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太子已經睡下，太子宮中的人也都交接了手上的事情，最後只餘幾個侍夜的宮女在太子臥房前守着。
到了深夜時分，這諾大的宮中只能聽到禁衛軍巡邏時盔甲之間輕微的摩擦聲，杜染音看着此時本不該出現在自己房間中的人，哭笑不得的不知該作何感想。
鳳逝川悠然站在窗前，皎潔的月光將他的面容添上一層冷玉般潤澤，他已是換了便服，長長的發如墨灑下，精緻的五官看的杜染音也是別過頭去。
“怎麼，不歡迎我嗎？”鳳逝川的聲音醞着笑意，這聲音彷彿讓夜風也帶些許醉意。杜染音嗔斥着瞪了他一眼：“奴婢若不歡迎，鳳大人這是要再跳窗出去麼？”她心中也是有些可笑，倒真沒見過這樣的人，有門不走偏要跳窗進來，還大刺刺的問此間主人是否歡迎自己。
鳳逝川看着杜染音的樣子，倒是笑容綻的更開了：“還真是難得見你這般着惱的樣子。”說着已是走到杜染音身側，轉頭時正看到一側屏風後有熱氣嫋嫋，想來是屋中某人剛放好了一桶熱水準備沐浴就寢了，他不禁低笑一聲，隨後仿若自言自語般逗趣杜染音：“早知我便晚些來了。”
杜染音已是恢復了平靜，斜斜的看了他一眼，目有挑釁：“你若晚些來，可未必能這麼安全的站在這了。”
也不去接她的挑釁，鳳逝川已是到旁邊的桌前坐好，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啜了起來。
“你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杜染音見他悠悠然的樣子不禁翻了個白眼，這可是在宮中，沒有不透風的牆壁，鳳逝川此時在她臥房中若被人發現難保不會傳出什麼傳言去。
“染音，你入宮也這麼久了，西番蓮沉香玉牌可有一些線索。”鳳逝川盯着手中的茶盞，茶水微晃，茶水泛起一圈漣漪：“如今宮城已在我的掌控之中，許多皇家秘史都被我翻了出來，唯獨沒有西番蓮沉香玉牌的線索，連這個名字都沒有出現過。”
杜染音從聽到西番蓮沉香玉牌這幾字時便收了玩笑的顏色，心中也是沉重了幾分，此時也是認真起來：“可若是宮中沒有，那就真沒地方可尋了。”
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與思索，夜極靜，兩人又都會功夫，所以當窗外猛然響起枯葉碎裂的聲音時，在對視一眼後，鳳逝川無聲避過燭光走到窗前，窗外是輕微急促的呼息聲，若不仔細去聽根本不易察覺，杜染音望了他一眼，兩人心中生出警覺與危機。
若這是個練家子，輕功高手，待鳳逝川開窗出去的瞬間就能遠遁不少距離，此時又身在宮中，再去追的話起了什麼騷亂出了意外就不易處理了。
只是下一刻便聽那腳步聲急促紊亂的離去聲，鳳逝川當即掀了窗躍出，這腳步聲亂而無律，定是一絲內力也無的。
只是數十息的功夫，鳳逝川便帶着那窺聽這人回到了房中。
杜染音與那窺聽的人打了個照面，便是一怔，秀氣的眉緊鎖了起來：“雲蘭公主？怎麼是你？”
周雲蘭早已沒了得勢時的驕傲，她想問屋中的二人爲何會在一起，可是想到鳳逝川方纔那大逆不道的話，卻又讓她懼怕的緊：“我方纔只是從這裡路過，並沒有打算偷聽什麼，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鳳逝川的鳳眼微微眯起來，想起方纔那突然響起的枯葉與慌亂的腳步，他緩緩走近了周雲蘭，氣勢上的壓制讓周雲蘭怯怯的往後退了幾步，伸出手臂擋在了臉前，周雲蘭恐慌的側過臉：“你，你想做什麼。”
“方纔我們說到玉牌時，公主腳步爲何踉蹌了，又要倉皇離去。”說話時他緊緊盯着周雲蘭，緩緩地朝周雲蘭走近。
“什麼玉牌，我什麼都不知道！”杜染音聽到鳳逝川說話時便也盯住了周雲蘭，此時見她說話時飄忽的眼神與她放在身後的手擰着帕子，都快擰成了一團。這是人心虛時的表現，杜染音明白，周雲蘭定是知道些什麼的，起碼西番蓮沉香玉牌這個名字，她一定是聽過的。
“雲蘭公主，你若不說出些什麼，今日不要想走出奴婢這個屋了。”她盈盈笑起來，面色與往常無異，口氣輕柔，可字句間卻是威脅的意思。
周雲蘭一個嬌縱的公主何時被這般威脅過，看着那杜染音笑面如刀的樣子，又看了一眼漸漸逼近自己的鳳逝川，心下也是怕極了：“我，我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我只是聽說過一次。”
杜染音的眸子猛然收縮，她幾步上前：“你聽誰說過。”
周雲蘭卻是被她這激動的樣子嚇的縮了縮腦袋：“那，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也要它，如今你們也要它。”
“皇后？”杜染音心中起了一絲明悟：“難道玉牌在皇后那裡？”
周雲蘭見杜染音也猜到了，心知事情再瞞不住，擡眼看了看一臉寒煞望着自己的鳳逝川，無論是什麼東西，都跟自己無關了，此時保住自己纔是最重要的：“我只是有次在去母后那時發現的，那天母后起的晚，我看到書桌上有封信箋露出了一角，便想給裝好，結果信紙掉了出來，上面說西番蓮沉香玉牌已被放入季太師府密道之類的，我也不知那是個什麼東西，當時未放在心上……”她猶豫的開口，怯怯地看了鳳逝川一眼：“方纔聽你們聊到，才嚇了一跳。”
杜染音此時與鳳逝川對視一眼，鳳逝川開口道：“我道這宮中遍尋不到，原來根本就不在宮中。”
“季太師府在滿門抄斬後不是已經荒廢了麼。”杜染音的眉緊緊的簇了起來：“玉牌既然在他那裡，當初季家出事時，皇后又怎會見死不救置身事外。”
“季太師應是不知道的，那信不是季太師的筆跡，那字跡彎彎曲曲，應是個不會寫字的下人，信中自稱的也是奴婢。”周雲蘭小心的開口。
杜染音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望向鳳逝川，鳳逝川是當是監斬的人：“季初琳與季初凝做下的事想來是瞞着季太師的，事情發生的突然，季府上下被收監，姓季與他那些外戚雖然全斬了，可下人已全部發放至景州，想來那人是皇后安太師府的眼線，可如今也應是身在景州自顧不暇了。”
他的意思是，玉牌應該還在太師府的秘道。
鳳逝川說完，看向周雲蘭：“信中可提及秘道位置。”
“沒有，信中說的大概就這麼多了，我當時也沒敢細看，裝好信件便聽到母后起了。”
“我知道的都說了，我該回去了。”周雲蘭怯怯的盯着二人，她覺得她的誠意已經夠了，該說的她都說了，這纔打量着二人的神色。見鳳逝川與杜染音同時轉過頭盯着她，滿臉的打量與尋味。
尤其是鳳逝川，面上偶爾掠過一絲狠戾。
“宮中的局面，你心中也數了，今日的事情如果有第二個人知道，我們也是能處理乾淨的，但到時你也會一併消失在這宮中。”杜染音卻先開了口：“你若老老實實的，這公主的位子，我保你坐的安穩。”
周雲蘭聽着這話，心下一陣悲怯，她是一國公主，如今卻讓別人如此威脅，可這感覺也不過幾秒的時間，周雲蘭就乖乖做下了保證。畢竟在她心中，她自己纔是最重要的啊。
待到周雲蘭小心的退出屋子，聽那腳步聲慌亂的離開，鳳逝川望向杜染音：“你知道除掉她纔是最好的選擇。”
杜染音卻是搖了搖頭：“她是個聰明人，會審時度勢，宮中如今的態勢她也是明白的，定不會惹事上身，你放心吧。”
鳳逝川心知杜染音是動了惻隱之心，也轉開了話題：“今日玉牌的下落總算有了消息，也算了了你一樁心事，我會立刻派錦一他們去太師府，如今夜也深了，你早些睡吧。”
“不用立刻，我要親自去。”玉牌的事已縈繞在杜染音心中多時，此時得了下落，她有些欣喜與緊張：“今夜我便動身，免得夜長夢多。”
鳳逝川沒有說話，他看着杜染音臉上堅定的神情，不由的嘆了口氣：“若玉牌真的還在那密道中，我可保它萬無一失，若不在，便沒有什麼夜長夢多之說了，染音，你這是關心則亂了。”
“我知道，可我若不親自去一趟，想來今夜都是睡不着了。”杜染音幽然嘆了一口氣。
“你在宮中等我，我回去着了錦一他們，我親自去，這樣你可放心了。”鳳逝川沒有再解釋什麼，他這話中帶上了幾分寵溺的味道：“讓你去，哪怕錦一他們跟着，我也是真的放不下心。”
擡頭看着鳳逝川那帶着笑意的臉，杜染音因爲玉牌而酸澀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是該讓鳳逝川安心的，自己的事已經夠複雜了，哪怕要去，也不該讓他知道纔是，想及此，杜染音臉上也是勉強掛出一絲笑：“好，你去了萬事小心。”
鳳逝川疑惑的看着那今日特別容易妥協的杜染音，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戲謔：“我若沒回來怎麼辦。”
杜染音心中一緊，擡臉怒瞪他一眼：“說什麼喪氣話呢。”說罷又道：“以你的功夫，若回不來，這天下就沒有能取得回玉牌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