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全身痠軟, 林微次日早晨便心安理得躺在牀上享受葉敬文的照料。葉敬文給林微送了杯牛奶,林微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然後, 葉敬文又忙着出去了。
只和他兩個人的世界, 什麼煩心事都可以拋在腦後。林微輕笑着, 對手機裡何老師要他提前回校做實驗的信息視若無睹。
手機再次響起, 林微賴在牀上不想起來, 葉敬文卻不知道去了哪裡,忘記把手機帶出去。可那來電鈴聲一直響個不停,一聲又一聲, 鍥而不捨的。林微嘆了口氣,直起身從葉敬文牛仔褲的口袋裡翻出手機:“喂?”
對方沒有回答。林微皺了皺眉, 看了看陌生的號碼, 把手機掛斷。
葉敬文回來的時候將近中午, 全身被雨淋了個透,襯衫貼在皮膚上, 映襯出優美的身體曲線。林微躺在牀上對葉敬文微笑:“落湯雞,去哪兒了?”
“我去附近的小鎮買了些菜,今晚好好給你露一手。”葉敬文隨意甩了甩淋溼的頭髮,動作瀟灑帥氣,衝林微笑了笑, 便轉過身, 很隨意地當着林微的面換起衣服來。
當晚, 葉敬文果真給林微露了一手。簡單的西餐在他手下變得格外誘人。林微坐在桌前, 切了一塊牛排塞進嘴裡。
“還好吧?”葉敬文的眼神透着些許期待。
“不好。”林微平靜地嚼着牛排, 聽到葉敬文鼻子裡哼了一聲之後,才輕笑道, “我是說,不是一般的好。”
葉敬文擡頭看着林微彎彎的眼睛,笑道:“你居然也學會耍我了?”
“你教的。”
“還在對昨晚的事耿耿於懷?”葉敬文嘴角翹起,手下卻一絲不苟地切着牛排。
“飯桌上不要談論這些話題,免得食物卡住喉嚨造成嚴重後果。”林微嚴肅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是是,聽學長的。”葉敬文笑着把切好的牛排遞給他。
一頓飯吃了很久,兩人都地沒再說話,只是偶爾遞給對方的食物表達着關切的心情。
飯後,兩個人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因爲下了一天的雨,海邊的空氣更加潮溼,房間裡都有一種陰冷的感覺。還好是夏日,兩人窩在一起蓋着毛毯,倒是挺暖和。
電視裡依舊是球賽,葉敬文對足球真是有一種可怕的執着。不過他看球賽的時候情緒一點也不激動,只是在討厭的球隊進球的時候,眉頭輕輕皺一皺,立刻換臺——過十分鐘之後再換回來看比分。
這樣“個性”的動作,看在林微的眼裡,竟添了幾分可愛。
他畢竟是比自己小兩歲的學弟。雖然平時笑得有些壞,做那些事情好像經驗豐富的樣子,可畢竟年齡小,有時候還是透着點孩子氣。
林微靠着葉敬文輕輕笑了起來。
“你不要老是笑,你一笑,我就心癢癢。”葉敬文突然低頭,食指挑起林微的下巴,輕聲問道,“知道眼睛爲什麼長前面嗎?”
“是爲了向前看。”林微回答。
葉敬文接着說:“知道我的心臟爲什麼會長在左邊嗎?”
林微問:“爲什麼?”
葉敬文認真地說:“是爲了愛你。”
你還能要點臉嗎?林微擡起頭來,看着葉敬文的笑容,無奈地說道:“葉敬文,你的邏輯真是超越了我能接受的理性範圍,我的心臟也是長在左邊。”
“不如咱倆測一下心率,有沒有快一點?”葉敬文說。
林微笑着把手按在葉敬文心臟的位置:“正常範圍偏高。”
“脈搏呢?”葉敬文有模有樣把手指放在林微手腕上,林微按住他手指往外側移了移。
“拜託,葉大醫生,橈動脈不是在那裡。”
“電視上中醫都是按手腕中間的。”
“因爲導演沒有學過醫。”
葉敬文笑着湊過來:“你的脈搏也有點快,呼吸呢?”
鼻子貼在一起,感受着對方暖暖的呼吸。
“快了。”葉敬文親了一下林微的鼻尖,兩人對視片刻,突然覺得談戀愛的人智商在急速下降,這種做法太過幼稚,只好乾笑了一下,目光齊齊移向電視。
“敬文,其實嚴格算來,我是你的學長、前輩吧。”林微看着他的眼睛,嘴角揚起笑意,像是又有了什麼算計。
“是啊,林前輩。”葉敬文答了一聲,回頭繼續看球賽。
電視裡一陣激烈的歡呼聲,對方又進球了,葉敬文喜歡的球隊還是0分。
“居然能堅持六十分鐘不射門,真厲害。”葉敬文皺眉換臺。
“敬文。”
“嗯?前輩有何指教?”
“我今天接了你的電話,那邊沒有聲音。”
葉敬文回頭看林微:“你想說什麼?懷疑我劈腿?”
“沒有,我只是告訴你一聲,我怕是你什麼朋友打過來,給耽誤了。”
葉敬文輕輕笑了笑說:“其實你不用拐彎抹角,即使你不問,我也會說。”
林微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和葉敬文靠在一起。
外面的風雨更大,感覺有些冷,只好擁抱得更緊一些,把毛毯拉上來蓋住身體。
葉敬文的聲音很輕,跟窗外的濤聲相比,反而輕柔得像是背景:“我父母定居在美國,由於生意的緣故很少顧家。我大哥和二哥是異卵雙胞胎,長得一點都不像,我比他們小了八歲,因爲嚴重的代溝問題,我跟他們的感情很淡。”
“我爸生意做得大,樹敵很多,從小到大我幾乎沒有朋友,而且在學校也很少有人會真心當我是朋友,要麼是有目的地接近,要麼是害怕地疏遠。”葉敬文的眼睛盯着電視屏幕,喜歡的球隊終於射進了一個漂亮的球。
場上比分扳平。
換了臺的葉敬文嘴角終於揚起一絲笑意。
“我媽媽叫文惜慧,我們三兄弟名字的末尾都是來自她的全名文、希、輝——大哥葉敬希,二哥葉敬輝,到我就是葉敬文了。”
林微忍不住道:“你兩個哥哥名字挺好取,倒是你,你媽媽如果姓王,難道你就要叫葉敬王了?”
葉敬文笑道:“我爸脾氣非常固執,我媽如果姓王,他真的會讓我叫葉敬王也說不定。”
“你父親對你是不是很嚴厲?”
“不是嚴厲,是暴力。”葉敬文斂住笑容,沉默良久之後,才輕嘆口氣,壓低聲音道:“我父親的教育方式特別獨裁專制,我大哥婚姻失敗也是因爲他的強迫。大哥離婚之後獨自帶着孩子,離開葉家自立門戶。二哥葉敬輝——就是你見過的那位,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到處尋歡作樂,就是爲了讓父親放棄把家業繼承給他的想法,整天沉迷溫柔鄉,其實是在作假,想讓父親對他失望罷了。”
葉敬文頓了頓,摟住林微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我是家裡最小的,也是我爸寄予最大希望的那個,但是我跟兩個哥哥一樣,討厭父母安排自己的未來。”
葉敬文的手指輕輕摩擦着林微耳側的髮絲,柔順的觸感讓他的心情漸漸安定下來。
“我很慶幸當初堅持到國內讀書,遇到了你。”葉敬文在毛毯底下摸索着握住林微的手,十指緊扣,“林微,我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只要……只要你不放開我。”
“放心,我會站在你身邊的。”林微給了對方一個安心的擁抱。
電視中突然一陣喝彩,喜歡的球隊再次破門,兩人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了電視。
窗外風雨交加,溫暖的毛毯下,牽在一起的手,因爲太緊而有些微微的疼痛。
或許那種疼痛,也成了信任的一部分。
雨後的海邊異常美麗。林微一大清早就跑去沙灘上散步,一時興起乾脆脫掉了鞋子。有些冰涼的海水帶着軟軟的細沙在腳趾尖淌過,似是按摩一般舒暢。林微走了一大圈之後,在水裡甩了甩腳,轉身卻看見遠處圍着圍裙的葉敬文——原來轉了一圈,竟轉到了廚房後面。
“喂,大清早這麼有興致?”葉敬文朝他喊道。
“你圍着圍裙,真是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林微擡頭微笑道。
“那是,要是男人可以生孩子,我就給你生一個,叫林葉,你說的。”葉敬文低頭烤着麪包,說話不鹹不淡,“老公,快來吃早餐。”
“……”林微差點被口水嗆到,訕訕地摸了摸後腦,穿上鞋子走了過去。大清早的本想開他玩笑,結果又一次被反將一軍。葉敬文的心理承受能力似乎比自己強很多。是他父親那種暴力教育的結果吧?
餐廳裡牛奶麪包都擺好了,林微坐在餐桌上,看着拿掉圍裙的葉敬文:“敬文,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葉敬文說:“想帶你去附近的鎮上逛逛。”
早餐之後,他果然帶着另外來到附近的小鎮。
海邊的小鎮在雨後顯得格外秀麗。雨水洗刷過後的房屋和路面,被陽光一照,散發着溼潤的光澤。地上大大的石板磚花紋凌亂,卻別有一番風情,如同一幅淡雅的畫卷。
兩人把車停在一個小巷,葉敬文帶着林微去了附近的一座橋。
小鎮並不是著名的景區,即使是旅遊高峰的國慶長假也沒有多少人。清晨的空氣很清新,橋上三三兩兩的行人似是這裡的常住居民,手裡拿着早餐,麪包的香味瀰漫在空氣裡。
葉敬文和林微靠在橋中央的石柱上,俊美的外表,獨特的氣質,很快吸引了來往行人的視線。或許認爲他們只是好友或兄弟,行人們看向兩人的眼光中沒有絲毫鄙夷,只是友好地笑着,這種感覺,讓他們很舒服。
迎面而來的海風讓頭髮變得凌亂,葉敬文笑着幫林微順了瞬劉海,說:“這座橋叫夫妻橋,很奇怪的名字。”
林微擡頭看他,他的眼神中有一種不同尋常的認真,黑亮的眼眸直直看進了林微的心裡。
“你想說什麼?別告訴我你真的要跟我結婚?”林微的表情嚴肅下來。
“只是想想而已,國內目前還不可能。”葉敬文隨意甩了甩頭髮,“等以後,我們有了事業,有了錢,去國外結婚也不錯。”
因爲年輕,對於未來的想法總是那麼認真而美好。
“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珍惜現在就好。”林微用盡量輕鬆的語氣,來掩蓋自己瞬間涌起的失落,“敬文,既然你想得這麼長遠,我有些話想跟你說清楚。”對上他的眼睛,卻覺得出口的話都變得艱澀起來,聲音也顯得沙啞,“我們一起努力,能在一起的時候好好在一起,將來……如果……”
如果不能在一起了,又該怎麼辦呢?每一個詞語都如刺在喉,艱難地從脣邊溢出,後面的話,卻終是說不出口。
葉敬文認真地看着林微輕輕開合的脣瓣,林微垂下頭,輕聲道:“如果將來不得不分開,我只希望……”
“只希望我們還能做朋友?”葉敬文笑了笑,“真是爛俗的臺詞。真正愛過的人是無法做朋友的。”
葉敬文的目光投向遠處,早起的漁民揚起了帆,金色的陽光下,水面泛着一層層美麗的漣漪。
“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林微擡起頭,跟葉敬文黑亮的眼睛直直相對,“不管以後發生什麼,我都會記得我們的現在。”
——我們有過這段刻骨銘心的感情,我原本死寂的心因爲你而燃燒過,所以我不會恨,只會感激。
葉敬文一直看着林微淡淡的笑容,橋上來往的人羣逐漸多了起來,他的眼中,卻只有他。
長久的對視之後,葉敬文嘴角揚起一絲苦笑:“我很害怕……怕你會放棄我,但是,我沒有資格責怪你。是我拖你下水的。你不會游泳,其實,我也不是個優秀的水手。如果有一天你想放棄了,那就放棄吧,我不想你……委屈自己。”
葉敬文輕輕的嘆息如風一般飄過耳畔,林微衝葉敬文微微一笑,手指緊緊握住了他。
“一起努力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林微的聲音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
原本七天的旅行計劃,因爲突如其來的一條短信而泡湯。葉敬文對着林微手機上那個“何淑敏老師”的信息齜牙咧嘴,卻還是無法改變林微的決定。
其實在海邊住得越久,就越不想回去。所以在兩個人都產生逃離俗世,退隱江湖,修煉成仙的想法之前,必須回去——林微這樣說着,並且很快將語言付諸行動,當晚就開始收拾行李。
葉敬文只是悠閒地坐在沙發上打呵欠。
真是的,讀研究生還這麼辛苦,那位何氏滅絕師太催命一樣催林微回去幹嘛……
次日,林微很早就起牀做好了早餐,等葉敬文磨磨蹭蹭從臥室出來之後,把他拉去洗手間以最快的速度梳洗。
當然,林微搶過主動權,坐在了跑車的駕駛座上,葉敬文一臉怨氣坐在旁邊嘆氣。
“好了,回去也沒什麼不好,我白天做實驗,晚上很閒。”
葉敬文哼了一聲,靠在椅子上打開車內的音樂,不爽的表情一直帶到了學校。
到校之後林微匆忙去了實驗室,葉敬文便回了自己的公寓一趟,拿起牀邊的電話,想看看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有沒有人找,結果來電顯示上的那串數字卻讓葉敬文瞬間變了臉色——十多個未接電話,同一個號碼。
沉下臉來撥過去,聽到對方低沉嚴厲的聲音:“敬文,你這些天去哪了?”
“我一直住在學校。”
“怪不得電話沒人接。”對方沉默了片刻,“今年假期回來一趟,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好吧,爸爸。”
掛掉電話之後,葉敬文長長吐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終究躲不過。
下午回到林微宿舍的時候,沒想到林微居然也在。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林微,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葉敬文移過去坐在他身邊,輕聲問道:“滅絕師太放你回來了?”
“嗯,她叫我回來主要是論文的事情。”
“是嗎?”葉敬文看着林微,“別瞞我。”
“咳,其實是想讓我跟她出國,她在國外有很多項目要做,希望我過去幫忙。”林微如實招供。
“你答應了?”葉敬文的手指驀地攥緊。
“沒有,我說要跟我最重要的人商量一下。”林微說。
“最重要的人,是我嗎?”葉敬文的心情這才變好了些。
“當然。”林微移動身體,靠着葉敬文,把電視的聲音調小一些,認真地道,“我們不是同一年級,有時候還真麻煩。如果同一級的話,可以一起考研一起工作。”
“你自己想去嗎?”葉敬文的聲音變得溫柔。
“說實話……我挺想去的,你也知道國外的醫學技術要比國內先進,能學到很多東西。”林微沉默片刻,突然輕輕抱緊了葉敬文,“但是,捨不得你……所以先不去了。反正以後多的是機會,即使工作了,也可以去國外進修的。”
林微說得容易,真要出國學習哪有這麼輕鬆。葉敬文手指輕輕磨蹭着林微耳側的髮絲,一縷一縷柔順的觸感讓他跟着心軟:“如果想去的話,就去吧。”
“但是……”
“去吧。”葉敬文輕輕抱緊林微,說,“不要把我當成是負擔,我很支持你的理想。”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用各種手段阻止林微離開。但是現在,葉敬文知道,愛情不是一切,那樣優秀的林微,不能爲了他葉敬文,放棄人生中難得的機會。
“一年,我就能回來,那時你也正好畢業,可以直接工作或者讀研,我回來之後再過不久也可以研究生畢業,到時候我來養你。”林微靠着葉敬文微笑,彎彎的眼睛裡是明亮的色彩,似乎能看到最美好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