咱們初來乍到的,又只得四人,哪裡就壓得過人家這在這裡駐守多年,有錢有兵有的地頭蛇呢!”

司馬青的詔書,是五天前下的,如今,都已經貼得滿城都是了,原本,他還以爲,是雨城着實窮困,拿不出錢來給他們收拾打理城主府,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這雨城的城守,分明就是故意在給他們爲難,要給他們下馬威的!

“依莫國律,抗命不遵,是什麼罪來着?”

納蘭雪笑着伸手,撫平了司馬殤擰緊的眉頭,半點兒都不着急,天se將暗,城門將閉,他們幾人的住處,還沒有着落。

“若無赦令,當斬?”

司馬殤抿嘴略想,頗有些不確定的,反問了納蘭雪一句。

“那,這雨城城守,獨享安樂,而將城主夫fu棄之不理,不迎不奉……是不是,得旨不遵,依律當斬?”

納蘭雪見司馬殤的一張臉,就要發愁的擰成一朵芍藥花兒了,也不再逗他,伸手,從腰間的荷包裡取了一隻又短又小的號角出來,送到嘴邊,“嗚嗚”的吹響了起來。

夕陽西下,各家都正是少壯自田地裡歸家,準備同家人一起,享用晚飯的時候。

這渾厚的號角聲響起,很快,便傳遍了整座雨城。

許多的百姓家門被打開,許多的少壯男子面帶欣喜的走出門來。

不多會兒,納蘭雪他們三人所站的寬敞空地,便聚攏來了一大羣人。

“將軍!”

“是將軍!”

“真的是將軍!”

圍攏過來的少壯男子們,紛紛認出了納蘭雪,眉眼裡,盡是喜se。

“見城裡張貼的詔書上說,將軍要來雨城,咱們可都是高興壞了!”

“可不是麼!自前日,見了詔書,咱們就都開始數着指頭盼着將軍來了!”

“咱還當是城守又糊弄人,想要尋藉口多徵城賦呢,原來,真的是將軍你來了!”

“將軍!”

“將軍!”

“多謝諸位還記得我納蘭雪。”

納蘭雪似是早有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景,淺淺一笑,衝着圍攏來的衆人,緩緩的行了個軍禮,“今日初到雨城,納蘭雪便要麻煩諸位,幫納蘭雪一個大忙。”

“將軍跟咱們客氣的甚麼!”

“將軍有事兒儘管吩咐,咱們定傾力相幫!”

“對!對!將軍在營裡照料咱們的時候,咱們可沒跟將軍客氣過!將軍現在跟咱們客氣,可就太見外了!”

聽納蘭雪有事相求,衆人頓時便更是開懷了起來,莫意之戰時,他們可沒少受納蘭雪照顧,到戰爭終了,更是未損未傷,就賺了功勳在身,凱旋歸國。

如今,他們雖是都已不在軍中服役了,但,仍是月月都能領到餉銀,補貼家用,而且,這餉銀,能一直領到他們將來垂老駕鶴,至死,都不用操心生計,單是憑着這得了的恩惠好處,他們,也不能忘了納蘭雪!

“納蘭雪與夫君五皇子殿下奉詔來此,yu以綿薄之力,造福城中百姓,卻不想,城守抗旨刁難,將我兩人棄置街頭。”

說到這裡,納蘭雪稍稍頓了頓,環視了一圈已經憤慨的摩拳擦掌的昔日手下兵將們,才繼續說道,“納蘭雪yu以國法懲之,可有人,願助納蘭雪一臂之力?”

“我去!”

“帶上我!”

“不能饒他!”

“收拾這龜兒子!”

只幾個呼吸工夫,空地上的怒吼,便連成了整齊的一片,震得整個雨城的地面兒,都抖了三抖!

……

城守府裡。

原本還一臉得意,覺得自己是成功的給了納蘭雪和司馬殤兩人下馬威,以後,仍舊可以霸着雨城的財權兵權,肆無忌憚的城守卜士仁,在聽了小廝慌忙來報信兒,說是納蘭雪只憑着一隻短小號角一吹,就從城裡召集起了以前從過軍,皆有功勳在身的兩萬餘青壯,在距離城守府只六百米不到的寬敞空地上訓話……便是驀地蒼白了臉se!

他怎就忘了!這五皇子司馬殤是塊兒衆人皆知的,扶不上牆的爛泥不假,可這納蘭雪,卻是曾帶兵打下下意國半壁江山的巾幗名將!

這下兒,他的這麻煩,可是惹大了!

“快!快使人重新備上好酒好菜!本城守要去請城主和城主夫人,來府中作客!”

忙不迭的從椅子上連滾帶爬的下來,卜士仁一邊吩咐着下人把桌上吃了一半兒的酒菜收拾掉,重新準備,一邊就準備要出門,去跟納蘭雪請罪求饒,見下人一臉茫然的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麼的,便怒得一腳給他踹在了地上,“你他孃的還發得什麼呆!還不趕緊去!”

“城守大人好大的脾氣!對下人這般的打罵斥責,可是真把自己當成是稱霸一方的土皇帝了?”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未及等那下人回過神兒來,門外,便傳來了納蘭雪帶着笑意的調侃聲音,雖是調侃,卻字字誅心,“陛下下旨五日,都未做半點兒當做之事,現如今,本郡主跟五皇子殿下都要lu宿街頭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裡飲酒作樂……呵,可真是好興致的很!”

“不,不是的,郡主,郡主誤,誤會了,屬下,屬下是責令這人,去爲五皇子殿下和郡主準備膳食,他,他拖拉磨蹭,屬下,屬下……啪一一”

未及這卜士仁把話說完,一記響亮的耳光,便打在了他的臉上,原本跟在納蘭雪身後最近的一人,一個箭步上前,輪圓了膀子,一巴掌下去,就給他扇到在了地上,頃刻間,他的臉便腫了起來,吐了一口血水出來,裡面,帶出了幾顆白牙。

“我若不集結起我的這些兄弟們,爲我撐腰,你會那麼好心,使人給我和夫君準備膳食?瞧瞧你這滿桌子吃了一半兒的酒菜,你自己,相信麼?”

納蘭雪終究是在戰場上歷練過,此時,見了這番場景,也半點兒都未舉得不舒服,蓮步輕移,到了這卜士仁的近前,慢慢的蹲下身子,伸出右手的食指,輕輕的戳了戳他的額頭,“我這人,最是討厭像你這種的見風使舵之人,原本,還想着只使人把你給拿了,押送回昭陽城去,讓陛下治罪,如今看來,還是省了這趟的麻煩,直接讓你伏法了,來得好些!”

“來……”

卜士仁剛要開口喊人,便覺眼前白光一閃,一柄軟劍,將他未來得及出口的話,徹底的封在了喉嚨裡面。

揮劍的人,是司馬殤,連站在他身邊的納蘭雪,都沒看清楚,他是何時拔得劍,從哪裡拔得劍。

“雪兒說你該死,那,你便死罷。”

司馬殤理所應當的說了一句,便揪了劍柄,擡腳,踩了卜士仁的xiong口,把軟劍給拔了出來,見劍身上有血,頗有些不喜的擰了擰眉,又俯身下去,揪了卜士仁的衣角,仔細的擦了乾淨,然後,纔開始往自己腰帶上的一個豁口裡面塞了起來,一邊塞,一邊小聲兒的自言自語道,“你欺負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你惹我娘子不開心,我可不能饒你!”

……

這名喚卜士仁的城守,本就不是什麼受百姓愛戴的好官,此番,他死了,非但沒惹得人們對納蘭雪和司馬殤議論紛紛,反倒是,讓以前時候,沒少受他欺辱的百姓們,開心的放了大半宿的鞭炮!

燕娘從雲城郡主府裡帶回來的幾個下人,都是手腳麻利的很,連夜忙活到第二天天亮,破舊不堪的城主府,便換了新顏!

原本不能用的腐朽楊木院門,被換成了嶄新的紅漆銅鎖獅子銜環兒的檀香木門,原本長滿了野草,爬滿了藤蔓的院牆,也被收拾了乾淨,重新上了漆。

納蘭雪坐在乾淨的城主府正堂裡面,接了燕娘捧上的一盞上好碧螺春,輕輕的吹了吹,喝了一小口,“燕娘,使人去買些文房四寶回來,院子裡的水池,也養些錦鯉進去,哦,對了,讓人把城守府裡的那些個賬冊,都搬來府裡,我要查下賬務,看看如今的雨城大庫裡,還有多少可以使用的銀兩物件。”

以下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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