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陽光燦爛地灑落一地,與派出所審訊室裡的昏暗完全兩個世界,
她閉上眼睛,靜靜感受灑到身上的暖意,
彷彿這樣就能曬乾剛纔發黴般的潮溼心情。
“什麼東西?”
隔了幾秒之後,腦海裡閃現的這個疑問讓她騰地睜開眼睛,
翻開手上的本子。
剛翻開,一個白色信封飄然而落,她愣了一下,
條件反射地伸手抓了回來。
帶着疑惑,向知草打開白色信封,翻開摺疊成三半的信紙。
“向小姐,
很冒昧給您寫了這封信,也許您會覺得我的請求過分,甚至我自己也覺得自己的請求過分,
但是我能拜託的人也就只有您了。
聽到她死了,並且是自殺的消息,我幾乎發了瘋,悲傷、痛苦一下子席捲而來,
這個世界於我而言,已經不再屬於我。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死,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也許大後天……
我不想她一輩子孤單着一個人,死了之後還是孑然一身。
也許你不會相信,曾經你是她唯一的朋友,這輩子唯一真心的朋友!
從小她是在孤兒院長大,十歲被人領養,高三時有家暴的養父病重身亡、養母打算將她賣給一個有錢人家,
她從來沒有體會過親情,這一點跟我很像,我能理解她,
當然,我絕對不是奢求您也能理解她。
因爲,我知道她對您做了很多錯事。
我說的話有些可恥,但是我只能拜託您,
幫忙料理她的後事,給她找個明媚向陽的地方,下輩子投胎也可以有個明亮歡快的性格。
不管你答應我的請求與否,我都會替她向您道歉。
祝一生喜樂,家庭幸福。
王斯”
雖然信封裡語言樸實,並沒有煽情到讓人感動的地步,但是向知草心底生起莫名的情緒,
鼻尖有些酸酸的。
“莫名其妙!別以爲這樣我就會幫忙。”
向知草擰了擰手中的信紙,乾脆抓成一團,塞回信封裡。
派出所門口恰好有一個公交車站,向知草這次沒有讓司機過來接她,打算抓緊時間直接過去醫院。
等了兩分鐘,不見有計程車經過,相反卻有一輛公車緩緩駛來。
向知草順勢瞥了一眼公交車路線,看到有人民醫院那個站,想也沒想,
就立刻揮起手來。
投了零錢之後,向知草找了一個靠陽的座位坐下,
好在現在是上班時間,公車上人很少,倒也愜意。
“……不如我們今天就不去上課吧!”
“這怎麼行,雖然我們起晚了,到學校也是遲到,但是不去學校老師會打電話給我媽媽的。”
“……”
前排的兩個女孩穿着初中制服,正激烈地討論着要不要去上課的問題。
向知草不禁覺得好笑,看着前面兩個稚嫩的小臉上鮮活的表情,
她倏地覺得年輕真好。
笑着笑着,塵封已久的記憶一下子涌入腦海,向知草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
也是這麼的一個明媚天氣,應採心和她相約一起上學放學,
尋找兩個連着的公交空位坐下之後,便開始討論班裡有趣的事情,
撕開薯條包一起吃得咔嚓咔嚓響。
那時候,幸福的感覺是真實的……
想到這,向知草嘆了一口氣,攤開手上的本子,開始翻閱。
很是零散的日記,有些只有一兩句話,有些天是長編大論,下意識地,
向知草留意了一下日期,不禁輕挑眉頭。
“小草真的很善良,希望我們的友誼能夠一直下去,當一輩子的姐妹!……”
“他把我當成小草了,怎麼辦?我也好喜歡他,第一眼就喜歡上了,
可是這是小草的幸福啊!!……”
“小草,對不起,我想過要解釋,可是在他向我伸出手的那一刻,
我控制不住地自私佔爲己有了……”
向知草認得出,這是應採心的筆跡,高中時候的筆跡已經有了個人的風格。
耐着性子,她翻了一頁又一頁,
時間靜靜流逝,她看到了當時應採心的糾結、掙扎,以及對姜磊近乎着迷瘋狂的癡戀。
除了高中時代一天一天的日記,後來出國以及回國包括一直到現在,
也就只有零星的幾篇。
“她!竟然是她!傳說中你已經結婚的女人竟然是她!
爲什麼偏偏是她!爲什麼偏偏是她!爲什麼!!”
“我也希望自己能夠長成向知草那樣善良的樣子,可是我不可能是她。
命運給我安排這樣的身世,愛上一個人如同染上罌粟,我戒不掉,
只能加倍貪婪地汲取更多,牢牢地抓緊可能屬於我或本來就不屬於我的一切……”
“就算她背叛你,你也甘願,當初我只是離開你,
你卻當成背叛。命運已經對我如此不公,你也是那麼殘酷……”
“我嫉妒,我貪婪,我承認……”
“監獄裡的日子很痛苦,然而我沒想到出來之後的日子更加的痛苦。
你終究屬於她……”
“你們竟然有了兒子!哈,多麼可笑……”
“如果我和她長得一模一樣,你是不是就會喜歡我了?我去整容,整成她的樣子!
可是……已經有了陳思思,你不是一樣不喜歡她?……”
“就算沒有她,你也不會愛我,是嗎?
可是,我愛你啊……”
“你們會付出代價的……”
“你死了?你真的已經死了?我該開心啊,你和那個女人都消失了!
可是我卻是加倍的心疼,恨不得和你一起死去……”
翻到最後一頁,向知草赫然見到幾個紅筆寫的大字,
“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字的筆跡潦草,卻力透紙背,將後面乾淨的兩頁三頁紙印上紅色的劃痕。
向知草幾乎想象得出,在寫最後幾個字的時候,
對方心裡近乎扭曲的表情和心態。
不由地,向知草擡眼,看向明媚的車窗外一排排往後退的綠意,
幾秒後眼角莫名有些癢癢酸酸的。
應採心對她做了那麼多,就連想殺了她的壞事也記得清清楚楚,她心裡應該是恨得,
很恨很恨的……
然而,事實上她也是可憐的。
高中時代,應採心的確是真心對她,只不過後來一切都變了,
過往的姐妹情誼都變了!變得那麼面目可憎。