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休息了一陣後，名爲武擇天的女子便告辭離去了。
望着她在街巷中遠去的背影，趙正轉過頭來對着李萬機詢問道：“是她？”
“嗯。”
知道趙正是在指誰的李萬機，點了點頭，然後不禁在心裡默默誇讚了一句：“真是位巾幗不讓鬚眉的奇女子啊！”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出於心頭的好奇，方纔李萬機使用了輪迴之眸，已縱觀過了她的今生。
今世的她，出生於與一個重男輕女極其嚴重的農村家庭，父母感情極其地不和睦，吵起架來常常摔杯子砸碗，對於她這個女兒更是極其得不好，張嘴一句“賠錢貨”閉口一句“賠錢貨”，小時候可沒少被吵架過後的父母拿來撒氣，因此童年過得極其灰暗。
而反觀她的弟弟，從出生時就被父母寵溺着，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對比鮮明。
所以從小的時候起，她就很是努力，比周圍的所有同齡人都努力。
不管是讀書學習，還是洗衣拖地做飯、下田插秧割麥等粗活，想要從父母那裡取得一絲認可與溫暖。
但可惜，終究是徒勞。
她那認爲女兒嫁出去就是潑出去水的父母，無視了她的所有努力，只是將全部的目光與愛意都放在了能夠傳宗接代的兒子身上。
後來的她，以全校第一的中考成績從初中畢業，考上了市裡最好的一所重點高中，明明是一件喜事纔對，可這時她那只有小學沒畢業文化水平，終生都在這座閉塞小村子上的父母，卻說女兒家無才便是德，況且國家九年義務教育已經結束，接下來要是去市裡上高中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而家裡的錢，那是要留給弟弟的。
於是讓她跟隨着同村的那些打工回鄉的女孩子，一起去南方的廠裡打工，還說養了她這麼多年，也該賺點錢回饋家裡了，等以後弟弟娶媳婦她這做姐姐的也要幫扶幫扶纔對。
上過學讀過書的她不想如此，知曉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看到更加廣闊更加美好的世界，只有靠那些書本上的知識才行，因此還是想繼續上學，哪怕不要家裡給予什麼生活費，假日去做一些零工，在學校每天用鹹菜饅頭填飽肚子就行。
可父母依舊不準，依舊認爲市裡高中的學費太貴，不值當。
這世間的父母，絕大部分的確都很光輝偉大，能夠全心全意將一生都奉獻給子女，不求回報無關利益，但是……卻並非所有的父母都能夠如此。
或者說有些人的存在，只是玷污了“父親”與“母親”這一美好溫暖的詞。
畢竟這世間爲人父母者，不需要任何的考覈，有時候想想的確很可怕。
李萬機想起以前在路上，曾看到過一幕。
一對應該是從偏遠遠方來的父母，母親身上用襁褓掛着兩個幼小的嬰孩，而旁邊則跟着四位年齡稍大，衣衫破舊身上髒兮兮的孩童，本該是應在學校上學的孩子在父母的授意下，整齊跪在盛夏烈日地面上，向周圍的行人乞討錢財……
聽說在有些偏遠地區，一直都是如此，父母不停地生，可是生下來後並不負責養，就這樣得過且過。
……
……
那個暑期，就在她陷入絕望之時，事情出現了轉機，一位並不怎麼富裕的好心貴人在聽聞她的遭遇後，便匿名出資讓她繼續上學……
一開始跟不上市裡高中學習進度的她，在付出了旁人十倍百倍的刻苦之後，最後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入了大學，並被京都華夏最聞名遐邇的燕京大學錄取，一度成爲市裡街頭巷尾津津樂道的話題，當地政府也喜聞此事獎勵了她一大獎學金。
於是她的人生，一切都開始變得好了起來……
而今日，以優異無比成績剛剛從燕京大學畢業，並被選爲學生代表上臺演講完的她，從京都萬里迢迢趕來金陵，是終於知曉了那位曾資助過自己學業的匿名好心人身份，前來當面致謝。
而那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好心貴人，李萬機也認識，正是自己那位終日穿着洗舊衣衫不捨得扔，有着書癡之名的授業恩師。
所以有時候，世間的緣分就是無比奇妙。
對於自己的這位恩師，李萬機是打心眼底尊重敬佩，是一位真真正正的讀書人，是一位正道直行胸蘊浩然正氣的君子，甚至可以說是一位“聖人”，亦不爲過。
古代那些著書立傳教化天下者，是聖人。
而現代德才兼備正道直行者，亦是聖人。
就如《資治通鑑》內那句話所言——
“是故才德全盡謂之“聖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凡取人之術，苟不得聖人，君子而與之，與其得小人，不惹得愚人。”
……
……
手裡拎着一些代表心意瓜果的武擇天，來到這處金陵大學的職工宿舍，按照着好不容易得來的線索，前來尋覓當年的那位好心人。
這些年來，她與對方偶爾會有最樸素的書信往來，在那些書信中，對方除了會關心她的之外，也會爲她解惑教導她一些人生道理。
所以，在武擇天心中，對方不僅僅是一位出錢資助過自己的好心人，也亦是自己的“恩師”。
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懷着忐忑地心情按響了門鈴，過了一會兒屋內便傳來腳步聲，大門被打開，開門者是一位眉眼如畫的黑衣少女。
“唔……請問姑娘你找誰？”
她開口問道，眸底閃現出一絲詫異，似乎沒想到先前在古董店中被自己借走龍氣的少女，竟然找到了這裡。
武擇天一怔，以爲是自己找錯了地方，並且很是奇怪地覺得眼前的黑衣少女有些眼熟，似乎不久之前在哪裡見過。
“餘禮，是哪位貴客登門啦？”
滿頭花白的書癡教授，繫着廚裙手裡握着鍋鏟從廚房走了出來。
“老師，我是當年被你資助過的那位小女孩武平，今日特地來當面謝謝老師！”
說着，眼眶微紅的武擇天便欲下跪，爲當年改變了自己一生命運軌跡的老者磕頭拜謝。
不過書癡教授見到她的舉動，連忙上前攔住了。
“我這個糟老頭子可受不得這樣的大禮，小武你應該還沒吃飯吧，進來邊吃邊聊吧，用不着拘謹的，正好今日家裡來了一位客人。”
餘禮走進沒什麼傢俱顯得有些清貧的屋內，將瓜果放下，轉過身便看到了一堵特殊的牆壁。
牆壁之上，滿滿貼着許多孩子被學校頒發的“三好學生”之類的獎狀，有新有舊……
而其中，有一張泛黃泛舊的獎狀上，便有着自己的名字，這是當年自己夾在書信中寄來的。
想不到一直被當成瑰寶珍藏着，和其他那些與自己有着相似命運的孩子獎狀一起。
當即的，她便鼻子一酸，眼淚跟着落了下來。
而一旁自稱餘禮的黑衣少女，冷眼望着這一切，神情有些疑惑與詭秘——
自己是借了這女子的龍氣，才尋到了那負心人轉世。
可未曾想到，這女子竟然曾經受過那負心讀書人的恩惠，之所以來到金陵便是爲了前來謝恩。
難道這世間的一飲一啄，果真有因果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